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绿之色破除冻土,从细腻洁白的雪中探出脑袋,一点点向上拔高,新绿、翠绿、墨绿……草色越来越深,越来越茁壮。树木也拔地而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伸展身躯,小小的花苞缀上了枝头,褐色花萼裂开,蜷缩的花瓣开始舒展,一片、两片、三片……像舞者的裙摆渐次绽放。突然有潺潺的水流声传来,原来是雪化了,一条小溪蜿蜒而下,窈窕柳枝悬挂水中,与一片片落花嬉戏。
鹿群站了起来,开始在山野间肆意地奔跑,高耸在头顶的鹿角迎着暖风,竟然也冒出绿色的嫩芽,仿佛两棵小树,不一会儿功夫就长的花繁叶茂,引得群蝶环绕。
春拂大地,万物复苏,何姒看到小九跃跃欲试起来,想要飞出厢房,与蝶群共舞。
“去吧。”何姒轻轻说着,她更加放松了自己,朝着那片青草地而去,她想去抚摸那些温驯的生灵,然后在怡人花香中席地而坐,在柔软草坪上摊开四肢,在悦耳水声中陷入沉眠。
眼看盎然春意就在眼前,偏偏有人拉住了她的手。是谁?何姒甩了两下未能挣脱,怒目朝身后人看去。
一张模糊的游离在记忆外的面容,只能看到他嘴唇一张一合,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何姒突然想起来,她似乎不是一个人来这里踏青的。
“能不能大声点?”她不耐烦地问道,却突然发现那些文字从她口中流失了,她明明说了话,可却仿佛在真空中,那些字未能抵达她自己的耳膜——就像那个正在同她说话的人一样。
“怎么回事?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何姒下意识又说了一句,依旧没有声音。
到底发生了什么?在来到这片童话般的世界前发生了什么?何姒试着追溯往事,可记忆被阻塞的奇怪感觉又出现了。一股力量将她强行拽离童话秘境,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小九也被几个巨大的墨字逼回了屋内,牵住她的手松开了。
何姒看到对面那个隐于朦胧雾气中的男子缓缓抬起手中乐器,置于唇边,吹出了第一个音符。
如一滴水落到了溪流之上,咚的一声后,音符越密,笛声渐扬,水滴变成雨帘,在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墨字和骨笛,我似乎也见过,何姒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而小九也在笛声中停止了反抗。
男子没有停,相反指尖的跃动越来越快,悠扬的音乐声连绵不绝,盖过了溪水叮咚,盖过了呦呦鹿鸣,盖过了草木萌发,也盖过了雪落的声音,何姒的记忆随着乐声流淌起来。xiumb.com
“秦鉴?”
男子原本松柏似孤傲伫立的身影变得柔和,笛声欢愉了片刻,忽而转向悲伤的基调。
庭院中,满树的花瓣失去色彩,漫山遍野的绿色变得枯黄,小溪停止流动,冰晶自上游凝结,很快就覆盖了整条溪流。再睁眼,花瓣已经变成了雪花,重新飞舞在苍茫的天地间,刚刚的春暖花开不过是瞬间的幻觉。唯有蝴蝶仍在,只是不再飞舞,挨挨挤挤停留在失去了鲜花与绿叶的鹿角上,不停扇动着翅膀,似乎在相互取暖。
“这是怎么回事?”何姒终于想起来了,她是如何穿过黑暗的走廊,如何锁定曾侯乙墓的鹿角立鹤,如何来到鹿苑,又是如何被庭院里的风景吸引,“我刚刚……难道我刚刚又陷入了幻觉,这次的幻觉是源于那些声音?”
秦鉴没有回答,何姒这才发现,蝶翼翕张的声音还在继续。
哀伤的笛声突然变得低沉肃杀,如天空炸响的闷雷,几声沉重的低音后,金戈铁马之声骤然而至,千军万马奔腾而来,每一个音符都化作了锋利的刀刃,闪烁着寒光,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线条,直击那几头鹿的鹿角。
歇息的蝴蝶瞬间扬起双翼,可它们没有以鹿身为屏障向后逃开,反而迎着寒光而上,如飞蛾扑火,被击得七零八落。破碎的蝶翼和残败的身躯扑簌落下,却也以渺小的身躯保住了身后的鹿群,凄美动人。
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秦鉴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笛子。
“何必?”何姒看着满地逐渐暗淡的荧光,忍不住抱怨道。
“你再看看。”
“蝴蝶的尸体吗?”何姒说着,疑惑的视线从秦鉴脸上移到雪地上,荧光已经完全散去了,可已经死亡的蝴蝶并没有如她预期一般平静地躺在雪地上,等着被下一次的冰雪覆盖,而是扭曲着、挣扎着、蠕动着,密密麻麻,覆盖了整个庭院,何姒的胃部泛起一阵不适,“这是什么?怎么全是蛆虫?”
“恐怕是从鹿身上来的。”
“鹿?”何姒脑海中掠过不详的念头,她强迫自己抬起头与鹿群对视,而原本侧身对着她的鹿群也在此刻转过了身,死亡与衰败的气息扑面而来——这不是她之前见过的温驯可爱的动物,它们另一侧的身体,是从地底爬出来的僵尸。
腐烂的皮毛,模糊的血肉,斑驳的裂口,外露的骨骼,还有一只布满了黑色淤血的空洞眼睛,一切都像是被某种邪恶力量侵蚀过一般。如今,这几头鹿正以僵硬而扭曲的姿势朝何姒走来,随着它们的移动,腐烂的肉块和碎骨从它们枯黄的牙齿间滑落,滴落在被蛆虫覆盖的地面上,引得蛆虫争相进食,发出令人作呕的声响。
何姒一阵后怕,想捂住自己的嘴巴止住干呕,可想了想,还是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感叹道:“言言真是变态啊。”
“啾。”被秦鉴拉回来的小九也点了点头,低鸣一声表示同意。
秦鉴倒是心情很好,他看了看一人一鸟,说道:“看来阿姒是没事了,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那我的耳朵怎么办?”何姒捂着耳朵,一脸无辜地看向秦鉴
“这有何难?”
略显粗粝的双手覆盖上何姒微凉的手背,宽大的手掌几乎将她的双手全部包裹住,自然也覆盖住了她的耳朵。
何姒心神一乱,连忙将双手抽出,手中丝线轻易地截断了鹿群去路。可鹿群没有停住脚步,依旧机械而麻木的前行,像是古老的石磨在缓缓转动,任由前腿撞上锋利的丝线,血肉被割开,骨骼瞬间断裂,何姒听见了来自地狱的声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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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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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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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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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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