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力司十三岁的时候被带来我这里分析,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行为完全符合了亚历山大所提出的“精神官能症性格”。虽然他没有真正的精神官能症状,但在对智性上的兴趣和社交关系都严重受到抑制。他的心智能力不错,但除了比赛,他对任何事物都显得意兴阑珊。他对父母、兄弟与同学之间的态度非常冷淡。另一个不寻常的情况在于他缺乏情感。他母亲只是顺口提到他曾经有过几个月的抽搐,不过就是偶发的小毛病而已,对她而言(至少有一段时间我也有这种感觉)这个症状看起来并不是特别重要。
由于他一星期只来分析三次,加上他的治疗中断过好几次,所以三百七十小时的分析时数实际是长达超过三年四个月。这个男孩一开始来看我的时候还没迈入青春期,而长期的治疗让我了解到:他的种种困难,将会因为青春期的开始而愈演愈烈。
以下是一些有关他发展的基本重点。三岁时他因为包皮过紧而接受拉伸手术,他对这种拉伸与自慰之间的连结留有特别深刻的印象。他父亲也曾经一再以警告、威胁,来禁止他的自慰行为;在这些威胁之下,菲力司被迫放弃自慰行为。但是即使在潜伏期阶段,他最多也只能做到偶尔不自慰。十一岁时,他必须接受鼻腔检验,这件事重新引发他三岁动外科手术的相关创伤,导致他对自慰的挣扎又出现了,但这一次,他的自慰行为因父亲从战争中回来及新的威胁而完全停止。阉割焦虑与后来对自慰的持续挣扎,深深影响着这孩子的发展。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是,六岁以前他都和父母一起睡,对父母性交过程的观察,在他心里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三岁时——正是婴儿期性生活的高峰期——进行外科手术造成的创伤,强化了他的阉割情结,也使他的性态度从异性恋转往同性恋。但是,即使俄狄浦斯情境已经出现错置,却还是遭受阉割焦虑的破坏。他的性发展迅速退回到肛门施虐的水平,并进一步退化到自恋状态的趋势。这为他塑造了拒绝外在世界的基础,他的人际退缩态度变得愈来愈明显。
当他还是个小小孩时,非常喜欢哼哼唱唱,但是从三岁开始却不再唱歌。直到他接受分析以后,才重新恢复他对音乐的天分和兴趣。在幼年,过度的身体躁动开始出现,并且有增强的趋势。在学校他完全无法让自己的腿静止下来;他会不断地在座位上乱动、做鬼脸、揉眼睛等等。
菲力司七岁的时候,他的许多困难因为弟弟的诞生而更加恶化。他更强烈地渴望能被温柔的对待,但是他对父母和周遭环境的态度却愈来愈冷漠。
小学一年级时,他是个出色的学生。然而,比赛与体育却引发他强烈的焦虑,他非常讨厌这些活动。十一岁时,他父亲刚从战场上回来,看见他在运动方面的懦弱表现,威胁着要处罚他。于是菲力司成功地克服了他的焦虑。他甚至呈现出另一种极端,[2]他成为狂热的足球员,并开始运动和游泳,不过原本懦弱的态度仍会一再复发。另一方面,父亲坚持要指导他的家庭作业,他则以失去兴趣作为响应。随着对学习的厌恶一再增加,上学渐渐变成一种折磨。在这个时期,对自慰的挣扎再次出现,而且变本加厉。分析他对游戏的热衷及对学校作业的厌恶,成为第一阶段治疗中的重要主题。分析清楚地显示出,游戏和其他身体活动对他而言是一种自慰的替代品。刚开始分析时,他唯一能想起、有关自慰的幻想片段是这样的:他正在和一些小女孩玩;他抚摸她们的乳房,并且一起踢足球。比赛的时候,小女孩们身后的一座小屋不断使他分心。
分析揭示出这个小屋是一间厕所,象征他的母亲,显示他对母亲的肛门固着,同时代表了他对母亲的贬抑。足球赛象征他把性交幻想行动化,这取代了自慰,并以一种能够被接受的形式来释放性紧张,因为这行动是父亲鼓励,甚至是强迫他去做的。同时,比赛让他有机会消耗掉过度的活动量,这和他对自慰的挣扎有着密切关联。但这种升华的方式只能达成部分的效果。[3]
在阉割焦虑的压迫下,比赛与性交之间的对等关系使得他之前抑制下自己对于比赛的喜爱。来自父亲的胁迫造成后来他成功地将部分焦虑转移到学业上,但因为求知与性交之间也具有某种潜意识的连结,使得学习现在变成了一种禁忌的活动,如同过去比赛对他也是一种禁忌一样。在我的文章《儿童力比多发展中学校的角色》中,我曾经以这个特殊个案来解释这种连结关系,并更为广泛地阐述其适用范围。在此我只提到,对菲力司而言,用比赛、学习或其他升华方式去处理焦虑是不可能成功的。焦虑会一再出现。在分析过程中,他愈来愈了解到比赛是一种失败的、对焦虑的过度补偿(over-compensation),也是一种失败的自慰替代品。不出所料,他对比赛的兴趣减少了。就在这时候他也渐渐地发展出对于各种学科的兴趣。同时,在做出这么多失败的努力后,他的触摸恐惧[(Berrungsangst),对触摸自己性器的恐惧]变少了,他逐渐克服长年来对自慰的恐惧。
此时值得注意的是他抽搐的频率增加。他的抽搐最早出现在分析之前的几个月,促发因素是他秘密地目睹了父母之间的性交过程。在抽搐出现后,一些症状立刻出现:包括脸部抽搐和头往后仰。抽搐由三个阶段组成。一开始,他的头部后方靠近颈部的地方有一种郁闷不舒服、仿佛被撕裂的感觉。这种感觉迫使他把头往后仰,然后从右边转到左边。第二个动作伴随着一种感觉,好像有东西大声地咔啦作响。最后一个阶段是第三个动作,他会尽可能把下巴深深向下压。这让他有一种钻进某种东西的感觉。有一段时间,他会将这三个动作连续做三遍。在抽搐当中,“三次”的意义之一(之后我会有更详细的说明)在于他扮演了三个角色:被动的母亲角色、被动的自己以及主动的父亲角色。前两个动作都象征着被动的角色;然而在咔啦作响的感觉中所包含的施虐元素也象征着主动的父亲角色,这个元素在第三个动作中表达得更完整,就像要钻到某种东西里去。
为了让抽搐成为分析的重点,必须从病人口中获得与抽搐有关的感觉和他对引发抽搐之情境的自由联想。一开始抽搐只是不规律地间隔出现,发展一段时间后,频率变得愈来愈高。直到分析成功地进入他深层心智中潜抑的同性恋倾向(一开始显现在他对比赛的热衷,以及和比赛有关的幻想),抽搐的重要性才开始浮现。后来他的同性恋倾向也表现在至今尚未显露出来的兴趣上,他开始对音乐会,尤其是对指挥家和不同的演奏家产生兴趣。他就此爱上了音乐,并逐渐真实地、持续地领略音乐之美。
在三岁时,菲力司已经透过歌唱显露出对父亲的认同。在创伤之后,这个兴趣也如同其他较不利的发展一样受到潜抑。在儿童早期的屏幕记忆之后,这个兴趣在分析过程中再度出现。他想起自己还小的时候,早上起床看到平台钢琴的镜面上反射出他自己的脸,他注意到那是一个扭曲的镜像,并感到害怕。另一个儿童期遗忘记忆是听见父亲夜间的鼾声,看见父亲的额头长出角来。他的联想始于他在朋友家看到一台漆黑的钢琴,然后想到父母亲的床。这个联想显示出,他一开始对声音与音乐感兴趣,后来却对声音与音乐产生抑制的重要原因,是来自他曾经在父母床上听见的声音。在参加一场音乐会后,他在分析时抱怨那台平台式钢琴把演奏家完全遮住了,根据这件事,他创造出一段回忆:他的婴儿床放在父母的床尾,这虽然遮住了他的视线,看不见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却阻止不了他用聆听来观察。事实愈来愈清楚,他对指挥家有兴趣,其实是因为指挥家等于他父亲在性交中的角色。当他还是个旁观者的时候,他想要主动参与当时正在发生的事。这份愿望在以下的联想中更明白地显示出来:他非常想知道指挥家为什么能够让其他演奏者如此准确地跟随他的节拍。对菲力司而言,这似乎是很困难的事情,因为指挥家握有一根相当大的指挥棒,而其他音乐家们却只有手指可用。[4]希望当个音乐家,并和指挥家同时演奏的幻想,构成了他潜抑的自慰幻想的主要部分。他的自慰幻想原本已经升华成为对于音乐节奏与动作元素的兴趣,这时候却因为三岁时外科手术曾造成的创伤,导致早熟而暴力的潜抑作用出现,使升华作用受到阻碍。对于动态活动的需求因此借由过度的不安与躁动来释放,在他的发展过程当中还会透过其他方式表达出来,这点我会在下文加以说明。
这孩子在幻想中取代母亲在配偶关系中的角色,这是一种被动的同性恋倾向,后来被主动的同性恋幻想所掩盖,他幻想取代父亲的位置,与一个男孩进行性交。这种幻想表达出他的同性恋客体选择是在自恋的层次上进行的;他选定自己成为爱的客体。从创伤所中引发的阉割焦虑导致他以自恋的方式发展出同性恋倾向。而后,他所爱的客体从母亲转移到父亲,又从父亲身上转移开来,这是自恋式退化的结果,形成他人际退缩行为的基础。但是在他自慰幻想的同性恋内容的背后,我们能够看见菲力司最早期认同父亲的种种细节(例如他对平台式钢琴和乐谱的兴趣),换言之,这是一种与母亲性交的异性恋幻想。菲力司三岁的时候曾经以唱歌的方式表现出这种认同,后来他放弃不再歌唱。
在他自慰幻想中的肛门期成分也变得更加明显。例如在剧院里,他很想知道是不是因为交响乐团的位置处在舞台下方,所以音乐听起来像是被包住一样,相当模糊;这是受到早期从父母亲床上传来的声音,经由肛门期诠释(analinterpretation)所产生的影响。他批评一个年轻的作曲家在乐曲中使用太多管乐器,这使我们回溯他婴儿时期对于放屁声响的兴趣。他的音乐鉴赏力里头存在着非常强烈的肛门期成分,他自己就是那位年轻作曲家,他觉得自己只能够达到肛门期成就,无法和一样父亲享受性器期成就。明显易见地,他日渐强烈的听觉兴趣有部分是从视觉领域的兴趣中退化的结果。在非常早期的发展当中,他经验到原初场景,因此他的窥淫癖(scoptophilia)受到增强,令视觉领域很容易就受到退化作用的影响。分析过程再度印证了这点。在欣赏一出歌剧后,他从指挥家乐谱上的黑点与黑线制造出一个幻想,并从离舞台不远的座位上试着要破解这些密码(再一次,我们可以连结到他的异性恋欲望,因为菲力司将指挥家眼前的乐曲,当成他母亲的性器官)。当我们讨论到他短暂出现的眨眼、揉眼睛症状时,我们会更清楚地了解这一点。
菲力司刚开始接受分析的时候,有一种非常严重的倾向,他会刻意不看那些离他最近的东西。他讨厌电影院,[5]勉强承认电影院只具有科学上的价值,这和原初场景所激起的窥淫癖的退化有关。
在菲力司的心里,他非常崇拜指挥家在面对听众接受掌声时能够不为所动,还能够“一边指挥,一边迅速地翻过一页页的乐谱,发出像是撕纸的声音”(herumreissen)[6],我们发现这说明了他有施虐式的性交概念。他声称即使坐在他的座位上,仍可以听见翻页的声音——他对这种声音有着莫大的兴趣,使他想起革命与暴力——但他也怀疑在这么远的距离之下是否有可能听见这种声息。听见翻页声的感觉可以连结到婴儿期的最初情境。对他而言,这种暴力撕裂的声音象征着强力的撕裂与刺穿,透露出在他的自慰幻想中,声音本身是一项重要的施虐元素。之后我们在分析抽搐的时候会深入探讨这点。
他的兴趣不断增加,同时对诗人、作家、作曲家感兴趣,这可以连结到他早期对父亲的崇拜,后来却被深深地潜抑。因此在阅读一本描述一个男人对一个男孩的爱情的书籍后,他第一次直接地对同性产生兴趣。他对一个同学发展出一种浪漫的“迷恋”。他迷恋的这个男孩子A,也是一位男老师最喜爱的孩子,全班同学显然有着充分理由认为师生之间正在谈恋爱。这位老师也对菲力司的客体选择产生重大的影响。分析显示A男孩一方面象征菲力司的理想化自我,另一方面也象征了一些介于男女性别之间的东西——拥有一根阴茎的母亲。A与男老师之间的关系体现了菲力司心中不被满足的渴望,他希望像个孩子一样被父亲所爱,也象征他希望在父母关系中取代母亲的位置。他对A的爱主要是基于认同作用,可说是一种自恋式的客体关系。这是一段不求回报的爱恋。确实是如此,因为菲力司绝对不敢接近他所爱的男孩。他向同学B透露这段不幸的爱恋,后来他选择B作为爱的客体。从着色和其他方式的数据中显示,B让菲力司想到父亲,并且想以B来取代父亲。这种关系使他们互相自慰,考虑过所有复杂情况后,为了使分析能够持续、并且对菲力司有益,我必须停止这两个男孩之间的关系。
菲力司重新唤起对音乐的兴趣,表露出同性恋倾向,自慰行为也再度出现——出现这些发展的同时,抽搐的频率开始明显减少,而在抽搐偶然出现时,我们也能攫取它的潜意识意义。当菲力司告诉我他觉得自己已经克服了对A与B两人的爱的时候,抽搐再度出现,比以前更严重。这清楚显示出抽搐所象征的意义,也就是受潜抑的同性恋冲动,更确切地说,抽搐释放出存在于这些幻想或自慰行为中的冲动。在儿童早期冲突的那段期间,菲力司感受到阉割焦虑的威胁,使他潜抑那些指向母亲与父亲的欲望。现在(有一部分是应我的要求)他又重复了拒绝A与B的过程。因此,再次出现的抽搐可视为一种替代物,就像之前他以过度的身体躁动取代自慰行为与自慰幻想一样。现在我得以更全面地分析他的同性恋倾向。此时直接的同性恋倾向大幅减弱,升华作用出现,特别是这时候他开始与其他男孩建立友谊。
对抽搐的深入分析,一次又一次带领我们回到它在童年早期的源头。有一回,当菲力司正在和一个朋友一起写功课的时候,他决定要率先解答一个数学问题,但他朋友却比他更早解开这一题,之后他便出现抽搐的情况。自由联想显示出在这次的同侪竞争中落败,使得父亲的优越感与菲力司的阉割情结再度浮现,迫使他回到在与父亲的关系中采取女性角色的状态中。另一个发生抽搐的场合是,当他必须向男英文老师坦承他没有办法跟上进度,希望老师能够拨给他一些私人课程以弥补不足的部分。对他而言,这也象征他承认在与父亲的竞争当中落败。
接下来是一个饶富意味的小插曲。菲力司曾经试图获得一张早就销售一空的音乐会门票;他和许多人站在音乐厅的入口处,在推挤当中一位男士弄破了一扇玻璃,必须找警察来处理。这时抽搐又犯了。分析揭露出这个特别的情境其实是在重复儿童早期的偷听场景,也就是与抽搐的起源密切相关的情境。他认同自己就是那个弄破窗子的男人,两人有着相似的行径,在早期情境中他曾经想要强行进入一场“音乐会”,亦即父母之间的性交。警察象征着父亲会侦查、检视他的这项企图。
抽搐进一步减少了,我们可以分成两个部分来说明这个情形:抽搐的频率降低;抽搐从三个动作减少到两个,到后来剩下一个动作。首先,第一个抽搐动作的起因,是因为他觉得颈部后方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撕裂,但这样的感觉已经不再出现;后来在伴随第二个动作出现的巨大咔啦声也不再出现了。最后只剩下那种钻进某个东西的感觉,包括肛门所感觉到的压力,以及被他的阴茎所刺穿的压力。这种感觉与幻想中,他用阴茎钻进父母体内,摧毁父亲的阴茎和摧毁母亲有关。在这个阶段,抽搐缩短成单一动作,在其中仍然可找到前两个动作的蛛丝马迹。
被动式同性恋因素所引起的撕裂感与咔啦作响的感觉消失,自慰幻想也随之改变;在自慰幻想中的同性恋内涵,从原本的被动变为主动。然而在撕裂、咔啦作响、钻入等动作当中也隐含着性交的节奏。姑且不论这些感觉的急迫性,当菲力司忍住不要抽搐的时候,他经历到一种强烈的紧绷感,这些感觉会增强,然后降低下来,有一段时间主要是撕裂的感觉,然后是咔啦作响的感觉,后来只剩下钻入的感觉。一段时间过后,抽搐完全消失,但是却被另一个双肩同时向后推的动作所取代。以下事件揭露出这个动作的意义:菲力司和校长谈话时,突然充满一种无法抗拒的急迫感,想要搔抓自己的背,之后他的肛门发痒、括约肌收缩。这明白显示他当时潜抑了他的渴望——想以一种恋粪癖的语言来羞辱校长,用粪便弄脏他。这再度让我们回顾在原初场景中,他也曾经对父亲升起同样的渴望,并且透过一连串动作与尖叫的方式表达出来。
分析抽搐到了后期,揉眼睛和眨眼成为抽搐的替代物,这种转变的解释如下:学校的黑板上写着一段中世纪的碑文,菲力司几乎毫无理由地感觉自己无法正确解读这段文字。于是他开始大力地揉眼睛与眨眼。就像分析中的许多其他时刻一样,自由联想揭露出黑板[7]本身,以及黑板上文字的象征意义,它们象征在性交情境中,他母亲的性器官是一个不可知的、无法理解的元素。黑板上的碑文与指挥家的乐谱之间有着模拟关系,他在剧院里曾经从他的位置上试图解读那些黑线。这两个例子可能显示,眨眼是因为要潜抑窥淫的欲望,而想要自慰的渴望经由置换,特别是借着揉眼睛的操作表达出来。在分析中我们也能够完全理解这些情境与他在学校常陷入的退缩行为之间的关系。他会凝视着空白的地方,这与后来这个例子中的幻想有关:他正在观赏、聆听一场大雷雨;这让他想起儿童早期的一场大雷雨;在暴风雨过后,他把身体探出窗外,想知道刚才在花园里的房东与房东太太是否受了伤。然而这段回忆证明了这又是一个与原初场景有关的屏幕记忆。m.xiumb.com
对抽搐及其替代形式的分析又有所进展,因此甚至连眨眼和揉眼睛都渐渐不再出现,只有在特别的场合下,他心里会出现一些想要抽搐的想法。当我揭露出这些抽搐的想法是和受潜抑的自慰渴望以及原初场景有关之后,他就连想要抽搐的想法也不见了,自此分析对于抽搐产生了全面而持续的疗效。这个时候,分析的另一个向度上也发生了值得注意的改变。他的异性恋欲望以欣赏一位女演员的方式首次出现。这一个客体选择符合了菲力司一直以来将剧院、音乐会等情境认同[8]为性交,并将演出者认同为父母的惯例。如同我先前所言,他后来也描述自己是一个旁观者与听众,同时他也透过对父母亲的认同,描述自己是一个扮演不同角色的演员。
有一次他必须在会谈室里等我一阵子,之后他告诉我,刚才他透过窗户看着对面的公寓,经验到一种特别的感觉。他在许许多多的窗户上看见各种影子与形状,他试着想象他们在做什么。对他而言仿佛是身处在剧院,可以看见演员们扮演着各种不同的角色,同时他也感觉自己正与这些人共享正在发生的事情。
菲力司的第一个异性恋客体选择深受他的同性恋态度所影响。这位女演员具有许多男性特质,对他而言,她就是拥有阴茎的母亲。这样的态度持续出现在他与第二个异性恋爱的客体的关系中。他和一个比他年长并主动追求他的女孩子谈恋爱。在儿童早期的时候,他想象母亲是个妓女,想象母亲比他还要优越地拥有一根阴茎,而这位女孩则是象征这些幻想的拟人化。这样的移情对我而言已具有足够的强度,使我必须强迫这段关系暂时停止一段时间,[9]特别是因为菲力司已经理解到焦虑的感觉和这些关系是纠结难分的。这次客体选择的目的在于,他想从那些指向我的幻想与渴望中逃开,也只有在这个阶段,这样的移情才更完整地在分析中呈现出来。现在我们可以看出,从原本深爱却禁忌的母亲身上转移开来的举动,在此发挥作用,强化了他的同性恋态度,也加深他对恐怖的阉割母亲的幻想。
透过菲力司自慰幻想的发展与改变,可以看出他从同性恋改变成异性恋倾向,以及其异性恋倾向的修饰与调整。分析带领我们回溯到最早期的自慰幻想,直接连结到他对父母亲性交过程的观察。现在我将概略叙述这些幻想确切的发展年代顺序。
菲力司和父母亲同房直到六岁,当他还小的时候,他曾经想象自己床前有一棵大树,树干指向与父母床铺相反的方向。一个小小的男人从这棵树上朝他滑了下来,这个小人一半是老人,一半是小孩——浓缩了他父亲与自己的形象,这表现出他的自恋式同性恋客体选择。后来出现的是许多男人的头,特别是许多希腊英雄的头,这些头颅在他心里也像炮弹和重物一样,他看见它们飞向自己。这些素材早已为他日后对足球的幻想,以及凭借足球技巧来过度补偿对于父亲会阉割他的恐惧埋下伏笔。
随着精神状态进入青春期,他做了一个新的尝试,导致一个异性恋客体选择在他的幻想中出现,他想象自己和一些女孩子一起踢足球。在这个幻想中,他也把(那些小女孩的)头换掉了,就像他曾经在幻想中使用英雄们的头一样,这么做是为了让真实喜爱的客体变得无法辨认。在分析过程中,他再度开始自慰,且频率增加,因此肌肉的抽搐随之减少,他的自慰幻想一步一步地发展为以下的内容:他幻想一个女人躺在他身上,后来幻想一个女人有时候躺在他上面,偶尔也躺在他下面,最后他幻想一个女人完全只躺在他下面的位置。这些幻想中的相关性交细节都与这些位置相互对应。
在菲力司身上,分析自慰幻想被证明是治疗抽搐的决定因素。他曾经放弃自慰,导致他以其他的身体活动作为释放焦虑的途径,我们了解这些动作包括了做鬼脸、眨眼和揉眼睛、用尽各种方式过度躁动、比赛,而最后演变成抽搐。
但如果我们现在思考特定受潜抑自慰幻想的演变,会发现这些幻想有一部分与这些释放焦虑的动作有关,另一部分则包括了所有想要升华这些焦虑的努力。在他热爱运动的底层,藏着同一种已证实与抽搐有关的自慰幻想:认同作用。根据原初场景来看,他同时认同了性交中的父亲与母亲,因此在他心里,自己不但是父母性交过程的旁观者,还是一个爱的客体。由于他相当热衷于比赛,在分析中他绝大部分时间都滔滔不绝地谈论比赛的事,因此我有丰富的资料证明在这些与比赛有关的幻想底下,有着相同的认同作用发生。在足球等等活动中,他的对手往往是他的父亲,正威胁着要阉割他,而他必须反抗以保护自己。球要进的目标(球门)与球场则象征着他母亲。但其他方面,透过分析,我们甚至得以看见隐藏在同性恋倾向背后的母亲形象,就像分析到后来帮助我们了解与抽搐有关的幻想一样。比赛与过度躁动的功能在于逃离抽搐,甚至是逃离自慰。这主要是因为阉割焦虑持续复发,导致升华作用无法完全解决焦虑,也因为如此,这孩子与比赛之间的关系仍然很不稳定。但我们发现这些自慰幻想也是使他对学习充满爱恨交织心态的起因,因为学习与比赛之间有着密切的关系。
一天,男老师上课时斜靠在书桌上,菲力司突然希望老师把书桌弄翻、摔烂,因此受伤。在他心里,这象征着父母性交过程有了新的版本,而他在一旁观看。他与男老师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在重复他与父亲的关系,这同样是潜抑的同性恋倾向所导致。他在课堂上对每个问题的回答、他在学校写的所有作业,都代表了与父亲之间的同性恋性交行为。但无论他和母亲的原初关系隐藏得多好,我们都可以从此处的同性恋倾向背后看出来,就像他先前与比赛伙伴或对手的关系一样。他在学校坐的板凳、男老师斜靠的那张书桌、他书写的那块黑板、教室、学校大楼——透过这些事物与男老师的关系,象征了母亲与男老师(父亲)有着性交行为,就像是球所落入的目标、学校的操场、球场等等。阉割焦虑这项重要因素抑制了他对学业与球赛的兴趣。因此除了某些抑制之外,我们不难了解为何菲力司在校的前几年可以是一个用功的学生,因为在那段日子里,父亲因为战争的关系而不在家,至少当时与学习有关的焦虑相对较少。父亲回家后,他开始讨厌上学。另一方面,他后来有一段时间将他的自慰幻想升华到父亲命令他从事的体育活动中,其中的确有一部分是因为他在过度补偿自己的焦虑。
如同我先前所述,在他对音乐的热爱当中,我们可以发现自慰幻想的内容也一样在改变——这种升华作用甚至被更强烈地潜抑,但是在分析的过程中一点一滴地释放开来。这同样是因为自慰幻想所引发的焦虑,导致他发展出这种更早期也更强烈的抑制。
从菲力司这个个案,我们愈来愈清楚地了解抽搐与病患的整体人格、性、精神官能症、各种面向的升华作用、性格的发展及他的社会态度之间都有着密切关联。这些关联源自于他的自慰幻想;在菲力司的个案中,我们特别清楚地看见这些幻想对他的升华作用、精神官能症与人格有显著的影响。
在另一位病患身上我也发现,自慰幻想的影响力与形态,是导致个体发展出抽搐的主因。我指的不是声语型抽搐(pronouncedtic),而是运动型的抽搐,虽然两者在许多重要的方面看来十分相似,但不能混为一谈。威那(Werner)是一个精神官能症男孩,他九岁时来看我。在一岁半的时候,他就已经表现出过度的身体躁动,并且持续恶化。五岁时,他发展出一个特别的习惯,会借着手和脚的移动来模仿引擎运转。威那和他周遭的人把这个游戏取名叫“乱动”(fidgeting),而这个游戏逐渐入侵他所有的游戏活动。原本的引擎游戏很快地就成为他唯一的游戏内容。到了九岁,他常常乱动长达好几个小时。他说:“乱动很好玩,但不是一直都这么好玩,即使你想要停下来也没办法,就跟你必须把功课写完的感觉一样。”
在分析中,愈来愈明显地看到这种动作给人的压抑感,唤起的不是焦虑,而是紧绷的感觉——这时候他脑海中只能想着乱动这件事——就像菲力司那样,当他试图压抑肌肉不要抽搐时,释放出来的不是焦虑,而是紧绷感。他们之间进一步的相似点在于幻想。在分析过程当中,我终于了解了威那所谓的“乱动的想法”。他告诉我他的乱动是在学《泰山》里面的动物。[10]猴子们正步行穿越丛林;在他的幻想里,他走在猴群后方,试着融入它们的步伐形态中。自由联想清楚显示出他非常崇拜父母性交关系中的父亲(猴子=阴茎),而他想要加入成为第三者。和菲力司一样,他将父母双方认同进来,形成了其他数不清的“乱动”想法,这些想法都可以被视为是自慰幻想。很明显的是,当他乱动的时候,他必须在右手的手指间快速转动笔或尺,而且在别人面前,他没有办法“好好地乱动”。
下面是另一个伴随乱动出现的幻想:他在眼前看见一艘由特别坚硬的木头打造的船,设有相当坚固的梯子,可以让人安全无虞地爬上爬下。船舱下方有粮仓和一颗注满气体的大气球。如果发生船难,水上飞机可以从这艘“救援船”(根据他的称呼)上飞下来。这个幻想传达出他在面对父亲时采取女性姿态引发的阉割焦虑,以及对这种姿态的防卫。遭遇船难时的水上飞机象征着他自己,船身象征着他母亲,而气球与粮仓象征父亲的阴茎。和菲力司一样,在这个个案中,阉割焦虑也导致自恋式的客体转变——将自己视为爱的客体。在他的幻想中,有绝大部分是关于某个“小家伙”的出现,会和“大家伙”互相竞争,证明自己比“大家伙”更有能力,例如,一具小引擎和时常出现的小丑角。“小家伙”不只代表阴茎,也代表与父亲相较之下的自己,他用这种方式表达对自己的赞佩,显示他用自恋的方式来处理自己的原欲。
这两个案例更为相似之处在于,声音在威那的幻想中也占有重要的地位。威那还没有发展出明显的音乐感受力,但他对声音有着强烈的兴趣,分析显示出这与他观察父母性交时所引发的幻想有密切关系。五个月大时,他偶尔和爸爸妈妈睡在同一个房间。至少在分析这个阶段,我们还无法证明这种早年观察的真实性。[11]然而另一方面,分析证实了以下事件的重要性,亦即在十八个月大的时候,他有多次无意间从通往父母房间那扇打开的门后,听见一些声音。就在这期间,他开始出现过度躁动的情形。下面的例子描述出听觉因素在他的自慰幻想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他告诉我他不停地乱动,模仿着他想要得到的一台留声机。一如往常,这次乱动是在模仿物体的某些动作,而这个例子中他模仿的是将唱盘旋紧,而唱针在唱片上移动的样子。然后他继续幻想着他想要拥有的一台机车,同样地,他用“乱动”来描述机车的运转。他也画出了他的幻想:机车有一具巨大的引擎,画得就像是一根阴茎,如同“救难船”
上的气球一样,引擎注满了汽油。一个女人坐在引擎上,她发动机车。引擎启动的声音化为一条条尖锐的射线,射向一个“可怜的小男人”,这男人被吓坏了。威那制造出一个与此有关的幻想,是关于一个爵士乐队,他模仿乐队的声音,然后说他的“乱动”是在模仿音乐。他向我示范小号手如何演奏他的乐器、队长如何指挥乐团,还有一个男人大声地打鼓。我问他这些“乱动”与什么有关?他回答说,他参与了里面所有的活动。后来他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巨人,有着巨大的双眼,头上还有天线和无线设备。一个迷你的侏儒想要看看这个巨人,于是他爬上埃菲尔铁塔,在画中埃菲尔铁塔和一栋摩天大楼连在一起。在此处,他对父亲的崇拜是透过对母亲的崇拜来表达,我们可以在被动的同性恋倾向底下看见异性恋倾向的存在。
如同菲力司的例子,威那潜抑窥淫癖,导致他对听觉产生强烈兴趣,必须透过节奏来抒发。我曾经叙述他用大巨人来象征关于爵士乐团的幻想,威那后来告诉我他看电影的经验。他确实不像菲力司那样厌恶电影院,但是有一天,在一出剧场演出当中,我有机会观察他和其他孩子们在一起的样子,并注意到一些潜抑窥淫癖的征象。他把眼光从舞台上移开相当久,然后他说这场演出从头到尾都很无聊,一点也不真实。在某些片刻,他像是着迷般地坐着,眼光紧盯着舞台上的场景,但后来又故态复萌。
在威那的案例中,阉割情结也是异常的强烈;对抗自慰的挣扎失败了,而这孩子用其他运动性的释放行为来取代自慰。分析仍无法弄清楚究竟是什么样的创伤影响着他,致使他发展出如此强烈的阉割情结与自慰恐惧。无疑地,是在五岁时听见性交的声音(仍然是从那扇开启的门后),然后当他六七岁时,曾经有一小段时间与父母同房,可能目睹了性交的过程,这些经验使得他所有的困扰更加恶化,包括当时已经发展出的“乱动”也变得更严重。“乱动”与抽搐的相似性是毋庸置疑的。当个体表现出运动性的症状时,有可能被认为是处在一种抽搐的初步阶段,未来可能发展出真正的抽搐。在菲力司的案例中也是如此,在儿童早期就可明显看出渐渐蔓延开来的过度躁动症状,在一些特别的经历形成促发因素之后,在青春期时,则完全被抽搐所取代。或许抽搐通常只在青春期中发展出来,因为所有的困难都要面临青春期的重大挑战。
现在我要把我对这些资料的结论,和曾经发表的过关于抽搐的精神分析文章做一个比较。我希望参照费伦齐和亚伯拉罕在1921年所撰述,涵盖面向完整的一篇文章《抽搐的精神分析观点》(Psycho-analyticalObservationsonTic),这篇文章曾于柏林精神分析学会上口头发表过。费伦齐的结论之一——抽搐等同于自慰——在我描写的两个案例身上都得到印证。我们可以在威那身上看见费伦齐所强调的,抽搐会在四下无人时发泄的倾向,也能观察到这种情况的持续发展;而独自一人变成了“乱动”的必要条件。费伦齐的结论提到,“在分析当中,抽搐与其他症状所扮演的角色是不同的,在某种程度上,这增加了分析的困难度。”我能够证实他的结论,不过数据有限。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在菲力司的分析当中也感觉到,他的抽搐与其他症状之间有一些相当不同的地方,而比起抽搐,这些症状的意义已经更早、更清楚地揭露出来。此外,菲力司并不介意自己的抽搐,这点再次与费伦齐的结论相符。我也同意费伦齐的观点,要了解这些不同点的产生原因,必须去探讨抽搐所含有的自恋本质。
不过在此也出现了一些我与费伦齐论点的基本歧异。他认为抽搐是一种初级自恋症状(primarynarcissisticsymptom),与自恋式精神病(narcissisticpsychoses)有着相同的病因。我的经验使我确信,除非分析能够成功地揭露出隐藏在抽搐底下的客体关系,否则治疗效果将相当有限。我发现在抽搐的底层,藏有性器期、肛门期与口腔期对客体的施虐冲动。的确,分析必须深入探索最早的儿童期发展阶段,而抽搐必须等到完整探索婴儿期的致病式固着(predisposingfixations)之后才能完全消除。[12]费伦齐认为在抽搐的患者身上,症状背后并没有隐藏着任何的客体关系,这项主张在我的案例中无法得到证明。在我描述的两个例子中,分析过程相当清楚地显示出原始的客体关系,只是这些客体关系因为受到阉割情结的压力,而退化到自恋阶段当中。
亚伯拉罕所论及的肛门施虐式客体关系在我两个个案的身上也明显可见。在菲力司身上,他以抽搐之后的耸肩行为取代肛门括约肌的收缩,这个动作后来在抽搐中形成了转头动作的基础。与此相关的是,他曾经升起想要大骂校长的冲动。在抽搐的第三个阶段,“钻入”的动作不仅代表着“钻进去”,也象征着“钻出来”,也就是排便。
当抽搐被不断弥漫的过度躁动所取代时,菲力司养成了一个习惯,在男老师经过身边的时候会抖脚,像是在反复踢他一样。尽管这个动作带给菲力司许多麻烦,他仍无法克服。当身体无法静止时,其中含有的攻击成分(后来再度显示在抽搐中)与威那的例子有着如此重要的关联,使我们更明白地了解其基本意义,意即抽搐式的释放行为(ticlikedischarges)当中含有施虐冲动。在分析当中,一连串热切、强迫式的问题被证实是在表达与原初场景有关的好奇心,对当时一岁半的孩子来说,他无法解释其中的细节,导致他后来一再地愤怒爆发。在这些时刻,威那会用彩色铅笔把窗台和桌子涂脏,他试过要把我弄脏,用他的拳头或有时握着剪刀威胁着我,试着要踢我,两颊用力吹出像是放屁的声音,用各种方式虐待我,做鬼脸、吹口哨;在某些片刻,当他重复用手指塞住耳朵时,[13]他突然宣称能够听到一种特别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但是他搞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声音。
我将引述另一个事实,以证实这个场面是在重复着原初场景所引发的攻击式运动性释放行为(aggressivemotordischarges)。在一次愤怒爆发当中,威那曾经离开治疗室,看看他是不是能够隔着治疗室的门从大厅用球丢中我——这行为非常明显是重复他十八个月大的情境,当时他在那扇开启的门后面,想要虐待、伤害他的父母。[14]
许多幻想显示出它们与抽搐的关系,例如与管乐器有关的幻想显示出菲力司感觉他想要参与父母的性交,证明了抽搐中含有肛门期的客体关系。威那也是如此,他用“乱动”模仿着爵士乐团的小号手——象征着在性交场景中的父亲——同样运用吹口哨和模仿放屁声的方式表现。
这些肛门施虐的元素不只是扮演部分角色而已,它们被证明是构成整个抽搐的重要因子,对我而言这确立了亚伯拉罕的观点,他认为抽搐是一种肛门施虐层次的转化症症状(conversionsymptoms)。费伦齐响应亚伯拉罕时对这个观点表示同意,他也特别在论文里强调在抽搐中肛门施虐元素的重要性,以及它们与秽语症(coprolalia)之间的关系。
从上述数据可以清楚见到性器期的客体关系。与抽搐有关的性交幻想最初可以在自慰式活动中看出端倪。在分析过程中,与自慰有关,并长期受到焦虑影响而忽略的同性恋客体选择再度浮现。最后则揭露出异性恋客体选择,它随着自慰幻想的进一步改变而出现,也因为自慰幻想的改变,使分析能够清楚地回溯到儿童早期的自慰活动。
我将在此引述费伦齐文章中的一段文字,这段文字似乎能够将我们两人的不同观点连结起来。费伦齐写道:“在‘先天自恋者’身上所发生的抽搐,大致说来,性敏感带的重要地位已经浮现,但因为还没被稳固地确立,因此一般的刺激或是难以避免的小扰乱,都可能会引发这样的转移作用。自慰遂成为一种半自恋的性活动,这是一种过渡状态,之后个体有可能透过另一个客体得到正常的满足,也可能回归早期的自体性欲状态(auto-erotism)中。”
我的数据显示出,从客体关系中退缩时,就已经形成了一种次级自恋(secondarynarcissism),以自慰的形式表现;详细地说,基于某些原因,自慰再度成为一种自体性欲活动。对我而言,这似乎可以厘清费伦齐与我的观点间的差异所在。根据我的发现,抽搐不是初级自恋症状,而是一种次级自恋症状。我先前曾经指出,在我的个案身上,抽搐消失后,取而代之的不是焦虑,而是一种紧绷感——这点与亚伯拉罕的论述一致。
就某种程度而言,我的结论可视为是费伦齐与亚伯拉罕论点的补充。我发现抽搐是一种次级自恋症状,并且因为揭露出抽搐底层所隐含的原初肛门施虐与性器期客体关系,使我得到这个结论。此外,抽搐似乎不只是等同于自慰行为,还与自慰幻想息息相关。唯有在大量分析探索自慰幻想之后,才有可能对抽搐进行探讨与治疗,因此我必须回溯自慰幻想最早的发生点,而这会揭露出儿童期性发展的整体面貌。因此,分析自慰幻想确实是了解抽搐的不二法门。
在此同时,我发现抽搐虽然一开始看似一种偶发的、非主要的症状,其实与非常严重的抑制及自我中心的性格发展有着密切而基本的关联性。我一再指出,当升华作用成功时,每一种天分与兴趣都有一部分是源自于自慰幻想。在菲力司这个个案中,他的自慰幻想与抽搐间的关系密不可分。他的自慰幻想升华成为许多种兴趣,此时抽搐也随之瓦解、消失。分析的最终结果对病患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抑制与种种人格上的缺失都大幅减少。在威那这个个案里也是一样,分析揭露出“乱动”的核心意义,以及它与严重抑制及自我中心行为之间的关系。先不论威那的分析还不够深入、症状的治疗效果尚未出现等事实,我们已经清楚地了解他那丰富的幻想生活对症状出现的影响有多深远,以至于他不再对其他事物有兴趣了。他的分析也显示他的性格抑制早已日渐加深。
对我而言,这些事实显示出使用以下角度检视抽搐意义的必要性:我们不只要了解抑制的征兆和自我中心式的发展,更应该探索在这些困扰症状的发展过程中,抽搐究竟扮演着多么基本而重要的角色。
根据我对这些案例的思维,我想再一次指出潜藏在抽搐的心理起因之中的特殊因素。藏在抽搐之下的种种自慰幻想绝对不是(只针对抽搐的)特定式幻想,因为我们知道这些幻想对于几乎所有的精神官能症状都具有一样的重要性,我也多次尝试表明,它们对于幻想生活与升华作用也有着相同的重要性。即使在我的两个个案身上都同时出现某种自慰幻想的特定内容——当自己参与其中时,同时认同父亲与母亲——但就本质而言,这并不是一种特定的幻想。我们必然能够在其他没有抽搐的病患身上看见这类型的幻想。
我认为,在发展中,有一个更特定的因素在这两个个案身上形成了这种认同作用。一开始对父亲的认同被对母亲的认同(被动式同性恋态度)所掩盖;基于某种特别强烈的阉割焦虑,这样的态度后来产生让步,一种主动的态度重新出现。对父亲的认同再度发生,但这不再是一种成功的认同,因为父亲的特质早已和病患自己的自我融合在一起,而病患身上那个受父亲所爱的自我则浮现成为新的爱的客体。
然而,在此有个明确的特定因素,不仅会促成自恋式退化(因为阉割焦虑而产生),也会引发以这种退化为基础的抽搐。如同威那一样,在菲力司这个个案中,他观察性交过程的方式,是透过对聆听这些性交所发出声音的强烈兴趣。在他身上,由于窥淫癖被强烈地潜抑,使得他对声音的兴趣增强。在威那这个个案中,事实清楚显示他是从毗连的房间进行观察,主要是借由听觉来获知讯息,这使得他发展出对声音的兴趣。活动量增加可能有着先天因素(如同之前引用费伦齐的论点),但显然也与这种兴趣有关。[15]他模仿[16]着他所听见的事物,而一开始是以有节奏的自慰活动作为象征。当处在阉割焦虑的压力下而放弃自慰,这些声音在后来就必须透过其他的身体动作来复制。例如在两个案例中,我曾描述在音乐中与指挥家节奏一致的幻想。我们可以假设这种对声音的兴趣不只是来自情境的影响,也是从同一种组成因子(constitutionalfactor)所衍生出来的——这两个案例都显示与强烈的肛门施虐成分有关,也显示在对放屁声的兴趣与大幅增加的运动量背后所隐含的攻击当中。
我所观察到在这些个案身上运行的特定因素,是否也在其他抽搐病患的心理病因中扮演重要角色,只有累积更多的经验之后才能解答。
附记:加入新证据(1925)
自从写了这篇文章以后,我开始分析一位名叫华特(Walter)的五岁半男孩,他的主要症状与一种刻板动作有关。由于病患还很年幼,并且在分析中有所进步(目前维持了六周),我们能够全面地探索隐藏在症状背后的互动因素,非常顺利地观察到这些因素对于对近来所发展出的症状的影响。一种强迫式的精神官能症和初期的人格变异使我必须对他进行更深入的分析,而这个个案同样揭示出作用在前两个个案身上的决定因子。为了力求精练,我挑选他两岁时从毗连的房里听见性交的经验进行说明。当时他出现过度的活动量,并且害怕敲打的声音。一周又一周过去,在分析的时候,华特强迫地重复演出各种不同的木偶剧[17][Kasperleshow,类似英国的潘趣与茱蒂秀(PunchandJudyShow)[18]]。在这些表演当中,我必须像指挥家一样宣布开始,用一根棒子或其他类似的东西敲一敲,象征音乐的演奏;他会随着敲击的节拍做出一些特技手法。有许多细节证明这样的木偶剧演出的是性交的景象,而他取代了母亲的位置。他非常明显地害怕自慰,这与他三岁时的一个创伤事件有关。如今这样的戏剧演出总会演变成愤怒爆发,伴随着攻击性的肢体动作,以及一种象征肛门和尿道弄脏东西的攻击——全部都在针对性交中的父母。从这些运动症状可以清楚看出具有肛门施虐的基础。第三个案例在各方面都确认了我先前的立论,特别具有启发性的一点在于,这些个案来自于不同年龄层,而且都处在非常重要的发展时期上。我现在可以明确地证明抽搐的基础来自儿童早期时常可见的乱动、坐立不安的行为,因此这点需要被认真的思考。这种扩散式、过度的躁动是否一定是因为听见性交而引发(甚至在还没有发展成为抽搐的时候),只能靠累积更多的经验来为我们解答。至少在我分析的这三个案例中,以及在过度躁动真正发展成为抽搐或类似抽搐的动作时,它们扮演着至关重要的因素。如同威那一样,在华特身上,原本的情况也在第六年的时候压缩成为运动症状。我参考费伦齐曾提及的一项事实,在潜伏期的时候,抽搐常常是一种过渡症状。在三个案例中的其中两位身上,对灾难的印象的确导致个体无法克服俄狄浦斯情结与阉割焦虑,而在第三个案例中,这部分还没有经过充足的分析。俄狄浦斯情结的衰退,引起一种特别强烈的自慰挣扎,而运动症状后来成为立即的替代物。我们可以假设在其他的案例身上也是一样,在潜伏期时(常常出现、过渡性的),抽搐和刻板动作可能进一步发展出真正的抽搐症状,特别在青春期甚至青春期之后,一旦儿童早期的冲动或创伤经验再度复发,就可能成为促发抽搐的因素。
【注释】
[1]1947年注:感谢巴奈特(D.J.Barnett)小姐协助我翻译这篇文章。
[2]在我其他个案中也曾见过这种热爱比赛与热爱学习的交替行为(虽然没有那么明显),请见本书第四章《早期分析》。
[3]在《早期分析》一章里,我为升华作用的理论提出新的见解,同样讨论了这一个案例与放弃不成功的升华作用背后的种种因素,就像此处所提到的一样。
[4]他也会以其他途径表达想要跟上节拍的欲望,例如他对一个较大的男孩子走路胜过他的时候的情绪反应。
[5]在另一个相似的抽搐个案中──一个十五岁男孩,他的抽搐看起来也无关紧要──对电影院的厌恶与潜抑由观察性交过程所激起的窥淫癖有关。此外,他强烈地害怕自己的双眼。我无法对这个男孩进行充足的分析,因为他在问题获得初步改善后就停止治疗了。他的抽搐──也是由头部的几个动作所组成──尚未成为分析的主题。然而,我仍从中获得了一些数据,与本章所探讨的个案的素材一致。
[6]中译注:herumreissen在德文中是“猛力扭转”的意思。
[7]关于桌子、书桌、笔架、字迹等事物的象征意义,请见本书第三章《儿童力比多发展中学校的角色》。
[8]我在所有的儿童分析中发现,剧场、音乐会、电影院以及各种演出都具有同样的特质,符合原初场景的特征。详述于第四章《早期分析》。
[9]与我素来的习惯相反,我必须在这个个案身上施加一个禁令,就像是在先前的关系中一样,这是为了让分析尽可能地持续帮助他。
[10]出自《泰山》系列的其中一本,他曾经在标题页的插画中看到这些动物,后来他运用它们作为幻想的主题。
[11]1947年注:当我撰写这篇文章时。威那的分析仍在进行中。事实上当时这段分析仅持续了三个月。
[12]“不会在分析的结尾时出现,也不属于精神官能症复杂结构的框架的一部分。”在成人身上,分析通常不可能深入到需要揭露出导致抽搐的最早期固着与客体关系。只要我们不分析到这样的深度,抽搐就会借由我所谓的半自恋式特质永远不会在分析中出现。在菲力司身上,分析不仅成功地重建了形塑他自慰幻想的最早期发展历程,并借由回忆的帮助,使得它们得以完整地再次进入意识当中。我们可以假设是抽搐所具有的自恋元素提高了分析的难度,使我们不容易在分析中深入探索这种症状,而这样的难度有一部分会随着病患年龄的成长而增加。有人认为治疗抽搐应该在很小的年龄,尽可能在症状出现之后立刻开始。
[13]吹口哨、把耳朵捂住等动作在他的案例中是在分析过程里经常出现的抗拒表现;但他在家里也会做出这样的行为。
[14]从他的父母那里,我也确认当时这些听觉观察确实曾经出现,也就是在十八个月大的时候,这孩子一直在晚上打扰他们,隔天早上就发现他躺在排泄物当中。如同我先前所述,这是他出现过度躁动的早期征兆,而一开始的形式是他拿着一些从邻近木材堆置场捡来的木头,不停地跑来跑去。
[15]当我们听音乐的时候会想有要跳舞的冲动——这个正常现象说明了听觉的印象(auditoryimpressions)会以动作方式重现。
[16]在菲力司和威那身上,他们是在模仿性交中的父亲。费伦齐也曾提到抽搐的病患会有想要模仿、做动作的冲动。
[17]Kasperleshow,是流传在德语系国家的木偶剧之泛称,类似布袋戏与傀儡戏。——译者注
[18]英国盛行的一种人偶戏,内容多半是滑稽喜剧。通常于夏天海滩度假区搬演。——译者注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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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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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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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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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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