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火明抬眼一看,出口不远处正站着两个人,都围着围巾,包裹的严严实实,其中一位正推着自行车,一脸的不可置信看着自己。
“妈!爸!”秋火明立即蹲下身子放下了洗衣机跟手里的箱子,快步走了过去。
对方赶紧迎了上来,陈素娘还没靠近,眼角就已经红了,“真是火明,我瞅着就像,就是看你背着东西,还不确定。”
她上前一把揽住秋火明的手,“怎么这么冰。”
秋建设推着自行车,撇过脸,带着一丝鼻音说道:“这里冷,咱回家再说。”
“哎,你等等。”陈素娘从老棉袄里摸出一个饭盒出来,“我带了香蛋,就怕你一大早过来肚子饿,还是热的,你先吃一个垫垫肚子,回家,妈再给你下碗鸡汤面……”
陈素娘絮絮叨叨地将饭盒打开,里面放着六个香蛋,还是温热的。
“妈,你们怎么这個点过来的?”
秋建设冷哼了一声,“你上回写信不是说了嘛,这几天会回来,又不说个准确日期,庐州到咱这里就两班车,你妈这些日子,一天来两趟,就怕伱回来了没人接……”
秋火明两口吃完手里的鸡蛋,他拿着饭盒对着陈素娘说道:“妈,我把剩下的鸡蛋给我一个朋友吃,他在路上对我很照顾。”
“吧嗒”车前灯打开了,光线清冷地洒向前方……
秋火明可不信,他们等在寒风里,不饿才怪。
秋建设把自行车支停了下来。
秋火明拿了一个鸡蛋,吃了起来,还是家里的食物更香甜。
陈素娘这才提起秋火明放在地上的箱子,两个人都转身看向候车室方向。
大门口的乘客差不多都散了。
陈素娘摸了摸洗衣机的外包装,“这孩子,这得多重啊,他这瘦猴子一样的身板……”
陈素娘一路上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长里短,秋火明时不时回应一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大院门口的斜坡处……
他左右看看,陈素娘走在他左侧,父亲走在右侧。
秋建设立即傲娇了起来,他一手提着秋火明的箱子,一手扶着洗衣机,“那可不,早就学会了,刚刚还是我骑车带你妈过来的……”
“嘿,你儿子我一把子力气。”
车轱辘朝前转动着,发出“咯吱”的细碎压马路的声音,几个人在夜色里往前走去。
秋建设只觉得嘴角不受控制,上扬了起来,“行,那我也拿一个。”
寒风吹了过来,老棉袄领口还漏着风,秋火明的心却充满着暖意。
“这车灯是谁装的?还挺亮。”秋火明赞道。
秋火明笑道:“是一个大叔,还要转车的,路上帮我搬洗衣机,没他我够呛。”
“妈不饿。”
陈素娘点了点头,“你爸他偷偷地学了一个月,还摔了一跤,裤子都破了,这才被我发现……”
“行,那我就吃一个。”陈素娘犟不过儿子,无奈拿了一个。
“我来推车吧。”秋火明小心地扶着车把手,将支架踢开。
陈素娘踮着脚看向停车场方向,“你朋友啊,他咋不出来?”
“你不吃……我不吃了。”
秋建设老脸一红,别过脸去。
走到洗衣机旁边,一用力,抬了起来,陈素娘听到动静,赶紧帮忙,两人合力将洗衣机打横,直接放在车座上,这么一来,就不能骑车了。
“妈,你也来一个。”秋火明嘴里咬着鸡蛋,将饭盒递到陈素娘面前。
不一会儿,秋火明就拿着空饭盒走了回来,陈素娘放下心来,伸手接过。
“我装的,就在南门,有家五金店里就有。”秋建设回应道。
秋建设推着车走到洗衣机旁边,“这小子,怎么搞了个这玩意回来。”
秋建设从怀里取出绳子,把洗衣机给捆好。
秋建设见车子被他接收了,一抬手把陈素娘手里的箱子给拿到自己手上。
秋火明笑着将车子往前一推……
说着说着,又心疼起来,踮着脚看向儿子离开的方向。
“爸,你会骑车了?”秋火明问道。
“都这么大人了,还要人操心。”
“那可麻烦到人家了,都拿给他吧,我跟你爸在这等你。”
秋火明应了一声,拿着饭盒就往候车室快步走去。
陈素娘两手空空,她伸出手摸了摸秋火明的双肩包,“火明啊,重不?重就拿下来,我来背。”
陈素娘白了他一眼,对着秋火明说道:“你别听他的,妈等你,别提多开心了。”
秋建设扭过头去,眼不见为净,没想到,头刚别过去,就看到了秋火明那张笑容可掬的脸,“爸,你也来一个。”
等进了大院,已经是凌晨5点多了。
那只看门狗伸了个懒腰,从狗窝里钻了出来,一抬眼看到秋火明,正要叫,只听到秋火明的声音响起,“阿黄,你长这么大啦!”
这声音透着一丝熟悉,大黄狗狐疑片刻,立即认了出来,摇着尾巴迎了上去。
秋建设伸脚踢开,“别挡道。”
阿黄“哼唧”了一声,又退回到窝里。
走到家门口的巷子,刚一转弯,就看到了自家院子的门是开着的,院子里多装了一盏昏黄的灯,一个小姑娘正缩着脖子靠在柴火屋门口打盹,一只早起的芦花鸡也缩着脖子待在她脚边。
天边还是黑的,只有这个院子里灯光倾泄下来,仿佛成了黑暗世界中唯一的光……
自行车压过巷子口,陈素娘嚷了一嗓子,“红霜咋在外面等啊,这么冷的天。”
她脚步匆匆,小跑着先秋火明一步进了院子。
小妹迷糊中抬起头,“妈,接到哥了?”
“你自己出来看看。”听到这话,陈素娘也不急了,伸手拉过小妹的手往院门口走。
小妹揉了揉眼睛,秋火明的声音带着笑意,“让一让,先让我把车推进去。”
“哥!”小妹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
那只芦花鸡闻言扑腾着翅膀从院子里横穿过去,待在水槽下面。
自行车推进去,还没停稳,秋火明的老腰就被小妹给抱住了,“是真的哥!”
秋火明好笑道:“难道还有假的哥。”
秋建设跟陈素娘合伙将洗衣机放到地上……
“我先去煮面,老秋你把院子门合上。”陈素娘见洗衣机放好了,这才松开手吩咐道。
院子门刚关上,客厅的门“吱呀”一声拉开了。
大妹穿着棉鞋,身上披着大棉袄走了出来。
她头发披散着,拨开刘海,突然叫了一声,“哥,哥回来了。”
小妹拽着秋火明的衣襟,“哼,哥早就回来了,你才知道。”
秋火明伸出手,揉了揉大妹的头发,“外面冷,走,回屋去。”
箱子被秋建设给提进客厅,陈素娘在厨房间起炉子,“火明啊,我再给你烧点热水,吃好早饭,去洗一下。”
“好嘞!”
秋火明坐在客厅里应了一声。
“欸,大姐她回去啦?”他四下看了看,没见着她。
秋建设从五斗橱里摸出一个茶叶罐,抓了一小撮茶叶丢进茶壶里,“你姐回去了,初二会带孩子过来,你就能见着她们了,你这外甥啊,长得跟你倒有几分像……”
秋火明嘴角一扬,“外甥像舅舅。”
他半蹲在地上,将箱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两个保温杯,“爸,你跟妈一人一个,可保温了,大冬天的喝水一点都不凉……”
“这玩意儿,是外国来的吧?”秋建设看着保温杯上的英文字,拿着保温杯摆弄了半天。
大妹跟小妹的睡意早就消了,两个人围着秋火明转。
“这两双鞋子是给你们的……”秋火明在箱子里翻了一下,拿出两双运动鞋。
“好耶!”小妹接过鞋子原地转了一圈。
大妹嘴角上扬,当即脱下老棉鞋,坐在椅子上试了起来。
秋建设在一旁伸长脖子,嘴里嘀咕道:“太破费了……”
没一会儿,门外传来动静。
“老秋,把门拉一下,面好了……”
门拉开,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涌进鼻腔,秋火明瞬间觉得口舌生津,肚子饿了起来,他从地上站了起来。
陈素娘小心地端着搪瓷碗走了进来,热气将她的面容渲染,模糊了一半,她发间的那几根白发一下子映入了秋火明的眼帘。
他的心陡然一揪。
连忙上前,接过搪瓷碗。
陈素娘这才看到了桌上摆放的保温杯,还有箱子里的那些还没来得及拿出来的布料。
“你这孩子,有钱自己花,还买了这么多东西,还有,那洗衣机多少钱?妈一会儿把钱给你……”
“你一个人在外面,要紧着你自个儿,家里又不缺吃喝……”
秋火明伸手拽了拽陈素娘的衣服,“妈,我可有钱了。”
陈素娘顿时哑了声音,突然背过身去,伸手抹了一下眼角,声音透着几分哽咽,“快吃面,沱了就不好吃了。”
秋火明拿着筷子夹起面条吹了吹,这才大口地吃了起来,汤底是陈素娘熬的鸡汤,连带着面条一起,鲜的不得了。
“好吃!”秋火明一边吃一边夸赞,吃完了面,又忍着烫,转着边把汤给喝干净了。
肚子里暖洋洋地,周身都爽利了。
陈素娘端了空碗跟筷子出去,炉子上放了一锅水,还没开,这是准备给秋火明洗澡用的。
等她再进来的时候,秋火明又蹲在地上,分发物资了。
“这双鞋子,给爸的,你经常去农村,这鞋子不打滑,走路快……”
秋火明提着一双白色的运动鞋递给秋建设。
陈素娘拍了秋建设一下,“快点试试,你享儿子福了……”
秋建设的脸上像盛开的花,也顾不上埋怨秋火明大手大脚了,当即坐了下来,也跟大妹一样,现场试穿。
大妹那边已经将鞋收了起来,换回了老棉鞋,看她那一脸的笑意,就知道这鞋很适合。
“妈,这里的布料说是最新款,你给自己做些衣服呗。”秋火明抱着那三种颜色的雪纺布料放到凳子上。
小妹抱着自己的鞋子在一旁,叹了口气。
秋火明问道:“怎么了,不合脚?”
小妹摇摇头,她把脚伸了出来,原来是她的小脚趾生了冻疮,肿了老高,已经破皮了。
秋火明心里一紧,“搽药了吗?”
“涂了蛤蜊油。”小妹摸了摸手上的鞋子,“只能等脚好了,再穿了。”
“前阵子下雪,红霜穿的鞋子……底坏了,冻了一下午,回来就生了冻疮……”
陈素娘看着她这样子,也是心疼,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回床上睡一会儿。”
小妹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秋火明,应了一声,走到房门口又扭头看向他。
秋火明哭笑不得,“下午带你出去找丁宇哥哥玩,你快回去补觉。”
“好耶!”小妹立即窜回了房间,片刻又跑了出来,“我把鸡给放出去……”
院子门开了又合上,她这才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
“你脚不疼啊?”秋火明问道。
小妹摇摇头,“不疼,就是痒得慌……”
陈素娘嚷了一嗓子,“你可别挠啊。”
“不挠,我进去睡觉了。”小妹一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一旁的大妹抬起头,声音软糯问道:“哥,我也能去吗?”
秋火明心都化了,“当然能去,咱一起去。”xǐυmь.℃òm
“你也回去睡一会儿,养养精神。”
大妹点点头,起身回了屋。
秋火明拿起热水杯,教陈素娘怎么用,又示范了一下,倒了热水进去。
“妈,这水外面摸着不烫,喝到嘴里可烫了,第一口喝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这玩意,很贵吧?”陈素娘摸着做工精良的保温杯问道。
“不贵,就是有钱也买不到,这是拿外汇券买的,只有大城市才有。”秋火明解释道:“我们学校来了个外教,我跟他换了几张外汇券……”
他指了指还放在院子里的洗衣机说道:“那台洗衣机也是外汇券买的,全进口的,能用很多年都不会坏……”
陈素娘“刷”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老秋啊,走,把它抬进来。”
“欸,妈,放洗澡间吧,洗澡间不刚好有个高台面,把它就搁那上面,洗被子、洗衣服,还有甩干功能,方便的很,等我洗好澡,我来接上管子,刚好把我这件老棉袄的外套给洗了……”
秋火明说完,站了起来,他提着双肩包,拉开门,往自己的小屋走去。
陈素娘跟他前后脚进了屋。
“你这床上的被子,我前两天刚晒过,被单跟枕头巾都洗过了,下面的棉花找人重新弹了,松松软软的,睡觉可舒服了……”
陈素娘伸手按了一下他的小床。
“还是妈好。”秋火明笑道。
陈素娘得了夸奖,笑得更欢了,她一边向外走,一边说道:“你衣服在柜子里,厚衣服都晒过的,自己找,我先出去,一会儿洗澡觉得冷,就叫我,热水有的是……”
“好嘞。”
秋火明环视了一下自己的小屋,小屋清扫过,看来也经常换气,小平房里,干干净净地,还有股好闻的味道。
他放下手里的背包。
一屁股坐在床上,触感果然松软了许多,他换上了拖鞋。
这才站了起来,打开厨门,翻找了几件冬天穿的秋衣秋裤,摸出一条毛巾,这才直起腰,走到户外,将水槽边的洗脸盆拿在手上,推开洗澡间的门,撩开悬挂的塑料布,眼前水蒸气缭绕……热水都倒在水桶里,旁边放置着一个大的木盆,一个水舀放在盆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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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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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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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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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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