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想事情能够安稳进行,光是如此还不够。
崔无晦罕见地被皇上传见,据说皇上是找到仁善惠皇太后什么东西,要交给崔无晦。
由于崔无晦官职不高,身份却高,大多时候并不参与上朝,已有长久不见。
入宫时再见到皇上,崔无晦惊了一大跳,恍惚间有种照镜子的错觉。
再一细看,皇上的脸与他并不完全相似。
那双眼与先帝形似神不似,面容上更像姐姐。
崔无晦想起当年死在冷宫里的姐姐,心中泛苦……
花素律坐在椅子上,身边放有一只红艳的珊瑚匣子。
“好久不见小舅舅,近来可还好?大舅舅在行宫身体可还适应?”
崔无晦藏住情绪,面上灿然带笑回答:“谢皇上关心。臣一切都好,皇上安排人照顾的很妥当,虽说前两日下雨,大哥身上不大痛快。但这几日晴天,已经好多了。”
“朕早前嘱咐过太医院,如是需要,尽可召唤。”花素律悠悠地与崔无晦寒暄。
崔无晦也是接着她的话应,连连谢恩。
花素律眉目沉稳,神气内敛,抚了下身边的匣子:“朕昨日去凤霞宫看母亲,收整旧物时,看到这只匣子。听国安说,这是母亲入宫前的物件?”
崔无晦凝视珊瑚匣子,想起小时姐姐在窗子哄他玩,这新打的匣子放在手边时不时把玩,眸中渐渐涌出怀念之色。
良久后,他点点头:“回皇上,是的。此为仁善惠皇太后未出嫁时的爱物。”
崔无晦生的晚,小时是仁善惠皇太后带着长大,在他心里,比父母兄弟还要值得依赖。
那时仁善惠皇太后还没出嫁,人人提起她都还是说崔家女、崔无晏,亲近之人会笑着称她晏娘,没有那些让人充满距离的封号。
姐姐应召入宫那日,崔无晦记得自己哭得撕心裂肺。
家人怕冲撞,怕会留话柄给外头。
对外称他病了,私下里叫好几人看住他,不准他去送姐姐。
那时他被困在那间房子里,多年过去,他人虽长大步出那间房,但心仍被困在那里,没能出去过。
时至今日,崔无晦都不会主动走过家里那间房子。
因为每次经过看见,他耳边都会有遥远的锣声,与近在咫尺的孩童哭声不停环绕……
花素律感觉到他的情绪,没有多安抚,只是拿起匣子,示意崔无晦接过去。
崔无晦收敛起悲伤,道:“此为仁善惠皇太后遗物,理应由皇上您保存。”
如今花素律是崔无晏在这世上唯一的孩子,崔无晏的遗物当然该她保存。
但现在,此花素律非彼花素律。
即便花素律看见时也会涌现点情绪,但保不保存,对现在的花素律意义不大。
“拿去吧,小舅舅。”花素律轻声淡然道:“宫里仁善惠皇太后留下的物件还有,崔家应该没有几件的,拿去当个念想。”
当年还是贵妃的崔无晏出事,紧接着就有人到崔家将崔无晏曾留在娘家的物品全部带走。
缘由没有说,只知道那些物件后来都被下令销毁,连宫中所存之物,也被销毁不少。
这命令,是当年掌后宫之事的皇后所下。
然这一切,连一点怀念都不留的残忍命令,若无那龙椅上至高者的默许又怎能进行下去?
崔无晦沉默一瞬,起身上前,恭敬小心地将那珊瑚匣子接来。
拿到手上的那一瞬,崔无晦隐隐觉得鼻头发酸,喉头哽塞……
“谢皇上。”崔无晦声音沉沉,不似往日那散漫的神态。
花素律抬下手让崔无晦坐,没应。
她看崔无晦坐在位置上,轻轻抚摸珊瑚匣子。
默不作声,留下一阵时间,让崔无晦回忆,让情绪发酵……
“昨日朕和母亲说了很多话。”花素律说话声音十分轻,恰好能被崔无晦听到,但又轻得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她像是在叹息,像是在忧愁:“不知道,母亲是否会怪朕坐到这个位置上。”
崔无晦立刻道:“皇上怎会如此想?”
崔无晦不知旁人心中是如何想的,当他知道花素律杀了先帝登基时的消息,激动兴奋到难以用语言形容。
因为先帝,他一双手、大哥一身骨头、姐姐的命全毁了!说他不恨,绝对是假的!
得知先帝死在亲生女手上,崔无晦那时有大仇得报快感,但一想到那孩子也是他的外甥女,便有被无边泥潭紧密包裹般的令人窒息的悲伤……
尽管他对花素律有些恐惧,但这不妨碍他感谢花素律为他平息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仇恨。
仅靠这一点,他认同花素律登位统治。
虽然大哥的想法,与他不相同……
“天下人如何看待朕的,需多说吗?如今朝上的人……呵。”花素律面上仍是淡漠,唇边似若有若无的自嘲笑意。
崔无晦急道:“他们都是外人!怎能与家人一般论?”
说完话,他意识到自己失仪,立刻歉道:“臣御前失礼,请皇上恕罪。皇上千万不要想仁善惠皇后会厌弃您。您是她的孩子,任何时候,她都不会抛弃您的。”
花素律淡然地晃晃手,说不清是在意还是不在意:“朕一向认为崔家是朕的母家,可如今朝事纷杂,崔家……”
花素律欲言又止:“罢。朕明白,大舅舅身为族长要为全族考虑。有什么事,朕也不想看崔家牵涉其中。”
她垂眼眸,顿了半晌:“朕不想母亲在天上看着为难。”
崔无晦听出花素律言语中有嫌崔家没有为她助力一事,但这事不是他可左右的。
有过当年进东厂的教训,崔无晦心中有巨大的阴影,不愿掺和到任何政事里。
“一家人同气连枝。”静默了一阵的花素律忽又低喃道:“若有一方出事,家人无法躲避。大舅舅谨慎是对的。”
崔无晦还是没说话……他听得出花素律是在暗示他,花素律身上有一半崔家的血,无论崔家为不为花素律做事,都与花素律脱不了关系。
缩在家里、明哲保身,没有用!
花素律不动声色地看眼崔无晦,没再继续说什么,简单寒暄两句后,叫来门口守着的国安,让他送崔无晦出去。
人一出门,花素律拎起裙子,如只兔子窜出去,几步大跳到窗子边偷看崔无晦和国安的背影……
她也不知道自己戏演的到不到位?
花素律捏着下巴噘嘴深思,想可能不是到不到位的问题,而是自己话说的可能有点过……有点图穷匕首见了。
“哎……”花素律站在窗前叹息一声。
寄托于国安能帮她把话搂回来,也希望崔无晦能看在血缘的份儿上,助她一臂之力。
许久之后等国安回来,花素律迫不及待地询问,然而国安对她摇了摇头。
花素律不禁失落……琇書蛧
但几日后,在东厂的奏报中,崔无晦开始主动与一些小世家来往。
虽然奏报中,只是普通的宴饮作乐,但花素律还是在其中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多日后,张家的事彻底尘埃落定,裁军的事也迎来了新进度。
武将方,江若谷与武利智倾向在花素律这一侧,文臣方面有张庭、惠文涛、孙平等人暗中协调。
在双方夹击下,镇关王一方的声音愈加弱势。
就在雍都附近几城的部分军队收到调令,赶赴往雍都郊外大营演武场相聚准备参加军演时,军队裁军改制的公文,接连发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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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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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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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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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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