事实上，我也没有别的本事，每天忙得焦头烂额的，自然也没有继续学习的心情；从十六七岁开始，就跟着二姐夫闯荡社会，现如今小铁蛋都那么大了；即便是以后再也发不出工资来了，自己也绝不会主动离开；毕竟是亲人，就算是白帮忙，我也一定会继续陪在他的身旁。
因为资金链彻底断裂，我们掌管的工地业已全部停工了。这天中午，二姐夫顶着炎炎烈日，特意跑过来找我；看着他忧郁的眼神和憔悴的面庞，我知道一定是又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老三，咱们支撑不下去了，开发商都他妈跑路了！”没有任何铺垫，二姐夫低着头，边抽烟边沮丧地对我说道。
“再没有其他办法了？”此时，我不知道怎样安慰二姐夫，更不知道该如何去帮他解决难题，只能把问题又推给他道。
“这次真是走上绝路了！我把之前收的顶账房和顶账车都卖了，拖欠大家的工资尽量都还上，剩下的事，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对你亏欠得最多，这两年几乎没给你开过工资，实在是对不住了！”低下头、掐断烟，二姐夫边搓手边有气无力地对我小声嘟囔道。
“都是自己家人，说这些客套话干嘛，我还能帮你做点什么？”看着一脸沧桑的二姐夫，我打心底里觉得可怜，因而赶忙安慰他道。
并没有责怪二姐夫的意思，我知道他也不想搞成这样，只希望自己还能帮上点忙，就像当年大家刚来这座陌生城市闯荡时那样。
“没有什么需要你做的了！”二姐夫站起身，边往外走，边无奈地回答我道。
“对了，仓库里剩的建材、工具啥的，你都想办法处理掉吧，多少能卖点钱。那可都是好玩意，别当破烂卖了，糟蹋东西！”已经走到门口的二姐夫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叮嘱我道。
二姐夫走后，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自进省城打工以来，所有经历过的人和事，不论好的、坏的，都历历在目：有去公共厕所，不知道在哪里方便时的尴尬；有赚到钱，回家炫耀时的骄傲；有因争夺建材大打出手，被抓进派出所时的害怕；也有因讨要工程款，被打到住院时的心酸；还有坐上二姐夫的桑塔纳，衣锦还乡时的荣光；更有因发不出工资，面对大家焦虑目光时的惶恐。现在，这所有的一切都成为过眼云烟！
我还好，本来就一无所有，大不了继续回家种地，但二姐夫怎么办？他可不能跟我似的，就当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觉醒来，揉揉眼睛，即使耗费了自己十几年心血的事业，也可以说放下就放下；现实中，不知道还有多少债在等着二姐夫去偿还，以后他们一家三口可怎么生活？
此时，我帮不上任何忙，想再多也只是徒增烦恼而已，根本解决不了实际问题。这个城市不再有我的一席之地了，当务之急是把仓库里剩下的东西全都换成钱，毕竟回家以后还得生活。房子已经买了三四年，拉的饥荒却到现在都没有还清，我在外面躲着也就算了，真要是回去，可怎么面对家里人！
由于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工地里收废品的人，现在也就只能靠碰运气了；我像没头苍蝇似的在周围瞎逛，在工地外还真找到几个人，可人家都只收废品，当得知我要卖的是建材并且东西又都放在工地的仓库里时，当场就打了退堂鼓，可能是怀疑我的东西来路不正；后来，唯一一个胆大敢买的家伙还因为出价太低，被我委婉地拒绝了。感情卖点东西，这么伤脑筋！此时我不禁羡慕起二哥两口子的手眼通天，如果处在这一尴尬境地的是他们，没准问题早就迎刃而解了。wＷＷ.ΧìǔΜЬ.ＣǒΜ
我又在工地周边晃悠了两天；这时，不管有没有拿到工资，大家陆陆续续都走得差不多了；我也不想再这么干耗下去了，索性把心一横，决定雇辆大货车直接把东西全都运回农村老家去，到时开个建材店也是好的。
毕竟曾经单独管理过工地，所以货车司机还是认识不少的，我就从中随便联系了一个。跟对方谈好运费之后，我才恍然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多余的钱再去雇人把东西搬上车。幸亏三叔家的二女婿没有走，我们俩从早上一直忙活到到下午两点多，才好不容易把东西全部装完，当然，这期间司机师傅也帮了不少的忙。傍晚，我们仨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就趁着夜色往家赶去。虽然东西不是偷的，但大白天从工地往外运建材，也容易引起人家怀疑。还是低调一些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为了回家能多卖点钱，我几乎把除仓库大门以外的所有东西都搬走了。十几米长的大货车硬是被装得满满登登的，根本不用合计，肯定得超载。不敢走高速公路，我们只能选择走底道，虽然绕行会多浪费一些柴油，但相较于省下的更多的高速公路费，司机也就没有提出异议。
不到三百公里的路，我们硬生生行驶了一天一夜。这期间，由于路途颠簸加之超载严重，货车中途还爆了两次胎。千斤顶根本无力支撑起这辆满载建材的大货车，我们不得不先把车上所有的东西卸下，待换好轮胎后再重新装车。如此反复两次，把大家折腾得身心俱疲。这一路，我们算得上是历尽千辛万苦，好在最后还是安全回到了家。不敢耽搁，我赶忙又找来几个邻居，把所有的东西都卸到院里；直到此时，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彻底地放了下来。
七周岁的小铁蛋已经开始上小学了。他继承了甄蔷的学习细胞，成绩远比我要强得多，第一学期就获得了奖状和大红花的奖励。孩子很懂事，把奖状给甄蔷看完，就赶紧送到父亲那里。我们老郑家的孩子能在学习上得奖，那是几辈子不曾有过的；为表重视，父亲特意用相框把奖状装裱了起来，并挂在家里最显眼的位置，以确保来人都能在第一时间就看见自己大孙子的荣耀。
这些年一直在外面奔波，很少有机会跟孩子待在一起，以至于沉默寡言的小铁蛋和我这个做爸爸的并没有多少亲近感。此时，我的内心充满了愧疚！在孩子成长的道路上，既没给他应有的陪伴，又没给他创造好的生活条件，更没给过他有价值的人生忠告或建议，只是一个人在外面浑浑噩噩地活着；于是我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多花点时间陪小铁蛋，慢慢帮他找补回那些缺失的“父爱”。
我很难想象自己不在家的这几年，甄蔷和小铁蛋相依为命的生活该有多么不容易；后来，也只是偶然间在邻居的口中得到一点信息。
刚买完房子那几年，我们的生活特别拮据。东院陆老头儿家是开小卖铺的，除了生活所需的油盐酱醋以外，甄蔷几乎从没在他家买过别的东西，自然也没舍得给孩子买过零食，哪怕是一块糖。
那年月，在农村很少能看到小汽车，颇有胆识的大哥则花光积蓄购买了一辆，然后整天蹲守在镇政府附近拉活儿。车虽然一般，但坐的人可不少，因此收入十分可观，手头也就越来越宽裕。大哥特别疼爱自己的两个女儿，尤其是果果，几乎每天收车回家都要带她去陆老头儿家的小卖铺买零食。每每此时，小铁蛋则总是扒着墙头，一脸羡慕地默默看着。有一次，这种情形恰巧被出来打水的甄蔷看到，瞬间，当妈的肝肠寸断般难受，泪水不禁开始在眼圈中打转。
“儿子，是不是想吃零食了？走，妈带你去买！”近来节俭到吝啬的甄蔷，下了很大决心对小铁蛋说道。
我理解甄蔷，她是想把欠亲戚朋友的钱尽快还上，免得见到人家时抬不起头来。
“妈妈，我不要，我可不像果果姐那么馋，她每天缠着大伯买好吃的，那得花好多好多钱。”小铁蛋边吞咽口水边故作淡定地回答道。
很明显，他这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妈妈为难，而临时编造的谎言。
甄蔷再也忍不住了，抱着小铁蛋就痛哭了起来。她感叹命运的不公，让这么好、这么懂事的孩子出生在这样贫困的家庭；但没办法，这就是命运，谁又能改变呢？
那时，古城镇这边特别流行五毛钱一袋的劣质方便面和自行车驮着保温箱叫卖的冰棒，几乎所有的小朋友都吃过。小孩都有攀比心理，有点好东西总是喜欢当着其他小朋友的面吃；而且吃的时候还总要特意强调这东西是谁在什么地方花了多少钱买的，仿佛通过这样的炫耀会让嘴里的东西变得更加美味似的；每天都和这帮小伙伴们在一起玩耍，人家条件好的孩子几乎天天都能换着样地吃零食；每次小铁蛋都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羡慕着；长此以往，他终于没有抵挡住虚荣心和未知美食的诱惑，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结果换来自己妈妈的一顿胖揍。
在我家的后窗台摆放了一个上面写着“为人民服务”字样的大茶缸，那还是我们结婚时，甄蔷当过兵的大舅送的；但因年代久远，早已不用它喝水，平时都是拿来装零钱的，打个酱油或者买包火柴啥的，找起来也方便。
一天，趁着甄蔷在外面洗衣服，独自在屋里玩耍的小铁蛋蹑手蹑脚地来到窗台旁，小心翼翼地打开茶缸并偷偷取出几枚一毛钱的硬币；为了不被自己的妈妈发现，更怕不小心弄丢了钱，他特意将硬币放在衣服内侧的口袋里——紧挨着胸口处。
从来没有偷过东西的小铁蛋边往出走边下意识地用手捂着胸口，结果刚来到门口就被自己的妈妈撞见了。甄蔷本来是没有注意到的，但看小铁蛋一直用手捂着胸口，误以为孩子是生病了。
“怎么了铁蛋，不舒服吗？”放下手中正在搓洗的衣物，甄蔷关切地问道。
“没事，妈妈，我…去玩了！”小铁蛋战战兢兢，边用手捂着胸口边支支吾吾地说道，也不抬头就直接往外走，想尽快逃离甄蔷的监控范围。
“你给我站住，过来！”感觉小铁蛋的行为有些异常，甄蔷赶忙站起身来，同时对其发号施令道。
听见甄蔷的召唤，小铁蛋不敢不回来，只好慢慢地转回身，极不情愿地一步一步往自己妈妈眼前挪动；甄蔷顺势迎了过去，刚要掀开他的衣服，结果又怕又羞的小铁蛋“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接着便主动上交了自己费尽心思才藏好的几枚硬币。
甄蔷不能容忍自己的儿子有偷盗行为，无论孩子多大，也不管什么原因。她伸手拽过已经哭得瑟瑟发抖的小铁蛋，在其稚嫩的屁股上狠狠地打了起来。本来东院陆云奎就曾因为老一辈手脚不干净的问题看不起我们，小铁蛋却不争气地印证了人家的担心，甄蔷怎么可能不恨；她也恨自己没有能力给儿子想要的东西，哪怕仅仅是一根冰棒或是一袋方便面也不曾主动满足过，否则孩子也不会为了区区几毛钱就迷失了本性；她更想通过这次教训让小铁蛋记住——自己想要的东西必须靠努力奋斗获得，而不是通过让人不齿的手段窃取。想到这些，甄蔷越打越狠，丝毫不顾及小铁蛋大喊大叫的求饶声……好在没打一会儿就被东院的陆家老太太及时劝阻住了。即便如此，孩子的屁股还是肿得老高！
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和了解，陆老头儿应该已经渐渐消除了对我家的偏见，他老伴儿能来帮忙劝架，则是最好的证明。
那时，陆老头儿在自家的西墙角种了一棵李子树。每年春天，茂盛的李子树枝就会越过墙头、延伸到我家菜园里，很自然地也就在这边成长、开花和结果；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物，但陆老人却格外重视，生怕李子会被人偷吃；尤其是到了果实快要成熟的季节，差不多每天都要检查好几次；延伸到我家的这部分则更是重点关注对象，经常会看到陆老头儿站在墙头上掰着指头挨个数；很明显，人家是信不过我们。既然无论怎么解释都不能取得对方的信任，那就索性坚持自我，让对方刮目相看、重新认识自己！
作为成年人，甄蔷肯定是能管住自己的，不会因为贪嘴这种小事而遭受他人的白眼和冷嘲热讽；作为孩子，小铁蛋则没有这种观念，他根本不知道面子是个什么东西。为了不让小铁蛋犯错误，甄蔷临时剥夺了他去菜园中玩耍的权利，一旦发现小铁蛋靠近李子树，即使是干别的事情，也免不了一顿打骂。长此以往，以至于李子成熟后自然掉落到园中，小铁蛋都不敢靠近，就任其烂在泥土里。
这一切，陆家老两口都看在眼里，总算是认可并接受了我们这户“声名狼藉”的邻居。就这样，甄蔷用一年多的时间终于彻底改变了陆家老两口对我家的看法；之后，每到李子成熟的时候，他们总是会先摘一些送给小铁蛋吃。
“咱们过自己的日子，又何必太在乎别人的看法，你这么做，不是跟自己较劲吗？”了解到这些，我曾忍不住劝解甄蔷道。
“人活一张脸，我不允许别人对我进行无端的指责，我必须要证明给怀疑我的人看，他们是错的！”甄蔷一脸严肃地回答我道。
事实证明，甄蔷说过的话，她都做到了！这几年，在没耽误农活儿的情况下，甄蔷又上班、又饲养家畜；等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把当初买房子拉的饥荒全部还清了；手里多少还有一点积蓄，虽然不是很富足，但也绝不像以前那样紧紧巴巴的。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曾有一段时间，小铁蛋放学以后就背着甄蔷去翻砂厂捡废铁，只为了换点零花钱用。现在孩子已经不用再受那份罪了，每周多少都会得到一些零用钱，偶尔还能吃到点零食。
我由衷地佩服甄蔷，佩服她过日子的态度和能力，更佩服她那种不服输的韧劲；我不禁庆幸，自己绝对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才有幸能在今生与她相识、相知、相爱、相守；我曾暗自发誓，以后家里所有事情都听她安排，自己就在她的指挥下冲锋陷阵就好。可没过多久，我就因为坚持要翻盖房子的事，又惹她生气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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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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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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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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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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