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客运站比想象中更加的破旧,透过玻璃门看向停车场,地面有些地方还是土路,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扬起灰尘。
秋火明一行人没等多久,铃声响了,检票员一手拿着一个检票夹,一手拿着一个硬壳板,上面放着一支笔,她扫了一眼候车室的众人,嚷了一声:“去无城县的跟我走……”
大家闻言鱼贯而出……
到了车子停靠的地方,检票员站在车门口检票。
秋火明跟工作人员一起,把自己的洗衣机给送到了车顶。
绑好之后,秋火明爬上去拉扯了几下,发现捆得很结实,这才放下心来,旁边放着好些麻布袋,堆得高高的,都被一张网给围住。
等他上了车,里面基本没空位了。
崔大叔给他霸着位置,一边跟人吵架,一边用粗壮的身子卡在出口处,“这是我大侄子的位置,他在外面放东西!”
秋火明汗颜,赶紧挤了过去,“叔,我回来了。”
崔大叔展颜一笑,“我大侄子回来了。”
大家打着哈欠,各自找了个舒服的姿态,闭着眼睛休息。
汉子长得粗壮,他脚下还踩着一根扁担,“怕啥,咱这车上,精壮的男人还少啊,起码有11、2个,加上司机,怕个球,要是敢抢我的东西,我就跟他拼命……”
这时候的巴士还是汽油车,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刚开出市区,车上好几个人都晕车了。
他顺势坐在里面,秋火明坐在外侧。
崔大叔回应了一声,“大兄弟,你也是个有见识的,我这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不踏实。”
之前跟他吵架的汉子瞪了他一眼,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顺手摸出了一根烟。
崔大叔苦笑道:“就怕是一群软蛋。”
副驾驶的助手已经醒了,清点了一下人数,准确无误后,司机关上了车门,车子在抖动中重新出发。
站台旁边有厕所,亮着昏暗的灯光。
车子晃悠悠地在黑暗的省道上朝前开着,偶尔路上遇到几辆交错而过的货车,互相用长近灯光打了声招呼。
侧面的行李架上,鼓囊囊的,都是行李。
靠在窗口的崔大叔闻到过道上传来的烟味,烟瘾也犯了,在怀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個皱巴巴地不带烟嘴的勇士牌香烟。
车厢里的热闹没延续太长时间,随着车子的颠簸加剧,大家都昏昏欲睡起来。
后面传来一声年轻男人的骂声,“谁特么是软蛋,老子要是遇到了,第一个上。”
车厢里除了马达的轰鸣声之外都安静了下来。
坐在过道的那位汉子抱着他的行李,靠在椅子外框上,笑着回答道:“你这小伢子头一回坐夜里的车吧,北方跟西南一带这种事情多的是,咱这里还好,拦道的……”
好在这个时候的汽车漏风,即使关着门窗,也有着不知道打哪倒灌进来的风……
大概这个话题够劲爆,车厢里陡然间热闹了起来。
走道上放着几个小板凳,没一会也坐满了,好在没人站着,都有坐位,想想也是,近十个小时的车程,站着谁也吃不消。
秋火明木然地看着前方,车厢里黑压压的,只有前方的车灯是亮着,将道路照的忽明忽暗……
下一回还是走水运吧,他暗自想到。
吵架输了不要紧,香烟这一头赢了也是胜利。
坐在小板凳上的那位跟他吵过一架的汉子瞅了他一眼,他自己抽的是大前门,顿时脊背都挺直了几分,他这款要卖3角5分,勇士牌才卖1角4分。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起七大姑八大姨在路上遇到的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秋火明一下子连困意都消失了。
车厢里原本还有几个人,聊天聊得起劲,这会儿也蔫了。
秋火明背着背包跟着崔大叔一行人都下了车,放了水之后,在车旁活动了一下,等人陆续从厕所方向回来了,这才上了车。
车厢地面沿着过道,还放着好几根扁担,车子抖动了一下,发动机轰鸣,检票员嚷了一嗓子,“出发了,大家都别走动了。”
这年头的长途客车的避震不好,城市还好说,眼下开到了郊县,这道路肉眼可见地差了起来。
这个牌子秋火明倒是第一回见,崔大叔熟门熟路地从烟盒里取出一盒火柴。
司机喝了一口茶水,油门一支,车子晃荡着继续朝前行驶。
秋火明问道:“啥叫拦道的?”
崔大叔抽了几根烟,精神反而上来了,他看向黑漆漆的车窗外,有些担心道:“可千万别遇到拦道的……”
对面有车过来,司机反倒是心定了,就怕那种开出去老远,一辆车都见不到的情景。
阳光彻底地消失了,停车场对面的候车厅灯光是亮的,他笑道:“咱运气不错。”
(这应该没几个人抽过)
崔大叔把车窗关了。
说完,她跳下车,车门在身后合上,司机顺手打了一波方向,车子缓慢朝前驶去……
他嘴里轻飘飘地冒出了一句:“就是,抢东西的。”
开车的司机在心里骂了一声,开夜路最怕这种事情,这群人还偏偏说得起劲,副驾驶的助手睡得正香,他们俩开长途都是交替着开,所以但凡有空闲,都是抓紧时间补觉……
秋火明处于两个烟枪的夹击之下,只好自认倒霉。
三个小时后,车辆停了第一个站点,司机扯着嗓子叫道:“下去方便的,赶紧去,后面我们就不停车了……”
秋火明抱着背包,靠在椅背上,被车晃得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嘎吱”车子来了个急停,秋火明一头冲到前排,好在怀里抱着背包,给挡了一下。
“卧槽,哪个缺德的!”司机的大嗓门骂了起来。
秋火明的睡意顿消。
漆黑的道路当中,横着一根木头,如果司机刹车不及时,撞上去少不得一顿车仰马翻。
他扭头冲着车厢里嚷嚷道:“下来几个男同志,帮手把木头给搬走。”
当即好几个人都站了起来。
秋火明也站了起来,被崔大叔一把按回座位上,“咱叔侄俩个出一个就行,我一把子力气,我去……”
坐在过道上的那位汉子笑道:“你这叔叔还挺照顾自家侄子的。”
“那是,你不下去?走吧。”
车门“哐当”一声打开了,司机跟副驾驶的助手走了下去。
司机开的是远光灯,车灯将前方的路照的雪亮,下去了七个人,大家一起用力,将木头移到了一旁,司机正要招呼大家上车的时候,道路两侧突然涌过来六个手里拿着家伙的人。
四个人面对着车下的七个人,另外两个快步上了车。
秋火明悚然一惊,他一伸手,将之前下车的那位汉子坐的小板凳给抓在手里。
司机的声音颤抖着,“我们是国营的汽车,你们……”
“我们不伤人,就是想拿几个钱花花,你们自己主动点……”站在车下的一位明显是头目的人大声嚷道。
车上的两个人年纪大约三十岁左右,不高,身材粗壮,看着像是农民。
“大家把钱拿出来,都自觉一点,别逼我们。”上了车的其中一位,拿出刀背敲在椅子上,发出“哐哐”地敲击声。
后排的一个孩子“哇”一声哭了起来……
秋火明丢下背包,瞬间站了起来,“他们才六个人,我们人多,怕个球!”
后面隐隐有人心动,要站起来。
上车的那个人瞥了一眼秋火明,拿着刀恶狠狠地走了过来,后面的动静立即熄了。
秋火明站到过道上,“大家一年到头赚钱不容易,就这么给了别人,回家老婆孩子怎么看你……”
“地上有扁担,旁边有凳子,是男人的,就干!”
对方压根不等秋火明话说完,已经一刀砍了过来,秋火明手里的板凳不偏不倚地将他的刀口给卡住,顺脚一踹,狠狠地踹向对方的腹部……
对方倒退了几步,停在第一排的一个妇女身边。
秋火明得了便宜,提着小板凳就冲了过去。
身后的几个男人见有人出头,终于忍不住了,大家猫着腰,摸索着把地上的扁担给拿在手上。
门口的两个人见大事不妙,也是没经验,当即转身就跑。
“大伯,点子扎手!”丢了刀的那位嚷嚷道。
秋火明走到门口,将搁在门旁的一个挑东西的木棍给拿在手上。
紧随那两人之后跳下了车。
他一只手提着凳子,凳子上还卡着一把刀,另一只手拿着棍子。
他连考虑都没有,继续追打着刚刚被他踹了一脚的人,抡起板凳敲到对方的头上,对方的话音嘎然而止。
对方大概也没料到,秋火明能这么不假思索地就追了下来,一个冷不防,脑袋开了瓢,血水流了下来。
他眼睛一翻,人软倒在地。
车上跟着跳下了三名男乘客,各自拿着一把扁担,车灯照耀下,崔大叔推了一把司机,“傻站着,滚球……”
刚刚扔木头的地方,就有石块,他奔过去,抱着一块石头就嚷嚷开了,“咱人多!拿家伙干啊!”
车上的众人恍然大悟,车窗里朝外扔出来好几个小板凳。
站着的五个人,亮着手里的刀,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这里没有妇女儿童,都是精壮的男人,挑软柿子捏都不好找。
“行,我们这就走。”为首的求财,眼看着这情况不能控制了,当即以退为进。
“你们伤了我的人,赔个医药费总可以吧。”他示意身旁的其他人,将软倒在地上的伤者给拖到一边。
秋火明将手里的长棍一把塞到之前坐在走道那名汉子手里,“叔,拿着防身。”
汉子手里有了东西,胆气瞬间壮了起来。
崔大叔吐了一口痰,“快滚,再不滚,老子砸死伱!”
“快滚!”是其他人的声音响起。
乘客们见贼人缩了,一个个腰杆子都直了,声音都洪亮了起来。
对方退了几步。
为首的那位左右看了看,乘客们此刻手里都有了家伙,这些人都是做惯了农活的人,扁担可是比刀好使,他哭丧着脸,一咬牙,挤出了一句,“行,我们走。”
不一会儿,这群人就消失在夜色里。
秋火明这才长呼了一口气,他刚刚有些后怕,主要是担心那些贼人会把车上的妇女儿童当人质,现在看来,这些人大概顺风顺水惯了,还没这意识。
他看着地面的那摊血渍,伸手将卡在板凳上的刀给拔了下来。
“司机大叔,这刀放哪?”他扬声问道。
周围响起了一阵哄堂大笑。
这群汉子的腰杆子挺的笔笔直,声音一个比一个响,这次回乡了,可不得好好吹嘘一番。
司机劫后余生,给现场的各位差点跪了,他扶着有着发软的膝盖,“今天谢谢各位了,还有……还有这位小同志,刀给我,我要带回去,跟上面汇报一下……”
助手反应过来,“大家先上车,离开这里再说。”
夜风寒冷,吹到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这群人这才后怕了起来,一个个往车上走去。
上了车,秋火明把豁了口的小板凳递回给那名汉子,“叔,你坐坐看,还稳当不?”
汉子一屁股坐了上去,“不碍事。”
车子重新发动,司机抹了一把脑门子上激出来的冷汗,头也不敢回,朝着前面驶去。
回到车上的众人可就没他那么紧张了,大家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
“那贼人还算识相,他要是再多说几句,看我不一扁担打破他的头!”
“就是,算他识相。”
……
坐在第一排的那位妇女突然扭头说道:“还是这位小同志勇敢,那个人拿着刀上来的时候,我都差点要哭了……”
她旁边坐着一名老太太,“可不是嘛,那刀敲在椅背上,太吓人了……”
有她们这些话,车上的风向立即偏了。
后排的那位年轻男同志扬声说道:“小伙子,你那一脚踹的干净利落,我都替你捏了一把汗……”
秋火明挠了挠后脑勺,“那还是因为……有各位大哥、大叔给我壮胆,我一个人,可没那本事。”
这话挠到了大伙儿的骚处,那些下了车的,还有帮忙扔武器下去的人,都自动把自己带入角色,当即又议论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在座的各位都算是逃过一劫,这份喜悦确实应该。琇書蛧
接下来的旅程就顺利了,司机哪里敢半路停车,一口气开到了无城县汽车站,这才敢停下,喝了一口茶水。
秋火明听到了报站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崔大叔在一旁笑道:“可算是到了。”
大家提着东西鱼贯下了车。
司机助手捡了两块砖头,将车轮抵住,这才从后面爬到车顶,把上面的行李往下丢。
秋火明也爬了上去,跟崔大叔合作,小心地把洗衣机给放了下去。
“你赶紧回去吧,我在候车室坐一会儿,等车到了就回乡。”崔大叔提着他的蓝白袋子站在原地跟他挥了挥手。
“那我就先走了。”秋火明背好背包,放下箱子,先将洗衣机扛起来,接着半蹲着将箱子提着,往出口走去。
车子半道上耽搁了些时间,此刻是凌晨4点半,天色还是黑的,只有停车场跟候车室亮着几盏灯。
秋火明刚走到出口,就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火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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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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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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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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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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