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苞米刚种完不久,二姐夫承包的项目就开始施工了。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好好歇息一天,就不得不匆忙地完成从农民到工人身份的转换,奔赴省城,去开启新一轮的打工生涯。
临出发的前一天,我特意抽空又去看了甄蔷。毕竟,距离下一次见面,可能需要跨越很长时间;自己好像还有很多你侬我侬的情话,没有表达完;即便是没有,就单纯地再看一看心爱的姑娘,也是美好的!
因为之前已经见了好几回面,彼此都熟悉;加之,我和甄蔷已经订了婚;所以这次约会,准小舅子家栋也跟了过来。当得知我明天将要出发去省城闯荡,从未出过远门的家栋一个劲地央求我,希望也能带他出去见见世面。
我还是蛮喜欢这个小伙子的。他不像家宏那么怯懦、死板;更没有家荣那般虚伪、狡诈;是那种不管心里有什么情绪,都能在脸上看得一清二楚的憨人。我也是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所以才跟他最对脾气。但家栋毕竟还是个孩子,这件事不能光凭他个人的一时喜好,还得经过家里大人的同意才行。见我没表态,家栋转头又去央求自己的姐姐,把希望又全都寄托在甄蔷身上。终究是姐弟情深,甄蔷平日里就最疼爱这个小弟弟,最后只得勉强答应,让家栋和我一起去省城转一转。见自己的请求得到了批准,家栋高兴地又蹦又跳。颇能看出眉眼高低的他,瞬间就恢复了孩子的天真烂漫,没一会儿就跑回家收拾行李去了。
第二天,家栋特意早早地跑去车站等我,一道前来的还有甄蔷母女。自己的儿子毕竟是第一次出远门,准岳母难免嘱咐其在外面要听话,同时又拜托我好好照顾他。看我们俩上了车,老太太一时难掩不舍,竟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今天去省城的人格外多,等我和家栋上车时,早已经是座无虚席了。没办法,乘务员只能在过道里临时加了两个小板凳,就这样一路颠簸着将就到了终点。
还是那个工程项目,还是干那些活计,不同的是,这次换了新的施工区域,而且还增加了工人数量。重返省城时,我们这支农民工队伍已经壮大到了五六十人。因为去年的收入十分可观,这次二姐夫和玉山哥决定各承包一个工程,分开单干。我还是给二姐夫做代班记工的工作,家栋则跟在我身边做一些跑腿儿的活计;忙的时候,就让他临时帮着干点其它零活儿,不能太闲,更不能累着。
毕竟家栋的年纪还小,每天在工地里跑来跑去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被高层坠落的东西砸到,那将产生非常严重的后果,我对他的家人也没法交代。所以,如果不是必须外出的事,我一般是不会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就这样,每天同吃同睡、同上工,哪怕是洗澡也两个人一起去。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就是三个月。室内的活计几乎不受天气影响,所以这期间我们一天也没有休息过,每天忙忙碌碌的倒也充实。最近工期不紧,二姐夫临时决定放半天假,让大家出去散散心。毕竟,我们当中有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进城,一直也没机会好好见识一下大都会的样子。
在工地附近,有一个免费的露天景观——秀湖公园。吃过了中午饭,我决定带家栋去那里转转,感受一下城里人的生活气息。正赶上今天是周日,出来游玩的人也特别多;目力所及,几乎所有的地方都被人群“占领”;宽阔的广场上有很多老年人在跳舞或者打太极拳,自然也不乏放风筝和嬉戏打闹的孩子;时不时地,还会看见几对青年男女在树林中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真是“恬不知耻”。
我在公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家栋则是东瞅瞅、西看看,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就如同我第一次进城时一样,他很快也被这混凝土浇灌出的“新天地”完全吸引住了;就连一帮老头儿聊天他也能驻足听上几分钟,仿佛这里的人说话都比别处好听似的。
走着走着,迎面突然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一个男孩,看样子应该和家栋差不多大;后面则追着一个年龄相仿的姑娘,以及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开始我还以为是一家三口闹着玩呢,也就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后面追的姑娘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出“抓小偷”时,我才意识到迎面而来的是偷东西的小毛贼。而此时,这小子刚好跑到我和家栋近前。
正当我下意识地伸手准备抓小偷的时候,家栋已经先一步拽住那人的胳膊,紧接着就和对方厮打在一处。因为长时间地奔跑,那小贼早已是体力不支,没几下就被家栋摁住了。这时,后面穷追不舍的两个人也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我们的面前。
原来,眼前这一老一少是小姨和外甥女的关系。和家栋差不多大的姑娘叫李永华,关里人。姑娘的父母在一次大地震中同时失去了生命,只剩下她和哥哥相依为命。最近,由于哥哥已经应征入伍,无法再继续照顾妹妹了,所以在服兵役前特意委托自己的小姨,将她送到远在东北的姑姑家。
这二人本是在朗山倒车,谁知在买票的时候不幸被心怀叵测的坏人盯上了;刚出售票大厅就被对方夺去了包着钱的手绢。这是她们娘俩所有的钱,其中甚至还包括姑娘父母的死亡抚恤金。所以,这一老一少拼命地追赶小偷。可能这小偷也是刚来朗山不久,也可能他是临时见财起意,一紧张竟然慌不择路,以至于看见一片树林想都没想就往里钻去。他哪里会知道,这片树林竟然是秀湖公园的绿化带。最后小偷跑到林荫道上,恰巧被出来散步的我和家栋逮了个正着。
“两位大哥,真是太谢谢你们了。这钱要是弄丢了,我也没法活了!”边不断地鞠躬,李永华边不住地对我们表示感谢道。
“别客气!举手之劳,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不等我说话,家栋已经抢着答道。
“你们不是本地人吧?看你们带那么多东西,这是要去哪?”跟一旁的中年妇女点头示意后,我略显关心地问道。
“我们是唐山人,打算去福县走亲戚,在这里临时倒车。”知道我和家栋不是坏人,中年妇女如实回答道。
“这么巧,俺俩就是福县人!不知道你们具体要去什么地方?”出于好奇心,我继续追问道。m.xiumb.com
“古城镇,桃园村!”毫不防备,李永华直接跟我们说出了具体地址。
“那你亲戚叫啥?没准我能认识!”听说姑娘要去自己村,家栋急忙又追问她道。
“我姑父叫白仁斯,复县那么大,你们应该不会认识。”不抱太大希望,李永华淡淡地回答道。
“太巧了!那不就是我们村做棺材的白大拿嘛!”家栋边拍手,边满脸欣喜地跟姑娘说道。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不相信天底下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李永华和那个中年妇女要找的人,竟然是桃园西村的白木匠。有了这一重大发现,家栋和她们聊得更加起劲了,特别是跟自己年龄相仿的李永华姑娘。作为过来人,我很了解他的心思,所以就默默地站在一旁听着,并不想打断二人的谈话。要不是对方临近检票时间,我想家栋还会拽着人家去我们工地转转。
眼看着去往福县方向的车就要开了,两个女人只能笑着跟我们道别,然后就急匆匆地向车站奔去。姑娘已经走出去很远了,家栋却突然追了上去,又恋恋不舍地跟人家说了几句话;最后,仍不免站在原地,目送着对方离开,直到二人彻底地消失在我们视线里。我喊了他好几次,家栋才悻悻地回到我的身边。原来,他刚才跑过去是为了告诉李永华自己的名字和家庭住址,并承诺回去一定找她玩。多年以后,家栋真的和李永华走到了一起。看来缘分这东西,冥冥中都是注定好了的!
李永华走后,家栋早已无心再继续逛公园;加之又临近晚饭时间,我们把小偷交给警察以后,索性就直接返回了工地的宿舍。
晚饭后,二姐夫心情大好,又张罗着请我们去洗澡,大家别提有多高兴了。一行人有说有笑地朝工地附近的大众浴池进发,其中还包括刚加入这支队伍不久的“二地主”。
“二地主”大号王兆东,家中三男两女,共有兄妹五人;他排行第二,和三妹同岁,按照村里的辈分管我叫三叔。因为家里经济条件差,比他大十几岁的哥哥至今都没有娶上媳妇。最后,二地主的父亲王再兴想出了一个自欺欺人的“炫富”办法,想借此引起大家的青睐,进而“骗”一个儿媳妇回来。
那几年,生活物资极其匮乏,平日里根本就吃不到肉。王再兴特意去买了一小块肥肉,然后挂在后门口;但凡家里谁要出去,就吩咐他用肉在嘴唇上蹭一下,然后出门逢人便吹嘘自己家天天吃肉;对方稍有怀疑则立马凑到近前,让人家欣赏自己油光锃亮的大嘴唇子。
二地主的父亲还有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习惯——每到要花钱的时候,他总是刻意提高音量,一边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一边把钱放在手掌内拍得啪啪山响道:“钱这破逼玩意,啥也不是,喂驴,驴都不吃!”
介于这种种荒诞的行为,大家都开玩笑地称呼王再兴“老地主”。所以,他的儿子们也自然就是小地主了。在那段特殊的历史时期,好吹牛的王再兴还曾因为这些“滑稽事”惨遭批斗,险些真的被划入地主阶级。
大家已经在澡堂子里洗了小半天了,二地主才双手捂着胸口、羞涩地走了进来,那慢吞吞的动作活像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再仔一细看,这家伙居然还穿着兜裆裤衩,仿佛他的“物件”比我们的都贵重很多似的。
澡堂子里自然也有不是和我们一起干活儿的陌生人;看到二地主怪诞的模样,人家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可能是害怕他有什么精神问题,或者是其它难以言状的传染病。发现有人像看怪物一样注视着自己,二地主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赶忙三步并做两步地直接钻进浴池中猫了起来,仅留一个脑袋露在外面。
见此情景,我不禁“坏水”上涌,因此偷偷地给身边几个老乡递了眼色。大家很快会意,一同朝浴池走去,并先后下了水。可能是嫌水池里的人数突然增多了不卫生,也可能是害怕二地主这个“怪咖”有什么问题,我们刚下水没一会儿,之前一直在里面泡澡的陌生人就都先后离开了。此时,水池里就只剩下我们自己人。
“老二,你在家洗澡也穿裤衩吗?还是你那玩意长得和大家的不一样?”我假装一本正经地看着二地主,故意跟他开玩笑道。
“三叔,我不好意思!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和这么多人一起洗澡,有点放不开。”二地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低着头,怯生生地回答道。
“没事,三叔帮你!一会儿你就变得和我们一样不知羞耻了。”我不怀好意地看向二地主道,同时用眼角的余光给池子里的其他人打暗号。
在我的指使下,大家一哄而上,抓胳膊的抓胳膊,拽大腿的拽大腿,几下就把二地主死死地摁住了。此时,我则从容不迫地把二地主的蓝色兜裆裤衩扒掉;接着跳出水池向淋浴走去,简单地冲洗了一下自己;然后就拎着他的裤衩离开浴室,直接奔向了衣帽间。
没过多久,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又等了好半天,却依然不见二地主出来;后来实在是等不起了,我就把他的裤衩扔在长椅上,跟大家一块回宿舍了。
直到后半夜,二地主才哈欠连连地回到宿舍;进屋以后却是一言不发,爬上床来、倒头就睡。后来才知道,这家伙是真的脸皮薄。我们离开以后,他就一直在水池里面泡着,直到澡堂子快没人了才偷偷摸摸地爬上来,整个人都差点泡浮囊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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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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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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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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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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