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突然,楚源是拄着拐进的宫。他死死盯着赵棠,看了赵桓,又去看陈淮汜。
陈淮汜没动作,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
旁人大概以为他在忖度,楚源却知,这是他狙杀前的状态。
一时间,楚源的脸阴地昏天黑地。
赵棠只觉刀对着她的那一侧沉甸甸的。
赵桓侧对着她,注意力都在殿外陈淮汜一行人身上。
剑拔弩张间,赵棠低声劝道:“你今日要白费力气了,陈淮汜那人不会为了我束手就擒,更不会自戕!我朝大将,死于战场,都好过死于权势倾轧之中。你怎么就不明白?皇室宗亲如此之多,足够可以选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你莫要冲动,想想跟着你的这些禁卫军……”
他才刚刚回皇城不过几日,此次宫变他定尚未准备妥当。
“你别说话!”赵桓发狠像她此前拿匕首那样,一点点往她脖颈上移,“你怎知,我就一定会输?”
赵桓这么做,是不给自己留后路。
刀尖用力过后便染血,脖颈的血流入濡湿她的领口。
王通尖叫:“陛下!”
他又转过头去看陈淮汜:“陈大人,您、您想办法救救陛下吧,只要您愿意……四王爷才会放了陛下!”
那刀冰冷冷,割地她生生地疼。赵棠直抽气,道:“赵桓,你要杀我?”
大概是她喘气的声音太重了,赵桓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血淋淋的样子,确实是割地厉害……他却没有移开刀尖,而是淡淡道:“此事完了,我给你赔罪便是。”
赔罪!这不是他的巴掌,而是他的刀!
赵桓不理会赵棠,总归她是为他所控。再看向陈淮汜时,赵桓的催促无情如手上的动作:“陈大人,你还不动作吗?”
赵棠疼地仰起了头。
望着她脖颈上簌簌而下的血,在禁卫军的目视之中,陈淮汜终是放下刀,赤手空拳地步入殿中。
赵棠微讶。
恰在此时,楚源单手做了个收的动作,半数多禁卫军一拥而上,将陈淮汜团团包围。
仰着头的赵棠用眼底余光将那人的小动作看得清楚,叹道:“不怪你如此胆大妄为,楚王叔竟都站在你那一边。”
“那是他多事。”能困住陈淮汜,他本就有把握,赵桓压根不领楚源的情。
重重叠叠的人影中,陈淮汜被他们压在了地上,毫无反抗之势……赵棠道:“目的达成,你还要将刀这么对着我?”
大概是过于轻易了,赵桓有些恍神。被她一提醒,他才拿开架在她脖颈上的刀。
刀还未移过她的肩,赵桓便受到一股阻力。
是赵棠抓着那刀尖。
那么用力,赵桓拿着刀柄的手随之便一松:“你疯了!”
而赵棠动作很快,突地从榻上站起。
他正惊,她已经顺着刀背抓到刀柄,一把将刀刃扭转到他的脖颈之上。
形势转变如此之快,谁都没能料到!
不便于行要靠着东西扶着才能勉强站立走动的女帝,竟行动如此敏捷。
赵桓狠,她的动作只会更狠,刀压着他原先被她匕首所伤的位置,根本不必过于用力,就足够将他的血重新压出来。
“放了他!”赵棠看的是楚源。
他面上的表情多变,与旁人对比亦不遑多让。
只有刀架在赵桓身上时,楚源才有惊慌之色,虽一闪而过,但与赵棠而言足够了。
可楚源却没有如赵棠之意放了陈淮汜,相反,他令人给他拿了一架弓、弩。
“四王爷大逆不道犯下此事,陛下不应心慈手软的。今日,就让本王替宗室清理门户。”
站地太近,以至于弓、弩的箭,对准的不只是赵棠,还有赵桓。
这对兄妹以外,居然还有楚源在其中浑水摸鱼。王通想不通楚王爷是要做什么,这若是失了准头,是要令赵桓赵棠一起死吗?
楚源手上的弓、弩,赵棠只觉得几分眼熟,似就是她丢失的那把神骁弩。但她无暇多想,只是更贴近了赵桓。
她在赌。
本来权势地位之争,就是一场博弈。
楚源已经暴露了自己,他不会放过赵棠。
至于赵桓在楚源心中的分量有多少,赵棠不知道,但绝对比她的分量重。
前有弓、弩,脖颈有刀,失血让人目眩,几乎感觉不到疼痛。赵桓举目所见都是漠然的打量审视,他轻笑了一声:“原来你们都不想让我活,想看我死。”
自楚源的眼中,赵桓看到的是狠色,没有舍不得。
曾几何时,与众人之下赵棠打他耳光,她眼中还是舍不得的。痛着他的脸,她的手亦痛着,目光净是挣扎抗拒。
“阿棠,你不以为如今这情形,跟当年在学宫时很像吗?”
一直以来,他便是靠着这样那样的目光支撑了下来。
若她当真于坠楼那日死了就算了,偏偏她活着,眼里满满是另一人。
现在的赵桓跟平日大不相同,依旧是俊美至极,但形容癫狂。
早就知道纯妃有疯病,如今赵桓在楚源看来,大概亦染了那疯病。
他废了。
看情形,赵桓不知什么时候知道了纯妃与他的事。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那张与纯妃相似的脸,楚源的心口有不止的痛意,仿佛是被她那日所捶打,又似是庆元帝嘲讽的一击。
都是命!
后来他赶赴西北与匈奴大战,身受重伤于子嗣一事极为艰难,赵桓就是他唯一骨血。
庆元帝愿意留下他的骨血。
楚源放弃世袭的爵位,于夹缝中拼尽所有保全他,没想到他竟亦是个疯子。
儿女情长于帝王家只是点缀。
他竟当了真,竟恋上那赵棠!
不管不顾,没有任何预兆就来这么一出。
他既要寻死,那就去死好了,让全部人与他一起陪葬!
楚源弓、弩上的箭,就这么射了过去!
西北大将的准头,赵棠不敢小瞧,只是没料到他竟真的会放箭。
要破箭,需要拥有箭一样的力。
而弓、弩上的箭比寻常弓箭力度更大,不说穿透两个人的肉身,五六个彪形大汉都足够了。
赵棠没想自己能够破箭,只是本能地不想生受着,所以她将架在赵桓脖颈上的刀取了,迅速将他推开。
可却是他用力将她扑在地上。
箭穿透了他的肩。
陈淮汜就是此时动了。
殿外的人涌入,与殿上的禁卫军混战。
吵嚷声,刀剑声,那些入骨入肉的声音……
赵棠惊愕地看着赵桓已湿透半肩的血,他甚至还有余力,撑起上半身将她护着,只有呼吸几不可闻。
败局已定,楚源自刎,禁卫军被缴械。
待陈淮汜走到赵棠跟前时,她正用力地捂着赵桓的肩与颈,脸上沾染了血痕。
赵棠的嗓子被她忍地发不出声,只有飘忽的气音:“救他。”
刚刚正是双方相斗混战的时候,没有多少人会留意她这里。
那种境况下,求救的确更容易引来敌人。
赵棠被赵桓护着,她流的血多,赵桓流地更多,眼下他不知道是生还是死。看了眼他们的姿势,陈淮汜示意旁人移开赵桓放到榻上,还能支应的王通便去唤太医。
寝殿一片血腥混乱,刀痕斑斑。
早前被威胁着时,赵棠还有一腔孤勇,能够设法借力,但眼下她却动都动弹不得,更别说坐起来站立了。
她只想昏睡休息。
“别睡,不要睡。”陈淮汜声音沙哑,用力拍了拍她的脸颊。
她脖颈跟手上的伤看着很严重,尤其是手伤深可见白骨。
陈淮汜扯来干净的棉布缠住她的脖颈跟手,略扫过她被咬破磨损的唇,才将她抱去隔壁的侧殿。
旁人忽视,可他却有眼看,看到赵桓的唇上亦有伤。
虽最后赵桓救了她,但她的颈伤与手伤都是因他之故。
想到此前,陈淮汜后知后觉般,带着几分心有余悸跟失而复得,更小心翼翼地抱着她。
凌太医看过伤口,清洗上药包扎离开后,赵棠因为药劲睡了一个多时辰。
醒来时,就见陈淮汜依旧还坐在近处,姿势都没有变化。
这是一直都看着她么?赵棠想要摸摸自己的脸,转念手还受伤,便放弃了。她被陈淮汜看得无可奈何,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我眼下很难看……”
失了那么多血,大概面容虚白,有气无力。
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样。
陈淮汜却说不:“不难看,依旧是好看的。”
骗人!不过被他这么哄着,赵棠还是有几分心悦:“那你有没有受伤?”
他被禁卫军都按在了地上,赵棠那时不敢多看,他大概身上很多淤青。
陈淮汜又说不:“没有受伤,我很好。”
陈淮汜道:“朝事有张培元与其他朝臣处理,南书斋还有各位先生。”Χiυmъ.cοΜ
赵棠又想到赵桓:“那他呢?”
她没忘记陈淮汜说要一人之命,赵桓的伤那么重,赵棠的情绪有一瞬很复杂,可还是不忍看着他冰冷冷地就倒在跟前。
他将她护着时,双目已经黯淡无光,但还是最后问她话。
说的都是幼时。
她却无法回应他。
“还活着。”
陈淮汜又道:“昨夜金日升说愿意与我朝休战二十年。”
休战?赵棠眸眼一亮。
有二十年的休养生息,双方促进交流了解,不管是汉化,还是赵国人去经西北去往西域经商等,与国与民都有益处。
赵国与匈奴签订休战书后,女帝令四王爷赵桓动身西北常驻军中守望不青山,永不得归。
摄政王陈淮汜改军事辅政大臣兼大将军,除各军营外便常留皇城。
女帝在位共二十七年,史书记载,女帝勤政,其在位期间,数次修订律令刑法,豪族抢占之田皆退田与民,开荒开山者众,人人有耕地,匪患减少。举国兴修交通水利,南北往来便利,内外贸易往来频繁,逐年国库充盈。另女帝重文考武考,分男女试,有统计此朝出寒门能臣女官最多。
有野史载,女帝一生无儿无女,却与辅政大臣陈淮汜过从甚密。大将军好甜食,女帝案前总常备糕饼糖茶。女帝喜舆图,大将军每到一地亲手执笔。每每有外勤至深夜,大将军都会叩开宫门前往女帝寝殿,午后方出。凡此种种,感情甚笃。
又有野史载,女帝禅位后便与大将军隐居深山茅屋。六年后,女帝于某个冬日无疾而终。漫漫雪山中,大将军与女帝同冢而寝,为冰雪所覆。后来人寻遍山野,终是不见此坟冢痕迹,一时二人生死为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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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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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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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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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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