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克卡提亚家族已经两年。这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地下势力,和人们概念中的黑帮相差无几。规模上不至于高得让人嫉妒,也不会出去了就被欺负。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
布林塔克,是个好人。
侠客叹了口气。
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那种好人,而是身处黑暗之中,却仍保留着自己的坚持和温柔。在这样的世界里,该死的吸引人。
真可惜。
“侠客。”刚刚想到的人马上就出现了,“今晚的宴会,你还是不去吗?”
“不去。”侠客连头也没抬,专注地盯着屏幕,“放过我这个可怜柔弱又无助的后勤人员吧。”
“说人话。”布林塔克坐到他对面,“今晚是和同盟家族的小宴,加起来不到十个人,也没有那么多规矩。我还想把你介绍给菲斯特呢。”
“菲斯特·墨兰?”侠客问,手下不停,“你们很熟?”
“也不算熟吧。两年前他大伯家出事之后,我们在葬礼上见过一面。那时候我刚回家,我们两家又刚刚开始合作,他算是第一个关系不错的朋友。你知道的,第一个总有些特别。不过就才能来说,我更想认识他堂兄,据说是非常优秀的少年,可惜天妒英才,竟然出了那样的事故。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两年前的那次事故,那么大的家业也落不到我们手里——二房败家的速度真是无人能及。啊,对了,你能查到吧?那个堂兄的照片。”
“以前查过,但全都被销毁了。”侠客回答,“你要见个死人做什么?”
“好奇啊。在我被派出去历练的时候,竟然有人霸占了我‘天才少年’的名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呵。”侠客低笑一声,“不过是个傻子罢了。”
“嗯?你说什么?”
“快走,不要打扰我。我要工作,工作使我快乐。”
终于把人赶出去,侠客对着满屏的搜索结果,半晌,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小恶魔外形的手机,又叹了口气。
如果换个身份相遇……
真可惜,他们没有这种“如果”。
第二天,克卡提亚家族的私密晚宴发生爆炸事故,包括家主和继承人以及同盟家族的家主在内,除了一个10岁小孩身受重伤,其余所有人都当场死亡这一消息震惊了整个地下世界。克卡提亚幸好还有长老会勉力支撑,墨兰家族则彻底陷入混乱,为了自保只能并入克卡提亚——毕竟他们的继承人还在人家的医疗部接受抢救,家里也没有能主事的。
在果断抛弃一部分利益之后,长老们连同家族成员总算保住了家族,只是,它再也没有曾经的地位了。
侠客路过医疗部的病房,隔着玻璃注视着被各种管子和仪器包围的少年。淡金色的头发黯淡无光,散在雪白的病床上,几乎分辨不出来。他扯起嘴角微笑。
要加油活下来啊。就这么死掉的话,也太无趣了。
活着,看着曾经拥有的东西一点点失去,最终什么也挽回不了,那时该多么心神激荡呢。
菲比。
————————
把自己塞进处理垃圾的飞艇里,侠客在离开克卡提亚后的第十天到达在流星街。那场团灭两家高层的“事故”能轻易取得成功,主要是利用了布林塔克对他的信任。计划早在得知自己的念系时就做好,并且不断补充完善,但他到底对念能力认识不多,只是占了以有心算无心的便宜罢了。
算计布林塔克,他终究是有些难过的。
如果他不是这个曾经毁掉他的家、夺走他的一切、还把他送上拍卖会的黑帮的继承人就好了。
不过布林塔克是个好人,所以他让他死得干干净净。
侠客在正午的烈日下,和又一组前来试探他实力的同龄人痛痛快快打了一架——不用念,纯粹的身体对抗,也就只有流星街能够提供这样随时随地且源源不断的训练。话说回来,把这个被世界遗弃的垃圾场当作训练场,他也真是有够作死。
一年之后,坐在六区区长的房间里,侠客摆弄着手机,皱眉看着上面突然消失的小点。
这是一个月内第三个被除掉的瞭望傀儡了。有人——也许不止一个,正在靠近他所在的地方,实力很强的念能力者,而且颇有头脑。
六区区长是个有恋.童癖的废物,完全依靠背后家族势力和底下各怀鬼胎的手下才勉强坐稳现在的位置。对侠客来说,非常好用。
现在有人觊觎他的猎物,他不开心。
借着区长的口派出去打探情况的人以飞快的速度消耗着,终于,在他知道下狠手的是名为“幻影旅团”的新兴少年团体之后不久,侠客就在区长家里见到了旅团的团长。
作为一个高战斗力团队的领袖,库洛洛·鲁西鲁年轻得有些过分。侠客躲在二楼能看到楼下情况的阴影里,一边操纵区长,一边悄悄观察。
黑发少年始终带着温文尔雅的微笑,外交辞令稍显稚嫩,但若是考虑到这家伙出身流星街,那就非常了不得了。
“贸然上门拜访实在抱歉。”即使站在一个久居上位的成年人面前,黑发的少年仍然不落气势,甚至可以说,完全把某个酒囊饭袋压得死死的,“最近家里那几个给您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只是想在这里稍稍停留一段时间,然后借道前往中心区,希望没有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当然,如果您愿意暂时出借这里,我将不胜感激。”
把抢住处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是个人才。
侠客按了几下手机,调到“色厉内荏”模式,就听下面传来区长愤怒的咆哮声。几个护卫冲上前来试图驱逐入侵者,结果连五分钟都没撑过去。
看着手机上最后一个点消失,侠客叹气:“啊,还是坏掉了。”
讨厌的家伙。知道他找到这个结实好用地位高的傀儡有多辛苦吗?
“那么,躲在二楼的幕后黑手,是不是可以出来见一面呢?”
大概是快要进入变声期,黑发少年的嗓音略微有些沙哑,温和的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侠客把手机塞进口袋,无奈地转身走出阴影。
他只是可怜柔弱又无助的后勤人员,该死的根本打不过这家伙。
碧绿色的眼对上黑色的,一个站在二楼回廊上,一个站在一楼客厅里。他们彼此对望,灿烂的笑容和温雅的浅笑。
浓郁的血腥味充满整个空间。
“聊聊?”库洛洛友好地问,“或者打一场再聊?”
“……”
后来,侠客作为自由情报人员,卖给库洛洛不少长老会内幕。
再后来,侠客作为幻影旅团成员,和他的团长一起计划了流星街有史以来最盛大的逃亡。
年轻的生命,在那个夏夜如同盛大绚烂的烟火,带着血色煞气奔向自由的、变幻莫测的未来。
“是各种作大死的未来吧?”面对库洛洛突如其来的文艺,侠客吐槽。然后又被迫活动了一下筋骨。
“团长!我们接下来做什么?”窝金的大嗓门震得抢来的飞艇在空中晃了两下。
“先搞定全员的身份证明,再学会基本生活常识。”库洛洛站在窗边,低头看着地面上星星点点的灯火,露出无比期待的笑容,“然后自然是……
胡作非为。”
“哦!!”
背景是同伴兴奋的喊声,侠客打开这些年用流星街各种破烂拼凑起来的笔记本电脑,开始给一群黑户搞证明。
“侠客。”库洛洛突然叫他,“帮我查点资料。”
“什么方面?”哎呀旅团出山第一单,肯定很有趣。
“就‘七大美色’吧。”库洛洛想了想,决定道。
“OK。”
————————
破碎的墙垣装饰,翻倒的桌椅摆设,尖叫和恐慌,鲜血和火光。
淡金发色的少年跪倒在地上,精致的衣服凌乱不堪,脸上身上到处沾着血迹。自己的,新婚妻子的。
一旁的轮椅侧翻在地,轮子疯狂地转动着,发出刺耳的骨碌碌的声响。xǐυmь.℃òm
少年瞪大眼睛,惊恐地盯着站在落地窗边笑嘻嘻看着他的人。
“你这混蛋!”他嘶吼着,在不断逼近的火光和浓烟中几近疯狂,“当初我就该杀了你!杀了你!!”
“真让人伤心。”侠客捏着小恶魔外形的手机,操纵附近还没死透的人提着汽油桶走过来,将汽油泼在少年身上,“好久不见,就这么欢迎你亲爱的堂哥吗?”
少年挣扎着,在地上艰难地蠕动。但自从那年受了重伤、好不容易被救回来之后,他落下了彻底的残疾,根本没有自理能力。浓烟呛得他不停咳嗽,生理性泪水从眼角渗出来,与脸上的鲜血混在一起,显得无比狼狈。
大火顺着地上的汽油快速蔓延开来,少年终于知道他逃不过去了。怨毒浸染了墨绿色的双眸,火舌舔上衣角的瞬间,他声嘶力竭地吼道,“我诅咒你!你一定会下地狱的!啊!!!”
侠客笑出声来,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圆纸片抛过去:“地狱?呵,我不是一直都在里面吗?”
“这可是你送我的礼物中,我最喜欢的。”看着大火中翻滚扭曲的人,他说,“真的没有骗你哦,菲比。”
偌大的庄园付之一炬。侠客走出屋子,就看见黑发的少年倚在庄园大门的铁栏边上,一手翻着本书,一手插在口袋里。这个年龄的男孩子长得很快,刚见面时,库洛洛矮了他大半个头,但现在已经几乎和他一般高了。
“搞定了?”听到脚步声,门口的少年抬头看过来。
背后是冲天火光,风卷着火苗和纸灰掠过半空,飞散到不知名的地方。侠客走过去,将捏在手里的液态矿丢过去:“啊,搞定了。”
“那么走吧。”
“好的,团长。”
金色与黑色的发并排远去。
他不问,他不说。
————————
“小姐!”匆匆赶来的地狱三人组终于在忘川边上找到了失踪的爱,纷纷松了口气,这才有空看着眼前的场景目瞪口呆。
魂灯倒伏,河流翻卷,原本高高耸立的鸟居成了一堆零散的碎片,在忘川里浮浮沉沉。
“这是……”一目连吃惊得张大嘴,“这里发生了什么?”
骨女蹲下来,把泪流满面的少女搂进怀里:“小姐……”自从她跟随小姐以来,从未见过她哭成这样。
那个男人,到底做了什么?
爱摇摇头,从骨女的怀里站起来,摇晃着身子向他们居住的草屋走去。
她要去见他。
“小姐!你要去哪里?”骨女匆匆追了两步,被轮入道拦住了。
年长者摇摇头,抬手扶住帽子:“让小姐去吧,这是她的机会。”
“什么啊……”骨女呢喃,但还是看着爱的身影渐渐没入经久不散的淡淡雾气里。
“叮铃。”佛铃声响起。
————————
“叮铃。”
库洛洛睁开眼,抬手揉了揉额角。
先前正在看的书不知何时落到地面上,纸页被风吹得一晃一晃。他打开盗贼极意,翻到最后,静静注视着上面金发碧眼的青年。
为什么他会突然看到侠客的过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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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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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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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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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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