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地狱。
幽暗的薄雾,透出月的微光。
楚月踏足此地,目光深深。
她凝视着阒然无声的血河和入目残骸,神魔异瞳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襁褓里不哭不闹睁眼看世界的婴儿,被路过的青年带走。
那婴儿只有一只眼睛。
青年却是不怕。
嘴里说着嫌弃的话。
却把婴儿拾掇得干干净净。
楚月眸子泛起了温柔的笑意。
风吹来。
肩头身穿锦衣华服的小狐狸,为她拢了拢薄薄一层的披风,生怕她冷了似的。
雾色森森。
走着走着。
楚月身边空无一人,连小狐狸和元神空间里的都找不到了。
她的眼前,荒芜阴森之地如九幽入口。
一座陈旧古老的酒馆,就在眼前。
酒馆前,瞎了眼的老婆婆,扫着枯叶不止的地面。
她把枯叶扫进血河,血河带它去往遥远。
“来了?”
老婆婆继续扫着枯叶。
楚月好奇地看着那老婆婆。
“晚辈岳离,见过前辈。”
她拱了拱手。
“你不是岳离,你是叶楚月。”
老婆婆微微笑,颇像是个智者。
楚月站定不动,远远地观察着缥缈超然若仙,偏生双足扎根在尘世阴暗处的婆婆。
老人的身上,透着无人看懂的神秘气息。
“九万年了,你终于回来这个地方了。”
“再归来,你已非当年襁褓里的孩子。”
“下界共主,好久不见。”
老人停下扫地的动作,对着楚月微笑。
她睁开瞎掉的眼睛,却是一片虚无的空洞。
与此同时。
满地的落叶和血河里的落叶,都睁开了诡谲的眼瞳。
刹那间,便叫人毛骨悚然,楚月却是不怕,依旧淡然而立,目光淡淡然地望着老人,等待下文。
“你还是如从前那般。”
老人闭上了眼睛,天地之间,恢复了先前的宁和。
她继而扫着落叶。
落叶逐水飘零。
她便能看得更远。
楚月想了想,便以精神力凝聚为了扫帚,跟在老婆婆的身边扫地。
她不去想老人从何处来,将去往何处去,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和秘密,血河边上的老酒馆酝酿着什么样的醇香,她心平气和的像山间流水。
“你是个剑客?”
老婆婆问。
“不完全是。”
她着重刀斧之法。
剑,是她用的最少的兵器。
但从现在开始,她想着重于剑了。
只因当年她可是云剑尊的首席且唯一的徒儿。
“心中有剑,当如万物,见山是剑,见海也是剑。”
老人语重心长,意有所指,“你见过,黄昏下的剑法吗?”
楚月凝眸,想到了寒月峰上,黄昏余晖下板板正正练剑的小老头儿,便笑道:“或许,见过——”
“看好了。”
老人继而扫着落叶。
她看似年迈,身影却如鬼魅。
每一片落叶,都是她的足迹。
飘忽云海间。
是在扫地。
更是在……
行剑!
楚月定睛看去,呼吸微窒。
那是……
落叶剑法!
一片叶子飘零。
剑势杀出。
漫天的黄昏和晚霞,与剑相融。
她是剑。
剑是她。
楚月仿佛看到了婆婆年轻之时。
那是个眉眼有英气的女人,咄嗟便已白发苍苍。
落叶漂浮。
老人继而出现,在血河前扫地。
扫的不是地,是她的剑魂!
“前辈是《落叶剑法》的创始者,剑道大能朽不枯?”
枯荣剑仙!早在九万年前,就踏入了诸天仙神之道。
“朽不枯?”
老人自嘲一笑,“早已枯了。”
楚月诧然,“前辈是为枯荣剑仙,又怎会……”
“怎会在这破旧阴暗满是魑魅魍魉的无间地狱守着一座经风历雪多年的老酒馆,是吗?”
老人停下扫帚,只见地上的落叶,和半空漂浮的枯叶居然都静止不动,足以见得枯荣剑仙前辈的厉害之处,只是这半仙半诡之气息,与无间地狱和剑仙之称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叶帝,我问你,背负一陆苦行于世,固执不肯放下故土,是为了什么?”
楚月沉默。
“我再问你,海域底下,万陆生灵白骨山的冤屈,你为何要背负?何必让自己活得舒心自在一点?”
楚月无声。
“老身三问叶帝,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是为什么?凡人之道最无用,偏修凡身凡骨凡人心,又是为什么?天道不公,你几次三番落深渊,肉身破碎被吞噬,你的功勋并无多少人记,上位者盛气凌人压你如烹鸡宰羊践蝼蚁,你却不负初衷,是为什么?”
老人接踵而至的问话,让楚月静了很久。
老人闭着瞎掉的眼睛。
却仿佛有更凌厉的眼睛,在注视着她。
一老一少,站立了很久。Χiυmъ.cοΜ
楚月笑了笑。
“不为什么。”
这是她的回答。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想这么做,就做了。
想走这路,就走了。
“老身,亦如是。”
朽不枯跟着笑了。
楚月不多说话,专心做事,跟着朽不枯婆婆扫着落叶,手中扫帚,如一把剑,在每一个平凡普通的动作里,积攒出了劲道刚猛的剑意。
“刀法大开大合,力道磅礴,万钧如天崩。”
朽不枯一面扫,一面说:“剑道却不同,如长虹,凌厉气,一招一式,飘逸灵动,靠的从来都不是绝对蛮横之力量,而是涓流进海。”
“剑道只能如此?”楚月问道。
“非也。”朽不枯摇头,“剑道亦有杀伐狠厉之气,只是你需要调和。你若只是需要蛮横,那你何故苦苦练剑?你的刀法,你的斧,力量不足够吗?岂不是浪费时间?你要用你的兵器,相辅相成,而不是互相成为累赘。取长补短,才是重中之重。”
楚月眸光微亮,隐隐有所参悟。
她沉迷于扫着枯叶。
时间流逝。
感悟更深。
血河带走枯叶。
她站在原地,心不动,却好似自己的眼睛去到了更远的地方,视野更加的广袤。这类视觉,和神魔瞳带来的视野感官截然不同。
“叶帝。”
朽不枯说:“兴许,老身该告诉你,老身留在无间地狱的理由是什么。”
楚月停下,侧目看去。
“跟我来——”
楚月跟上朽不枯到了老酒馆前。
朽不枯双手结印,嘴里低吟着古老的咒语。
漫天的枯叶泛着浅黄色光,如一把钥匙,打开了老酒馆的门。
她踏进老酒馆,却是看到了冰冻的世界。
寒气袭人。
漫天有仙神之气的人被寒霜冰冻。
朽不枯说:“这里不该称之为无间地狱,应当是仙灵福地,洪荒界守护秩序的仙人,为下界说过话,奈何被虚伪之人纠集洪荒域外的力量,里应外合,将秩序仙人害死。”
“当年,我放弃羽仙化神前往诸天的机会,我留下来了。”
“我将仙人的痕迹留住。”
“我帮助麒麟,把下界生灵的白骨留在海底之下。”
“那些人,说这是无间地狱,只会掩盖秩序之战的痕迹。”
“我得守在这。”
“我若不守在这,后世,就忘记了。”
“我得供奉这些伟大的秩序仙人。”
楚月诧然地看向了朽不枯。
九万年如一日的供奉和守护。
放弃远大的前程和理想。
从踏入诸天的枯荣剑仙,沦为老酒馆前的无人问津的老婆婆。
这是怎样的伟大。
“人活着,总得有点信念,有些事,总要有人做。”
朽不枯道:“你应当,比任何人都懂。”
年少的叶帝守着海下的白骨。
年迈的剑仙护着已故的仙人。
她们,是同一类人。
故而能相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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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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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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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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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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