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妃倚在床头,娟秀的容貌上不复光彩,但她仍是强笑着,轻声道:“怎能让殿下喂我喝药?”
泱肆舀起一勺褐色的汤药,在唇边细细吹凉,而后送到她嘴边。
“我若不喂你,你自己会好好喝药吗?”
梅妃配合地张嘴喝下苦涩的药汁,笑而不语。
泱肆也不看她,汤匙搅拌了两下碗中的药汤,然后继续舀起来,吹凉,喂她。
她语气稀松平常,像在讨论一些琐事:“欸对了,你想不想回江南去看看?等我和莫辞成亲之后,我打算让他陪我南下去避暑,你可想随我们一起?你不是许久未曾回家了吗?”
半晌没有听到回应,她抬起头,发现她又阖上了眼,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淡去。
她望着手中还剩下一大半的药碗,又望了望她,不禁眉头紧锁。
……
送陆绾儿进宫的人是慕蔺身边的随从廉狱,而非慕蔺。
礼部准了他婚假,他已经是在府内准备自己的婚宴。
廉狱一同带来的,还有大批的聘礼,十几个人抬着进了未央宫。
慕蔺倒也是阔气。
泱肆命落染带她去另一个寝殿安置下来,下晚等尚衣局将嫁衣送来,再让她试试。
殿内很快只剩下她和廉狱。
廉狱向她拱手禀报:“殿下,我们在往京外探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查到,但是我们找到一个人,或许可以作为突破口。”
泱肆问:“谁?”
“去年冬月份时,曾在黎塘陷害过殿下的,婉心殿的宫女。”
廉狱回道:“她当初并没有被处死,而是被人秘密送出了京。”
当初就是这个宫女在黎塘将泱肆推下湖,她让阿烈去盘问了,对方回来时告诉她,那宫女被毒哑了,什么都没法交代。
可是,她居然还活着?
是阿烈救了她吗?
“她现在在哪?”
“我们已经将她接入京,安顿在十四阁。”
那宫女见到有人找来,害怕得不行,死活不肯再回京,是被打晕了带回来的。
廉狱离开后,泱肆去找沐佑。
这小子还确实是有些本事,才没过去多久,白玉已经肉眼可见的从肥胖变成了强壮,健壮的一大只,立起来估计能有半人高。
它看泱肆的眼神更加不屑了,冲她龇牙哼了两声,就跑到另一边玩去了。
泱肆合理怀疑,要是这世界上真有狐狸精存在,那么白玉一定是因为喜欢江衎辞,觉得她抢走了他,才会对她那么不待见。
不过她又想,狐狸精又怎么样,莫辞又不喜欢狐狸精,莫辞只喜欢她,它才抢不过她。
哼。
“殿下。”
自我脑补了一番,沐佑走上前来,向她行礼,泱肆咳了两声,收回自己天马行空的思绪,道:“你出宫一趟,把阿烈叫回来。”
这几日天气是好的,偶尔会有一点点和煦的阳光,午后微风习习,扫过沉闷的空气。
尚衣局送来嫁衣,嬷嬷领着四五个宫女一起端着送进来,凤冠霞帔,红得亮眼。
嬷嬷笑容满面,对泱肆道:“殿下现在可有空?老奴也顺便为您量身。”
毕竟她在四月初立夏之前,也同样要举办婚宴了。
泱肆点头,“也好,省得再跑一趟。”
嬷嬷边为她测量,边问她:“殿下对自己的嫁衣和头面有何想法?”
“这其中还有什么讲究?”
泱肆不懂,在她眼里,嫁衣好像从来都是一个样子。
“殿下不知道,这嫁衣里头啊,名堂多着呢!”
嬷嬷笑着给她解释了一通,嫁衣和头面里面的象征和意义,包括用料、图案、刺绣、样式,就连凤冠上镶嵌的珍珠数量,也要严谨着。
泱肆听得头大,这么精细的东西,她实在是有些应付不来。
她只道:“嬷嬷,本宫只有一个要求,最红最好看的布料,其他的您照着最吉祥的寓意去做便可。”
嬷嬷在宫中待了大半辈子,一听这话,笑得乐开了花,“这话听着像殿下能说出来的,那行,等老奴回去了,确定几个样式,让画工画下来,再送来由殿下挑选如何?”
泱肆对和蔼的人没有抵抗力,也忍不住勾唇笑了笑,“那就多谢嬷嬷了。”xiumb.com
量完身形后,嬷嬷领着宫女离开,泱肆踏出去,见到了等在廊下的阿烈。
她盯着那人瞧了半晌。
你要说恨吗?
恨的。
恨的却不是那人取了她的性命,而是辜负了自己的信任。
因为她有时候居然可耻的庆幸,庆幸若不是夜郎芦苇荡边的那一剑,她不会从过去解脱出来,不会回到现在,不会抓住江衎辞,不会阻止了一场与西凉的战争。
前世她真的过得太累了,没有人知道那十年她是如何过来的,没有人过问过她到底愿不愿意过那样的生活。
她也是个女子啊,她也想像普通女子一样,安稳无忧地过日子,寻得一个好郎婿,相夫教子,平淡无波,但又幸福知足地过完一生。
可是在家国存亡面前,这些平凡的念头,都成了妄念。
只敢在心中偷偷地想过一次,就亲自踩碎在脚底,再也不得重见天日。
但是,阿烈懂她。
阿烈陪她作战十年,生死与共,早已窥见了她心底不能见光的妄念。
所以才会对她说,希望她有来生,希望她做个普通人,安然终生。
八岁到二十六岁,整整十八年的时间。
泱肆就是固执地觉得,阿烈对她至少会有一些情谊。
至少这一点点的情谊,足够在杀了她之前,给她一个由衷的祝福。
所以当再次睁眼,她才会任由自己一而再地,去忽视,去逃避——这个人,曾结束了她的性命。
但她不能逃一辈子。
那人走到她面前,躬身,行礼,腰间,是她赐的佩剑。
泱肆暗暗平复了一下呼吸。
“阿烈,本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想要本宫的性命?”
她终于还是问出口了,重生归来时没能问出口的那句话。
面前的人即刻跪在地上,“殿下,属下从未想过要您的命。”
泱肆握紧了拳,声音冷下去:“抬头,看着本宫再说一次。”
阿烈仍是恭敬低着头,用同样恭敬的语气回答:“属下从未想过要殿下的命。”
方才廉狱问她,是否要现在去拷问那个宫女,她想了想,让他晚上再来,她现在没空。
哪里没空。
不过是给面前这人一个交代的机会。
既然不想要,那就算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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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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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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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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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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