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衎辞的神态向来是淡漠的,没有温度的,只有在面对她时,那冷漠才会褪去,变成清淡平静的湖水,将所有的冰冷坠入湖底,只给她看到清冷矜持的湖面。

  而此刻,原本平静无波的湖面泛起了涟漪,一圈一圈,漾出很远,轻轻撞上湖岸。

  而湖岸是她的心。

  她贪心地想要多观赏一些这缱绻的波纹,开始轻声诱哄,声音低柔又诱惑:“还要不要喝?”

  他尚保持着神智,微不可见地摇头,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泱肆观不出他究竟醉了几分,只是觉得他神色如常,辨不出太大的变化。

  她只是去倒酒,仍然用他的杯子,送到唇边浅浅抿下一口,咂咂嘴,再舔舔唇,眸光水亮地望他:“连清老先生酿的酒哎,可好喝了,你要不要再尝尝?”

  江衎辞岿然不动,只是目光锁定她的唇,眸色深了许多。

  泱肆刚想将手里的酒杯送到他嘴边,想让他喝,却被他躲开,随即偏头贴近她的脸。

  她赶紧躲开,他落了个空,顿在那里,眼皮半垂,静静看她,有些不解,又有些不愉。

  泱肆觉得他这模样有些好笑,见他就是不肯再喝酒,只好使出杀手锏。

  “你真的不喝吗?唉,罢了,这是慕三公子为我亲自去向老先生讨的酒。”

  她摆出不再为难他的样子,举杯又要再饮,语气有些惋惜:“我总不能辜负三公子的一番心意,自己喝了算了……”

  此言一出,她端着酒杯的手腕就被一只微凉的手掌握住了。

  她佯装诧异地望过去,还有些不情不愿地扭动手腕,“你干嘛呀?”

  他只是看着她的眼睛,眼里多了些沉闷与不快,握着她的手腕,力道不容拒绝,将酒杯送到自己的唇边,就着她的手喝下。

  然后另一只手去倒酒,仍旧用她的手端着喝,也仍旧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暗暗较劲一般。

  泱肆唇边微笑着,好整以暇地与他对视,到后面甚至主动喂他喝。

  慢慢地,喝得愈来愈多,泱肆发觉他眼里的清澈慢慢被蒙上雾气,眼神难以聚拢,望着她的目光变得涣散,脸颊也慢慢红起来,红到耳根处,像山间的晚霞。

  见他仍要倒酒,泱肆赶紧阻止他,“好了好了,别喝了。”

  他此刻竟然变得固执起来,执意要往杯中倒酒,似乎是非要将这一大壶酒喝光不可。

  泱肆将酒杯拿开,他见状,便要直接举着酒壶喝,泱肆眼疾手快,赶紧抢过来,放得远远的。

  然后握着他的两只手,“听话,不喝了好不好?喝多了难受。”

  他将薄唇抿紧,死死地盯着桌子那一头的酒壶。

  泱肆把他的脸掰过来面对自己,“我们一起出去看看海景好不好?”

  他的眼睛浑浊,思绪变得迟钝,只听到了前面几个字,缓缓地点头。

  我们一起。

  好。

  当然好。

  泱肆便拉着他站起来,他有些站不稳,她便将他的一只手臂绕过自己的脖子搭在肩头,让他倚着自己。

  门外的凛寒闻到踏出来的两人一身浓烈的酒气,而自家大人满脸红晕,将大半边身子都靠在身旁的身上,醉态明显。

  他有些震惊,大人向来不喜酒,他几乎从未见过大人饮酒,就只是在上次除夕时见他同殿下喝了一些,似乎有些醉意。

  可是今日两人在里面也没待多久啊,怎么就醉成这样了?

  看来大人似乎很不胜酒力啊。

  意识到这一点,凛寒惊得哑口无言。

  泱肆问他:“有人开船吗?”

  凛寒从震惊从回过神来,忙点头,“有!要开船出去吗?可是下雨海上雾很大,见不着什么风景……”

  泱肆也有些犹豫,他不确定能不能把喝醉的江衎辞哄高兴。

  这家伙愈来愈难哄了。

  也不能说是难哄,当然能轻易就哄好,只不过很难到十分高兴的地步,高兴得能出太阳的那种。

  拢共也就两次被她哄得见到太阳。

  她这边正想着,没有见到身旁的男人掀起眼帘,淡淡地望了凛寒一眼。

  凛寒顿时心里一怵,正要开口,就听见殿下说:“没事,去让他们开船吧。”

  “没问题!”

  凛寒忙把头点得如小鸡啄米,“我现在就去!”

  他突如其来地转变让泱肆有些讶然,但她没有多想,只点点头道:“有劳。”

  “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

  凛寒不敢耽搁,赶紧下楼去,让船夫开船。

  泱肆扶着江衎辞往甲板上走,甲板上的雨亭下铺着地毯,两人席地而坐。

  外面雨势减小,只是飘着些若有似无的细雨,海面上果然是雾蒙蒙的,连着天边的云朵,一团一团晕在一起。

  大船缓缓驶出去,划向一望无垠的海面。

  两人面对面,江衎辞似有些坐不稳,一直往她身上靠。

  大抵是酒劲上来了,他愈发地不清醒起来,整个人软绵绵的。

  泱肆接住他,捧着他的脸,问小孩子一样的语气:“莫辞,我是谁呀?”

  他眨了眨眼,失了力气一样,将整个脑袋都枕在她的手心。

  低声回:“是……殿下。”

  “不对。”

  泱肆揉他的脸,不仅红,还有些发烫,“我很久以前跟你说过的,我叫什么?”

  他好像陷入了漫长的回忆当中,又好像是脑子转不过来,总之沉思了许久,才终于得出正确的答案。

  “是泱泱。”

  他说,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手掌,“你是泱泱。”

  他这幅模样实在有些可爱,羽睫扑闪,坚毅的脸庞浮红,眼神变得迷茫,让她忍不住凑上去在他的两边脸各亲了一口。

  “说对了,莫辞真棒!”

  他的睫毛扑闪得更厉害,脸也更红了,耳根的红晕也染上了整个耳朵,连带着脖子也迅速红起来。

  不是吧?

  泱肆惊呆了。

  亲个脸这么大反应,是因为喝醉了吗?

  不会是因为……她之前只亲过他的唇,他习以为常了,所以到后面才没反应了吧?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泱肆又问他:“要不要亲亲呀?”

  面前的男人懵懵懂懂地点头。琇書蛧

  “亲哪里?”她问。

  他更加凑上去,指尖指了指自己的红得通透的脸。

  呓语一样:“脸……亲脸。”

  泱肆贴过去,在即将亲到时,就停住了,非要逗他:“亲脸你就会开心吗?”

  “开心。”

  他好像失了耐心,急不可耐地把脸伸过去,发出一个字催促她:“亲。”

  太像个小孩子了,泱肆偏不如他愿,“要谁亲?”

  他双手抚上她的腰,讨好一样地轻轻摩挲。

  “泱泱……要泱泱亲。”

  太乖了吧。

  泱肆一颗心都软下来了。

  她如愿将唇贴上他滚烫泛红的俊脸,亲了一口,离开之前,还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这人皮肤滑嫩嫩的,还很烫。

  这一舔换来男人浑身一震,放在她腰间的手不可抑制地紧了力道,虎口扣在腰肢两侧握紧。

  他朦胧的眼里显而易见地不可置信,随即又将另一边脸凑过去。

  醉音里竟然有些难以察觉的颤:“……这边也亲……”

  泱肆被他这前所未有的模样弄得笑得合不拢嘴,顺从地亲了一口,也像方才一样轻轻舔了一下。

  这下好了,他直接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然后突然有了力气一样,揽过她的腰,让她贴近自己,整个撞进他的怀里。

  他将脑袋枕在她的肩头,脸贴着她的脖子,热意烫得她颤栗了一下。

  “开心……”

  他好像组织不了自己的语言,断断续续的,将滚烫的呼吸洒在她的耳廓。

  “泱泱亲……很开心……”

  泱肆抱着他宽厚的后背,望见海面的雾气一点点散开,云层变得洁白,里面似有金光穿过,照射下来。

  谁说他不好哄的?

  她家莫辞明明最好哄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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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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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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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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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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