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勇手下的这一刀,使得我本就不是十分英俊的脸上又增加一道明显的瑕疵——将近两公分长的一道疤痕。本以为甄蔷会因此而嫌弃自己,不曾想她却笑着安慰我道:“真正的爷们儿,从来就不是那些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子!”不论这句话真假与否,听起来都格外受用。这也算是对最近一段时间因受伤导致心情跌入谷底的我的最大安慰了。
丁卯兔年,农历九月二十,公历一九八七年十一月十一日。
我和甄蔷的婚礼被安排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当时并没有觉得这个日子有多么特殊,直到多年后被一个马姓商人变成了“节日”,尽管这个节日的名字听起来与结婚这种大喜事天差地别。
因为事先早已说定好彩礼等相关事宜,加之甄家也没有坐地起价的恶习,所以婚礼如期举行也就变成顺理成章的事。没有丰厚的彩礼、没有婚房,甚至连一个单独的容身之所都没有;我曾经对甄蔷许下的承诺全都变成了可笑的空话,除了一如既往地爱她!
为了彰显与众不同,更是为了弥补自己对甄蔷的亏欠,我打算尽量将婚礼办得隆重且热闹些。所以,很早以前我就跟老姑夫的本家侄子打好了招呼,托他把工厂里的大卡车开出来,帮忙去甄蔷家接亲友。在那个年代,农村根本就看不见小汽车,即便是像二姐夫这样的有钱人也是骑车。了不起他的车是烧油的“幸福一二五”,而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则是用脚蹬的“二八大杠”。
老姑夫的侄子叫冯国文,在家族大排行第四,因此大家都亲切地称呼他“冯老四”。这冯老四的父亲是我们当地某小型国营铸造厂的一把手。因此,在他辍学后很自然地就进入铸造厂工作。冯老四纨绔子弟出身,怕吃苦,不愿意下车间干活儿,却酷爱摆弄车辆。没办法,他父亲只能临时先安排他开大车,负责工厂的货物运输工作,说白了就是专职的货车司机。虽然是不起眼的职位,此时却派上了大用场。早自己几年结婚的二哥还是用驴车接亲,今天我居然能用上汽车,那绝对要数古城镇的头一份。琇書網
因为接亲的卡车平时都是用来运送钢板、煤炭等工业材料的,所以后车厢看起来特别的简陋。为了达到既美观又能确保人身安全的效果,结婚前一天,我和冯老四对卡车的后车厢进行了必要的改装。流程其实特别简单,无外乎在两侧原有的横梁上用方木继续加高,接着再用绳子固定住即可。通过我们俩的一番折腾,最起码能够保证在后车厢里站着的人有地方扶着,不至于过多地经受颠簸之苦。最后,我们又把整个车身擦洗了一遍,并在车头处贴上了用红纸裁出的大喜字。因为实在弄不到红绸花,也抽不出时间再去买,就只能临时用纸的凑合一下了。
结婚当天,我一大早就骑着父亲擦得锃明瓦亮的二八自行车往甄蔷家赶去,冯老四则是驱车在后面慢慢地跟着。我本来是想坐卡车去接亲的,奈何那种老式卡车的驾驶室里,算上司机勉强就只能容下两个人;那样的话,迎亲回来时我和甄蔷要么选择分开,要么就只能选择和她家亲戚一起挤在后车厢里。这两种情,况貌似都不怎么好看。思之再三,我决定亲自骑车去接亲,反正路途也没多远!
去的时候是一路上坡,多少花费了一些时间。即便这样,不到半小时我们就抵达了目的地。我可以直接把自行车骑进甄蔷家的院中;因为门口的路太窄,冯老四则只能把卡车临时停靠在不远的省道上。
此时,家栋正站在院门口左顾右盼,远远地刚看到我,就转身跑进屋里并顺手从内部把门锁上;当我准备进屋时,门口处早已聚集了一大堆人,比较靠前的则是甄蔷的母亲。
“快改口叫妈!否则我们不开门,看你怎么带走新媳妇!”堵在门口的众人嬉闹着起哄道。
“妈,开门!”虽然有些怯口,我还是鼓起勇气、满面羞色地轻声叫道。
“大点声,我们听不见!”因为自己的声音太小,屋内的人显然不满意,又说笑着再次要求我道。
“妈,快点开门,我来接媳妇了!”这种习俗是免不了的,所以顾不得不好意思,我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屋内的人一脸坏笑,似乎还想继续“为难”我;但甄蔷的母亲是个实在人,不想让新姑爷太难为情,趁着大家没留神,偷偷地拉开了门栓;我瞅准时机,用力一推,紧接着一侧身就闯了进去;不成想,还有“第二道防线”在等着我,这次把门的是小舅子家栋。我和家栋朝夕相处已有大半年的时间,早就亲如一家人了,所以在“阻拦”我进门时,他会更加毫无顾忌。最后,不得不使出杀手锏!在我五十元“巨款”的收买下,家栋才乖乖地打开了门。
甄蔷——这个未来将会陪我度过一生的姑娘,本来就很漂亮,打扮起来则更加楚楚动人。她特意将以往的双马尾盘到一起,用一根红绳固定在头上,并在发间插了好几个花朵似的发卡,清一色的红花,看起来格外的娇艳;平日里不施粉黛的她,今天特意在脸上擦了粉和雪花膏,明显比往常白了一些,而且芬香扑鼻;身上穿着一席红色镶嵌金色图案的厚实旗袍,上面绣着鸳鸯、凤凰等吉祥物,那都是她自己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脚上踩着一双白底、浅红面的绣花棉鞋,整个人如同盛开的花朵般美丽动人。相比之下,一身黑色装扮的我则显得寒酸了许多,虽然这身行头也是我为结婚特意精挑细选的。
“你真好看!”我直愣愣地看着甄蔷,并不由自主地说道,丝毫没有感觉到羞涩,仿佛周围的人都不存在,整个房间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似的。
接亲而回的队伍刚走到老郭婶儿家门前,大哥就迫不及待地点燃了鞭炮,以示欢迎;一大帮亲戚朋友则都挤在院门口,等着看新娘子;母亲赶忙走出家门,把用金箔纸包着的砖头垫在仍坐在我自行车后座上的甄蔷面前,并示意她踩着下车,这寓意着“脚踩金砖,小日子蒸蒸日上”;这时,后面冯老四的卡车也到了,从后车厢上陆陆续续下来了二三十人;有的抱着被子、有的端着洗脸盆、有的提溜着暖水壶,将甄蔷的嫁妆依次送入我家;最后,迎亲的人也都随着我和甄蔷,一起回到屋内。
按照老一辈规矩,我的婚房被安排在了西屋。此时,这里早已被三妹、四妹提前布置好了。为结婚新买的铺盖以及甄蔷娘家陪嫁的被子,都整齐地码在炕尾;炕上除了糖、烟和水果以外,还特意用大枣、花生、桂圆、瓜子摆出了一个小孩的形状,寓意着“早生贵子”。
父亲高兴得手舞足蹈,赶忙给大家发喜烟、喜糖;母亲里里外外也是忙得不亦乐乎,以至于在举行简单的改口仪式时,还得特意安排人去找她。
在我老家那边,婚礼当天都会有一个改口仪式。新入门的媳妇要给老公公点烟、给老婆婆戴花,然后正式改口叫爸妈。公婆则会给一定数额的改口费作为回应。通常情况下,经济条件好的人家都会在这时多给一些改口费。毕竟很多亲戚朋友都在现场看着,“有粉肯定都是擦在面上”的,而此时,多给改口费则是最简单粗暴的“长脸”方式。
考虑到既没有给三儿媳妇多少彩礼,也没有给她置办新房,父亲决定在改口费上多给一些、以作补偿。所以,在甄蔷给父亲点完烟并改口叫了一声“爸”后,老人家赶忙从兜里掏出一摞钱交到甄蔷手里。这瞬间就点燃了在场亲戚朋友的好奇心,大家立即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讨论起来,都在猜测这一摞钱的具体数额。
“老郑,这是给三儿媳妇多少改口费,那么厚一打?”围观者里终于有人忍不住起哄道。
父亲憋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表达,很可能是在组织语言;幸亏母亲有文化,赶忙接过话道:“一千零一!寓意着我们老郑家找了一个千里挑一的好媳妇。”
母亲报出改口费金额,大家瞬间就炸开了锅,纷纷竖起大拇指。谁也没想到平日里“节俭到有点抠门”的郑家老两口,竟然舍得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毕竟像我这样出门打工的人,一年到头也才赚四五千块钱,而在家务农的收入,可能就更少了。
听见亲朋好友的赞扬声,父母特别高兴,仿佛活了大半辈子就只有此时最扬眉吐气似的;兄弟姐妹也觉得很有面子,他们知道家里大部分钱都是我赚的,此刻以这种方式返还一部分再合适不过了。在场的亲属,只有我两个嫂子的脸色与众不同。大嫂可能是惊讶多一些,没想到父母会舍得拿出这么多钱。二嫂则很明显是羡慕、嫉妒和恨多一点。在母亲说完改口费的金额没多久,她就抱着欢欢悄悄地挤出人群,消失不见了,甚至下午吃团圆饭的时候都没有出现。
尽管我不善表达,但还是为这次婚礼精心准备了一席话,包含感恩父母以及对甄蔷的承诺等。我特意让三妹把这些话都写在纸上,并且一个人偷偷地背了很久。结果,一时激动,全忘了!站在一旁的三妹,看起来比我还要着急;她紧盯着我的眼睛,打算通过对口型的方法加以提示;期望我能在提示下,忽然想起那些呈现在她笔下的感恩和承诺。结果,毫无作用!此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发言只能依靠临场发挥。我甚至不清楚当时究竟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当自己磕磕巴巴地讲完话时,大家都笑了。管它的!结婚本就是大喜的日子,不就该是这种氛围吗?
叶格格的缺席并没有影响父母的心情,也许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了。吃过团圆饭,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父亲又安排大哥、二哥燃起了鞭炮,绽放的烟花照得天空忽明忽暗。其实,人生本就如那炸裂的烟花一般,绚烂而又短暂;短短的一生,则又总是光明和黑暗交替进行着;也只有这样,才有响声、才有希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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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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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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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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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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