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裕华长公主>第 3 章 兄妹
  翌日醒来,已过午时。

  晌午饭吃的是赵杭送来的红豆粥,他来的时候,赵棠还没醒,所以他没多呆就回宫了。

  夏竹喂赵棠吃粥:“这是陛下吃着好吃,特地让御膳房另做的,奴婢瞧着是比府里煮的浓稠软烂些……”

  许是下过雨,天上连朵云都没有,只有一轮太阳高高挂。

  殿内的隔扇大开,从外吹来习习凉风。寝殿两边是小院子,种着郁郁葱葱的花草,可惜午后被晒地一丛丛垂着脑袋,没什么精神。

  两边的窗下都有长榻,赵棠后背堆满迎枕,才能支撑着坐看风景。身体还有昨晚揉按的酸痛,赵棠想起凌医女来:“以后如果夜深不便回去,就留她在府中歇下。”

  她昨晚没熬下去就睡着了,不知凌医女什么时候走的。

  夏竹在一旁含笑道:“其实凌医女刚成婚不久,她家里那位每天都会候在府外,不管多晚都会亲自接她回家去。”

  凌医女有副好手艺,还有个好丈夫。夏竹语气羡慕。

  赵棠想到在帐中时提到留公主府,那凌医女的劲就突然大了。原来如此,日后她就不提了。

  这样的天气宜沐发,侍女们准备妥当,就开始为赵棠洗头。

  温热的水冲洗过长发,香胰子鼓起丰富的白沫,夏竹几人边细梳那乌发,边将那白沫从发端顺至发尾……这样的活,她们每几天就要做一次,已经很熟练。今日有点不同,除了偶尔的撩水声,还有女子的读书声。

  识字的秋夕声音清脆,由她为长公主念书。

  秋夕是这批大宫女中年纪最小的,十三四岁圆俏的鹅蛋脸,一紧张,书就给她念的磕磕巴巴。

  仰躺闭目的赵棠不说话,没人喊停,秋夕不敢歇,就那么继续念着……一边念,一边偷偷瞧着长公主。

  赵桓站在殿门外,看到一幅美人卧榻酣睡,宫娥环绕沐发图。

  只有那念书声是败笔。

  他不让人传唤,抬步进来,走路带风。

  其他人忙着给长公主洗头发,秋夕是第一个看到四王爷的。正要起身行礼,却见他抬手作了个嘘声的动作。

  男子眉目俊秀,秋夕躬身到一半,脸就止不住泛红。wWW.ΧìǔΜЬ.CǒΜ

  念书声一停,赵棠便睁开眼。

  赵桓已经走到跟前,俯身与她道好:“阿棠,还认得为兄吗?”

  赵棠抬眉,只见他穿一身暗紫绣金线长袍,肤极白,面极瘦,正微微含笑地看着她。

  这是四皇子赵桓,比她大几个月。听说赵桓长相肖其生母纯妃,众皇子中他脸最窄,亦是最俊的。

  可赵棠与他素无往来,最多点头之交。

  今日他不请自来,亦没人通报,赵棠心里微微叹气:“四皇兄,你来了。”

  意识到她的冷淡,赵桓收了笑,退开小半步。

  他的眸眼呈浅琥珀色,站在榻一侧看她:“怎么?为兄亲自来探望,你不欢喜?”

  赵棠闭着眼,都能感觉到赵桓的目光从上至下将她扫了个遍,肆无忌惮。

  这么个探望法,她就像块案板上的肉。作为肉,她没什么欢喜不欢喜的,她只是跟他不熟:“如皇兄所见,我正在沐发。如此衣冠不整对着皇兄,未免失仪失礼。”

  “亲兄妹,不必计较那些虚礼,你也松快些。”

  他是不计较,她却没有跟他好到那个份上,能让他在寝殿看着洗头发。赵棠睁开眼:“四皇兄除了来看我,不知还有何事?”

  她急着让他走,他却偏不走:“我来问你话。”

  她有什么事,要他来问?赵棠微微笑道:“那皇兄问吧。”

  “不急,我得单独问你,等她们弄完再问也一样。”

  太医署那边的消息,长公主虽醒来了,却动弹不得。眼下看来,确实如此。

  赵桓有四五年没来过长公主府了,这里陈设依旧,不见其他公主府里的华丽,只有古朴简单。单看这陈设,可能看不出先帝对她的宠爱。只是这府邸颇大,比亲王的都要大两倍有余,毗邻皇宫,方便她随时出入。

  先帝拿她当皇子养,要她做皇子公主中的第一人。可有嫡子后,就弃她立太子赵杭。什么位同皇太女,不过是让她做幼帝的辅臣。

  现在的她,恐怕连辅臣都做不得了。

  朝中的大臣换了一茬又一茬,世道都变了。

  赵桓像在自己府中一样,从善如流地在榻侧坐下,拿起赵棠的手来摆弄。

  这手纤纤玉指,肌肤雪白。他也白,两相对比,赵棠比他白得多。无力的手,软乎乎,又沉甸甸。他又是掂量,又是摸,觉得很好摸。

  他的动作,赵棠不是没感觉。她有感觉,就是动弹不得。她想着赵桓原来就是这样的吗?他以前,可从未跟她笑过,更别说这么自来熟,与她触碰了。

  一旁为她沐发的侍女们什么都看不见,埋头为她洗发。

  赵桓仿佛后知后觉,看她睁着眼,像生气又不像生气的样子,不由道:“我既来探望你,定是要好好看清楚的。只是男女有别,不好看你别处恢复地如何,只能看看你的手。阿棠,你这手倒是跟以前大不同。”

  说着,他还用力捏了一把。疼得她蹙起眉头,他才低声笑道:“你还记不记得七八岁时,打我巴掌的事?”

  赵棠一怔。

  她不答,赵桓就帮她回忆:“那时候我背不来书,父皇要罚我,偏偏是让你来打我。那一巴掌下来,我就想不愧是我的妹妹,真痛,你晓得我痛的几日没敢洗脸吗?阿棠,你以前不像个小姑娘家家,倒像是豪门世家的凶仆,仗着主人在,胆儿也肥,坏事没少帮着做吧?如今主子没了,躺了这些年,手都生疏了吧?摸着这手都没那时的劲了。可惜可叹!”

  一番话说地阴阳怪气,赵桓的神色还带着点幸灾乐祸。

  看他这样,赵棠像泄了气的球,无声道:“不是主子,是父皇。”

  “那是你一人的父皇!”赵桓又捏她,这次捏的更狠。

  他其实还说少了,当日打在他脸上的根本不是一巴掌,而是无数个巴掌。

  皇子公主们一起在宫学念书,庆元帝却摆驾前来亲自抽背,背不下就罚。那日庆元帝心情不好,正好赵桓撞上来了,庆元帝就叫赵棠:“你来掌他的嘴。”

  赵桓不得宠,但也是她皇兄,赵棠当时站着没动。

  “怎么,父皇的话也不听了?”庆元帝站在堂上,平日吹鼻子瞪眼讲课的老师们垂手一旁,大气都不敢喘。父皇就那么笑着看她,“有错当罚,来日你背不下,我就让他打你的嘴。”

  庆元帝容不得拒绝,所言就是命令。赵棠不能说不,只能服从。

  第一个巴掌下去,还是轻柔的。

  庆元帝冷呵出声,让她继续:“你这是什么劲?谁教的你软弱无力,再这样,大伙儿就给你们作陪!”

  作陪的意思,就是要一起看了。掌嘴有什么好看的?赵棠被逼如此,只能用全力。每日牛乳羊乳人乳养着她,赵棠整个白胖,还是诸皇子公主中身子最结实的,甚至比同龄的赵桓还要高半个头。

  七八岁的手,打在七八岁的脸上,一声又一声……

  那日的学堂很静,正是斜阳西下的时辰,暖黄的光照着一半的他,另一半陷在阴影中。

  赵棠不想打,又想尽快结束。那道光明明是照着他,却把她也撕扯成两半。

  在那一片光一片阴影中,赵桓就忍着,那双淡色的眼被夕阳照得发亮发红了,他不求饶,就看着她。

  看着她欺凌他。

  那时学堂都是人,皇子公主们、各个侍读陪读、宫人们、老师们……他们或默默地看,或默默地低头。

  那天就像噩梦。

  还是三公主赵嫒吓得哭出声,庆元帝才让停。

  回忆此事并不好受,赵桓明显也想起来,笑意都淡了:“早知道我就求饶了,早求饶早结束。不过阿棠,你怎么不求饶?你若是求他,说不定我就不会被打了。”

  过去的事,做都做了,赵棠不会回答这个问题,赵桓也没想听她的答案。他又把心思放在赵棠的手上,这手又软又滑没什么力道,他细细分析:“你这手,倒是适合入画。我府上养了好些倭国的画师,有的专门在人身上作画。不用笔,却用针在人皮上一点点地戳,一遍遍勾形勾线,再以染料浸染。画幅大的,纹上数月或者一两年,这么纹在身上,数十年都洗不掉……画师不好找,一张适合的皮亦难得。阿棠,你倒是长了身好皮。那日受了那么重的伤,多亏那么多膏药养着,生生消去那些疤痕,看着极好。”

  他记恨就记恨,惦记她的皮作甚?赵棠闭上眼,平复着呼吸:“那你不如打我,拉到宫里去,当着宫人的面,叫上各个皇子公主……统统都叫来,把账都算算清楚。”

  赵棠要养身子不必外出,穿的是普通的上襦下裙。淡青的襦裙是不规则的渐变颜色,眼下像是被他气着了,隐隐地起伏着。

  这几年她躺在这里,似乎又长个儿,长成个大姑娘,又白又漂亮,精致地跟幅画儿一样,但不管长成什么样,芯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赵桓作安抚样拍拍她的手:“我是吓唬你,账哪是这么算的,当我是什么人了?”

  心情大好,赵桓将她的手好生生放回榻上,让侍女们拿大张的棉布来:“别磨了,既洗完了就快擦头发,别让人着凉。我还有要事跟长公主说。”

  侍女们不敢再磨蹭,她们上前给赵棠绞头发,赵桓避让到边上看。她的头发又密又长,动作要轻柔,不能揉搓,还不能弄散弄乱。

  他目光大喇喇,赵棠就闭着眼不看他。

  小半个时辰后,头发才擦得差不多,被侍女们整齐地晾在榻上。

  赵棠终于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侍女们都下去了,殿内就他陪着她。

  赵桓慢条斯理地给她顺头发,神情倒是严肃:“我现在宗务司当差,来这是要问你,当日你不守在皇祖母那里,为何会去城楼,为何会掉下来?凶手是谁?”

  以前都是远远看着这个妹妹,现在她落入泥潭了,无力地躺在这榻上,才发现她长得真是好。

  头发干的差不多,既蓬松又柔软。赵桓手指圈着把玩,突然间舍不得丢开手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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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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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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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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