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干涸多年的眼眸,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微红变得通红,直至充血。
泪水汇聚成珠,簌簌地往下落。
死寂了多年的心,像是荒芜一点,长出了嫩绿的茵茵之草。
“是他们,有负于你。”楚月淡淡道。
三言两语,就叫颜暮泣不成声。
她张了张嘴。
但是被拔掉舌头的人儿,是说不出话的。
她在泪流满面之时,竭力地扬起唇角,对着楚月笑。
笑容里,有破碎的光,即将陨灭于晦暗的夜。
世上能有一人懂她颜暮,就已是此生无憾。
颜暮缓慢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指腹在石像的鞋面,写出了几个字:
谢谢你。
……
楚月看着颜暮,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看来。
颜暮就是雪枭口中所说的那个人了。
小公主并未当逃兵,而是在僻静之地,耗尽自己的力量与元气,为白鹤洲带来了一线生机。
但白鹤洲却不认她,只认吞噬掉他们气运的楚南音。
楚月神识传音道:“小公主,我能帮你,我也想帮你,或许,是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讨厌的人。”
颜暮摇摇头,笑了笑。
她在女尊石像的鞋面,擦了擦自己的手。
许是又觉得擦不干净,又在地面的流水上洗了洗。
随后,一寸寸地抬起了手。
月的光华,洒落在白鹤洲。
流水地面,折射出皎皎清辉如寒色。
颜暮的指腹点在了楚月的眉心。
指腹如流火散开。
那一刻。
楚月闭上眼睛,与颜暮达到了神识共通。
颜暮并未说话可她却听懂了颜暮的心声。
她只等死去。
任由清风啃噬掉她的脏腑,长夜腐烂掉她的白骨。
直到世人把她开膛剖腹,却是找不到他们自以为的罪业,只看到她的赤诚之心。
也请拜托那些视她为妖孽的人们,不要虚伪的道歉,请吃掉她最干净的心脏。
……
楚月感受到掩埋在颜暮心底深处的心声,眼眶微热,颇为触动。
那是愤懑之后的绝望。
少年半垂着眸。
还沉浸在颜暮的过往之中。
彼时。
颜暮是金枝玉叶小公主,有一位未婚夫。
现任鹤皇是白鹤洲的少年将军。
两人一刚一柔,相知相许。
后来。
白鹤洲遭到了大旱之灾。
颜暮怕少年将军不同意她的做法,便孤身去了隐秘之地,企图召来本源老祖。
只因此等做法,会有性命危险,她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活下来,只求甘霖降在白鹤洲。
再后来。
她便昏厥了过去。
小公主未婚夫是一名炼药师、元灵师的双修之人,在关键时刻将她找到,舍弃性命救下了她。
未婚夫临死之前,袒露了心声:
“小公主,我知你心有他人,非今日才知,可恨我苦苦挣扎多时,连黄粱一梦都盼不来。”
“可否,可否了我平生所愿,看你为我穿一回嫁衣。”
青年的空间指环里,一直放着自己亲手做成的新衣喜袍。
小公主对他不曾有男女之爱,但也有自小长大的情分。
泣不成声的她,穿上了嫁衣,也为他披上了喜袍。
“阿莯,真好看。”m.χIùmЬ.CǒM
“阿莯,不要哭。”
青年是笑着死的。
走的时候,抬手想要擦拭掉颜暮的泪痕,却抬到半空,就无力垂下。
颜暮抱着他的身躯,哭得更是撕心裂肺。
次日,白鹤洲焕然一新。
将军找到她时。
看她满面泪痕,身穿嫁衣抱着其他的男子。
便恨她不信守诺言。
恨她的所作所为,既伤害了同日去世的老鹤皇,也伤害了白鹤洲的子民。
“颜莯。”
他掐着女人的脖颈,青筋暴起,嘶吼道:“你便这般迫不及待嫁于他?”
而无论颜暮如何解释,他都不听,甚至觉得亵渎了青莲女尊。
直接拔掉了她的舌头。
后面,颜暮时常发了疯去找他。
男人索性斩了她的双腿,丢给了身份低下的侍卫……
……
楚月看到这里,不愿再看。
她缓缓睁开了眸子,对上颜暮沉沉如暮色的眼眸。
只有本源族人的楚月,又得到了颜暮的认可,才能看见颜暮过往的种种。
远处,北面的高楼之上。
鹤皇站在露台。
水蛇般柔软且娇媚的女人只穿着一层薄纱,眉间有一点朱砂,妖娆地缠绕在鹤皇的身上。
男人却是不为所动,远远地望着石像底下的场景,眉头紧紧地皱起,双手更是用力到背面青筋暴起。
九万年来,颜暮都未曾对他笑过。
“鹤皇大人……”身旁女人的手,探进了衣襟。
“啊!嘭!”
鹤皇却是一手将她丢了出去,任由她摔得四脚朝天,也不曾回头看一眼。
一双眼睛,只死死地盯着颜暮和那红衣的少年。
那两个之间,仿佛有宿命般道不清说不明的羁绊。
鹤皇的右手,抚到了自己的左侧胸膛。
里边的心脏竟像是撕裂般的疼痛。
甚至像是打翻了陈年的醋坛般,酸溜溜的味道蔓延四肢百骸。
叫他浑身发麻。
颜暮微笑地看着少年,许是发现少年眼热,便温柔地用手轻抚少年的眼梢,示意对方不要伤心,莫要介怀。
这是她的命。
楚月悄然释放神农之力,覆盖了颜暮的浑身。
继而神识传音:
“若是可以,我希望你不要放弃。”
“公主可知,我曾与青莲女尊一母同胞。”
颜暮诧然。
“但我生来神魔体,他们便挖走了我的神瞳,给了青莲女尊,将我丢下无间地狱。”
“九万年来,我死过三次,活过三次,我也希望,你能死而复活,重获新生。”
“因为你不是旁人,你是白鹤颜家的女儿,颜莯!”
颜暮眸子微微紧缩。
神农之力治愈她九万年的伤痕。
楚月又将一缕本源之气,深烙在颜暮的元神。
随即喊醒了婢女。
婢女捂着疼痛的后脑勺,迷茫地看着楚月。
楚月蹙眉道:“姑娘怎的回事,好端端晕了过去,好在遇到我这般的好人为你守着,若是被鹤皇看去,岂非要你项上人头。”
婢女闻言,连连感激感谢,就差以身相许了。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砰”的一下。
少年摇开了折扇,多看了眼沉思中的颜暮,便回到了北宸行宫。
如今她以宗门少宗主身份在白鹤洲,强行掳人不现实,背后还有个容纳十万弟子的宗门。
得徐徐图之。
明日的宗门大比,亦是相当的重要。
楚月到了北宸行宫,已是将近天亮之时。
她浅浅睡了不到一个时辰,紫阳道仙的钟鼎之声便已响起。
这一道天机钟楼之声,象征着万宗大比,由此开启!
逐鹿白鹤洲,唯强者能剑指苍穹,一步踏青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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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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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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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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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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