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阔朗,角落中的沉柏香已经烧尽,但气息还是很浓,只让这群禁卫军带进来的风略吹散了些。
有人点灯,剩下的人就搜寻起来。
殿内布置少,藏人的地方不多,找寻不费时间。
大概是几个来回功夫,一个个禁卫军就悄然侍立边上,显然一无所获。
见床榻的位置没有反应,王通冷汗直流,催促道:“想来贼人并没有进到此处,趁着陛下还没醒,殿下快速速带人离去!”
“你怎知道没醒?”赵桓道。
只剩这个地方没有搜了。
绕过屏风才是女帝的榻,此处帐幔掖地很实,从外看不到里面的一丝半点。那帐幔呈月白色,边角是游鱼绕菡萏的图样。
寂寂地看着那纹丝不动的帐幔,赵桓抬手示意边上的禁卫直接去砍掉帐幔。
刀锋尖利,簌簌几下,帐幔就被削落,露出里头犹还沉睡的人。
动静那么大,居然没闹醒她。赵桓意外。
更意外的是这榻上就她一人。
貌美的女帝卧榻而睡,姿容卓绝,打头那两个最年轻的禁卫只看了一眼就飞快低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
禁卫的异样被他察觉,赵桓便带了几分厉色:“都退到屏风以外去。”
得令,禁卫迅速往后退,还将欲上前通禀的王通一并捂嘴拖下。
赵桓向床榻走近,一步步,烛光将他的身影拉长、拉短、拉长,最后跨步上去坐到赵棠一侧。
朱红的绣金丝薄被堪堪覆在肩颈的位置,这人睡得脸颊微红,光滑透亮的脸上黏着细碎的发丝,眉眼长而柔软,檀口微张……
这么静悄悄地看着她,当真是极乖巧的听话模样。
陷在枕头里的脸被压地圆润了些,令她看着还有几分稚气。
赵桓在盛怒之后,怒气还没消解,还生了几分怨气。她竟还睡得着,还睡得下。
就是她,骗他糊弄他。
还有些事赵桓心里知道,但却不能与任何人言。
她是女帝,他就更不能跟她说了。
如今她便躺在跟前,有那么一刻,他真想就这么掐死她。
死了,她就不会心仪任何人。
没有对他的不喜,没有对他的怀疑。
他可以跟她说任何事。
眼下她躺睡着,毫无防备,赵桓攥了攥手,让手掌变得暖和,才缓缓覆到她的脸上。
他轻叹着去揉她脸上的软肉,上面有层薄汗,皮肤滑腻比绸缎胜七分。摸到脖颈处时,他忍不住又用力捏了捏……手里的人刚刚还毫无所觉,但许是他后边的劲大了,她便醒来了。
只是她没有睁眼,还含糊抱怨着:“我身上还疼……”
她边咕哝边拱着被子往他那边靠,赵桓据她移动的方向看去,才发觉这榻上还有另一条被褥,眼下正被他坐住。
随着她拱被子靠来的动作,那围着她的被子也渐渐散开,露出她上半身松垮垮的寝衣。只见她鲜肤莹润,活色生香,看着慵懒可爱。
赵桓一怔。
随着那份慵懒而来的,是洁白寝衣下骇人的指痕瘢迹,密密麻麻……
他从来不知平日冷静端然的赵棠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那人能在她这里留下如此痕迹,想必身上亦不会好到哪里去。
赵桓气地发抖,颤抖的手还揉着她的脖子,几次就要用力了,但都没有狠下心去。
在她几乎要睁眼的下一瞬,他另手已经覆上她的眼。
他予她暴烈冗长的吻。
吻下,赵棠奋力挣扎。
在这个吻里,她显得慌乱急怕惊惧,她才刚醒,想不到是谁会这么大胆至极……有人覆着她的眼,可气息不是她熟悉的人。
赵桓用力地压着她,越是反抗,他就越是要逼她承受他。
既然那人可以,凭什么他不可以?
她不必当这个女帝了,再也不要想了。
赵桓像久渴的路人,更像快要发疯的狗。
最终迫着赵桓停下的,是抵在他脖颈上的锋利匕首!
那是赵棠趁乱挣扎时在被褥下拿出来的。
面对苏秋时,动弹不得任人宰割凌=辱的那种无力挫败令人绝望到极致的感觉,她不会再经历。
自襄王死后,那沾了血的轮椅被宫人洗干净,她就弃之不用了。取而代之的是匕首,她必须习惯在身上藏匕首,睡觉也藏在被褥枕下……总之,决不能在孤立无援体力不支的情况下,连把趁手的杀人器具都没有。
她的命,必须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削铁如泥的匕首被她用力往人的皮肉入,赵桓难以置信。
落手便是汩汩温热的血,簌簌的血自上而下落入口鼻之间,腥味齁地人恶心,却又让她生出几分快意。
顺利抵着他的那瞬,他的吻便结束了。
“放手!”她的声音沙哑。
他的手有多用力覆着她的眼,她就多用力在他脖子上按。
不管是谁,反正她的动作让人相信,她会杀他,毫不犹豫。
想到襄王的下场,赵桓终于松开了手。
匕首的位置没有动,因为适应烛火的光亮后,赵棠看清他的脸,震惊至极。
赵桓!
大殿烛火通明,屏风之后,是人影憧憧,显然全是禁卫。
他竟带禁卫进来。
他刚刚还强压着吻她,这全然超出了赵棠的认知,她恶心都顾不得了,只是追问他:“你喝酒了?想造反?”
他还压着她,隔着一床被褥,赵棠清楚地看到他面无表情的脸。
久久,他说:“没有喝酒。”
没有喝酒,那就是完全清醒的。
简直荒唐至极,赵棠以为他疯了:“赵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妹!”
看她激动,握着匕首的手都在颤,赵桓却凑到她的耳边,扯了扯嘴角低声道:“可若不是呢?”
“什么?”
庆元帝都死多年了,赵桓难道还要告诉她什么惊天秘闻?
他的血糊了她的脸,赵桓有点看不清她,便伸手给她胡乱抹。
只是这血吧嗒吧嗒往下落,总是擦不干净。他只好极不耐烦地将被子往上拉,给她一点点揩去血迹:“阿棠,你猜不到么?”
“我不想猜,你说清楚。”
在她心里,他就是她的兄长,从来就没想过若不是的情况。
赵桓道:“父皇对我不喜。”
这是事实,赵棠抿着唇。
赵桓又道:“我早就活腻了。”
给她擦干净脸,他就不说了。
大概脸上没有他的血,大概是因为他的话,大概是他的神情,令赵棠感觉冷。
看他脸色惨白,她终是收了匕首,将匕首压在自己的腰下。
她抽出枕巾,缠绕在他的脖颈上帮他止血:“你活腻了,所以便放金日升离开皇城,毒杀步山河,又迫金日升使计杀陈淮汜?”
枕巾绕啊绕,结结实实打了个结。
脖子被她抽地很紧,赵桓忽然笑了:“他果然回来了。”
男子的笑语,证实他做的事。
赵棠如坠冰窟。
看着她受打击般的狼狈模样,赵桓脸上笑,心中却并无畅快:“阿棠,你就那么信他?”背弃过她的人,她都时常相护。
不管心里是不是,她的言语却始终旦旦,“之前,我一样信你。”
信他?赵桓以为她又在糊弄他:“你在睁眼说瞎话么?”
“那你问什么?既能疑就能信。”
因为陈淮汜,他们兄妹间不断试探,
只是此刻戳破了那层窗户纸,昭显了他们相互辜负的事实。
看着被她咬破的嘴唇,赵棠依旧难以接受:“你说的若不是……是骗我的对不对?”
赵桓还没忘记被赵棠欺骗时的失望之感。
若不是兄妹,他们又能是什么关系呢?这个就让赵棠去想。他舔了舔被她咬出血的位置,问:“他在哪?”
“我不知道。”赵棠用力抱着被褥。
赵桓不意外从她这里听到的答案,他从榻上下来,认真想了想:“阿棠,我不想再费劲了。你在我手上,他会来的。”m.xiumb.com
“你要篡位称帝?”
赵桓一笑,说不:“我可不要称帝。”
“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的笑,让她焦躁,亦让她不安。
难得看她紧张的样子,赵桓戳破她:“你不是亦不想称帝么?”
赵棠眉心一跳:“你这是何意?”
赵桓对她太了解了。
她这副破败的身体躺了这么多年,能养到现在已是万万中无一,便是能孕育胎儿,亦不能久活。
一个不能孕育的女帝,时间短即可,若是登基十年数十年没办法开枝散叶,时日久了朝堂必然不稳。
被庆元帝溜了一圈,赵棠或许更愿意做那个下棋的人,而不是棋盘上的子。
“那日在养心殿上,我就知道你属意老六称帝。无奈他年纪太小,还看不出心性,各位王爷与大臣又虎视眈眈的,偏偏我又尊你为帝,你不好判断其中情形。”她不想在棋盘上,他就非要将她放到棋盘上,让她在宫里出不去,由他时时看着她。至于楚源,拉出来气气又何妨,总是他欠他的,“待铲除了陈淮汜,我就如你所愿,你还是尊贵的裕华长公主,继续扶幼帝听政监国。”
他的脖颈犹在渗血,脸色苍白,赵棠不免一笑:“皇兄未免太过狂妄。”
既然她坐在那个位置上,各项国事与章程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当中,他以为以他之能,他就能将她自上面扒下来么?
就这么些人。
扒下来之后他要怎样?除掉陈淮汜,难道赵桓还要摄政王的位置?
被赵棠嘲笑,赵桓亦不生气:“那便看吧。”
这两个主子在里头说的话真是骇人,可王通被两个禁卫用力制住,根本无法逃脱,更别说通风报信了。
不过如赵桓所言,天亮不久,陈淮汜果真来了。
除了兵,他还带来了楚源。
如今寝殿内外泾渭分明,一侧是禁卫军与赵棠赵桓,一侧是陈淮汜及楚源、两人亲兵。
屏风被移开,露出衣裳整齐端坐榻侧的赵棠,而赵桓侍立在她边上。
望着楚源,又看向陈淮汜,赵桓朗声道:“摄政王陈淮汜勾连匈奴金日升,致我朝西北军折将无数,当为叛国罪杀之。今更是秘密进宫挟持陛下,意图篡位,其罪当诛,罪无可赦。”
下一瞬,赵桓抽出一禁卫军的刀,“咻”地架在赵棠的脖颈上:“不过孤以为,陈大人还是于浮云殿自戕最好,不然刀剑无眼,伤了陛下倒不好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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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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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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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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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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