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没再责备禾谷不讲礼貌、胡闹的事,只将禾谷放在竹床上坐着,让早苗看着禾谷,之后披了件外套就出门去了。
“二哥……”早苗轻声喊道。
禾谷红着眼一边哭一边瞪早苗,“你这个墙头草,真没用!”
禾谷既生气又无奈。
生气是因为刚才早苗不帮忙。
无奈则是因为即使刚才早苗帮忙,最后的结果肯定跟他一样要挨打。
哭了半晌,禾谷撑在床沿的手忽然碰到了什么。
低头一看发现是宴文姝留下的东西,有桃酥和巧克力,还有一些没见过的彩色糖果。
禾谷一看这些东西就想起了宴文姝,要不是因为宴文姝,他大哥就不会成为负心汉了,他也不会挨打!
禾谷抓起一把糖就想丢,可小手举过头顶,最终将东西抛出去。
浪费可耻……
他们可以不要,但是不能随意丢掉或毁坏。
禾谷抽抽搭搭擦掉眼泪,跳下竹床找来篮子把东西都装了起来,末了转头嘱咐早苗,“咱们不吃陌生人的东西,这些明天就让大哥还回去。你也不许馋,等以后二哥挣钱了,给你买更多更好的。”
“我知道的,二哥。”早苗乖巧点头,“我以后也挣钱给二哥买吃的,买肉吃。”
禾谷小大人似的叹气,摸摸早苗的脑袋说道,“大哥靠不住了,以后只能看咱们两个了。”
早苗迟疑了一下,似乎不怎么赞同这话,但最后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天色已经彻底黑下,知青点里司宁宁刚吃完晚饭洗漱完。
司宁宁拿了干毛巾垫在肩上隔离头发上的水渍,之后坐在床沿点燃煤油灯,拿出从粱院士那边拿来的笔记,又拿了崭新的本子准备把模糊的笔记复刻下来。
手拿起笔还没将笔盖拔下,蒋月忽然从堂屋探进脑袋,“司宁宁,那个安保队长找你!”
“……”司宁宁顿了一下,没动。
蒋月继续道:“真的,人就在屋侧那边。你咋了?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我不去,忙着呢,你让他走吧。”司宁宁摆摆手,翻开笔记第一页一板一眼地抄录起来。
司宁宁说没生气,这话蒋月一点也不信。
要是没生气,那怎么刚才一从外面回来,干啥都摔摔打打的?
“你要是不想去的话,那要不我帮你问问他有什么事?”蒋月试探道。
司宁宁心里郁闷得慌,听蒋月这话,她瞳仁犹疑晃了晃,最终鼓囊囊回道:“随你便。”
蒋月默认得到司宁宁的许可,掉头就往外跑。
蒋月人一跑,屋里司宁宁反而停下笔来,好奇又鬼祟地朝门外看了两眼,像是害怕被人发现似的,急急收回视线。
霍朗能有什么事找她?
司宁宁基本就能猜到。
要么就是解释道歉的。
再不就是来询问她原因的。
“哼……”
司宁宁两腮鼓了鼓,气恼冷哼一声。
不管霍朗来是做什么的,反正她不见他。
就算去见,也绝迹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原本还以为是个内敛专心,现在看来也不然。
自己姘头相好的都没处理好,就敢来找她!
司宁宁“啪”的一下把笔拍在桌上,气得牙痒痒。
却在这时,蒋月又站在堂屋里把脑袋探了进来,“他说他来找你借蚊香。”
“?”司宁宁不敢置信抬起来,“什么?”
借蚊香?
好你个霍朗,真有你的。
司宁宁鹿眸一横,暗暗咬住银牙,套上鞋从小桌底下草草收捡出一把蚊香,抓着埋头就往外走。
蒋月说霍朗在屋侧,司宁宁就直接朝屋侧那边去。
天色虽然已经黑下,却也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司宁宁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大高个轮廓立在黑暗之中。
司宁宁也没过去,就在知青点屋子斜侧叫止住步伐,“来吧霍大哥,我给你送蚊香来了!”
黑暗里霍朗愣了又愣,反应好半天才明白过来是司宁宁喊他。
两步走到司宁宁跟前,霍朗睨着司宁宁偏去一侧的侧脸,“突然叫什么霍大哥,阴阳怪气的。”
阴阳怪气?
她阴阳怪气?
“好,是我阴阳怪气,赶不上那位宴同志叫得好听!”司宁宁冷哼道,转过脸凭感觉找准位置拉开霍朗衣服口袋,把蚊香往里一按转身就要走。
霍朗手快扣住司宁宁手腕,及时把人拉了回来,“谁说你叫得不好听了?好端端的生什么气?”
“谁生气了?我没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司宁宁甩手挣扎,这会儿直觉得气血上涌,什么也听不进去,“蚊香已经给你了,连着点也够你用几晚上了,你把手撒开,我要进去了!”
挣了几次都没能挣脱霍朗的手,司宁宁力气愈发加大,脾气也上来了,“我让你放开,你给我放开!听见没有?你不要脸!要耍流氓是不是?你信不信我……”
霍朗也不敢真的用大力气,就怕会上着司宁宁,可司宁宁挣扎得厉害,霍朗没办法,一个前倾将司宁宁抵在了墙上。
司宁宁避无可避,感受霍朗强劲滚烫的气息打在脸侧和耳廓,她一阵战栗,脊背汗毛都跟着立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司宁宁压低声音呵斥,却将脸瞥向一侧,不敢与霍朗面对面。
霍朗不允许她回避,大手钳制她下颚,让她与他对视,“之前不是说好了?有事说事,我错了会改也会跟你道歉,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猜?”
“谁要你道歉了!”司宁宁固执偏头,可说道话语中的后几个字时,忽然红了眼眶,声音也带了厚重的鼻音,之后更是带着哭腔委屈地哽咽起来,“我不要你管,你放开我!”
司宁宁也很懊恼。
明明平时都很理智的,不知道为什么,在意识到霍朗服软的态度之后,忽然就有点控制不住了。
真是太没出息!
太矫情了!
司宁宁心里默默骂着,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且有越流越凶的架势。
情绪一旦上来就很难控制得住,司宁宁两手攥紧想锤霍朗,可是两人贴得太近,根本就锤不着,也不知道是怎么萌生的想法,她忽然垂下脑袋窜着往前硬顶了一记。
原是想把霍朗顶开,结果一脑袋顶到了霍朗的下巴,就听“咚”的一声,司宁宁眼前一阵白花,“哇”的一声瞬间哭出声,“你欺负我!你就知道欺负我!”
霍朗刚才也没料到司宁宁会顶他,一时没留意牙齿磕上舌尖,铁锈腥味瞬间溢满整个口腔。
司宁宁哭得凶,霍朗顾不得自己,由压着司宁宁变成抱着司宁宁,嘴里虽然反问,语气却软和了下来,“哪欺负你了?谁敢欺负你?”
司宁宁不说缘由,霍朗就抱着她,一遍哄一遍猜:“是不是我这几天去县里去得久了,没提前给你打招呼?”
“我去打听消息了,加上县里工作最近有调动才耽误了几天。”
解释完见司宁宁还哭着,霍朗料到应该不是这个原因,继续哄道:“是下午那事?关于宴文姝的?”
宴文姝名字三个字刚落定,怀里司宁宁便开始挣扎扭动起来。
霍朗大掌当下箍紧司宁宁腰身,大概知道事情起因就在这里,可到底是什么原因才导致司宁宁这样反常,霍朗真的猜不出。
霍朗凌厉眉峰皱起,心里再次质疑是宴文姝的话,“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司宁宁平复了一下心情,双手在胸前交叉用力抵住霍朗,“不管她跟我说了什么,你都不应该在跟别人拉扯不清的情况下来还亲近我!”
“哈?”
拉扯不清?
霍朗大脑卡壳,仅是片刻,所有的茫然在一瞬间全部得到答案。
“你吃沫了?因为宴文姝?”
司宁宁有点懵,仿佛是被人踩了尾巴的毛,在霍朗怀里疯狂抓挠扭动,“你不要脸!老流氓!老男人!老色批!”
一开始因为抓瞎,霍朗心情还有些郁结,眼下再看到司宁宁的反应,霍朗瞬间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怎么说?
心里忽然有点酥麻痒痒的。
原来不是他单方面喜欢司宁宁。
这娇气的丫头,对他也是在意的……
一下午的焦躁在此时此刻全部化为了甜蜜,霍朗只觉得自己仿佛行走在云端之上,一时之间,司宁宁骂他什么他都点头应声,同时也将所有事情全部交了底:
“是,是我不要脸,我是老男人,我是老色批!”
“但是司宁宁,我很慎重并且负责任地告诉你,我跟宴文姝没有任何关系……啊不,宴文姝其实是我表妹,我二姨的闺女。”
“我小时候跟她一起长大,她这回过来一方面是因为放假想到处走走,另一方面是因为我之前往家里寄信提起过你,长辈们都对你很好奇,处于工作忙碌的原因没办法亲自过来,我也不能把你带回去……所以长辈们才安排她过来。”
原本是想以陌生人或者过客的身份见见司宁宁,结果没想到惹出这么多事。
霍朗说着又有些懊恼,嗓音低哑自责起来,“家里安排得巧妙,这回过来还给她安排了别的事情,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公务文书下派下来了,没办法拒绝。”
霍朗得知宴文姝要来时,第一时间就猜到一些,要不然有上面的任务文书,他指定不能让宴文姝过来。
家里长辈对司宁宁好奇,霍朗很能理解,但问题是他跟司宁宁八字还没一撇,长辈们插手确实不合时宜。
“啥?”
夜风中的嘤嘤低泣戛然而止,黑暗中,司宁宁一张俏脸龟裂,彻底懵逼了。
“你说什么?”
表妹,二姨,家里长辈……
回想起下午在那小屋里的场景,宴文姝的言语以及眼神,起初觉得怪异,现在套上人物关系后细细回味,司宁宁尴尬的脚趾扣除三室一厅,只想就地找块豆腐撞死!
宴文姝是霍朗的表妹!
那她一下午生什么气?
现在又是在跟霍朗闹腾什么?
而且又是以什么立场闹腾,他们又没确认关系……
司宁宁眼泪成功收了回去,继而却是以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哼唧唧地面对霍朗,“她是你表妹,那你怎么不早说?”
“也要你给我机会说才行,下午你推开我就跑了。”霍朗轻声叹道,口吻里满满的无奈。
司宁宁无言以对,抬手想搓搓脸,发觉手不能动才意识到她还被霍朗抱在怀里。
尴尬有,羞涩也有,司宁宁又挣了挣,刚才愤然急躁的声音倏忽弱了下去,讷讷道:“还不松手,你想抱到什么时候?”
霍朗微微一怔,反应过来也有些不自然,想放开司宁宁吧,又怕司宁宁再闹腾,黑灯瞎火地装哪儿了都不知道。
霍朗压低声音问了一句,“不闹了?”
“不闹了!”司宁宁硬邦邦回道。
得到肯定回答,霍朗这才慢吞吞松开,掐着司宁宁腰身等她彻底站稳才完全撤回手。
两人各自因为一些细节事情而感到尴尬不自然,因此静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m.χIùmЬ.CǒM
草丛里蛐蛐“唧唧唧”的叫,一侧围起竹篱笆的自留地里,几只萤火虫在萝卜缨子上起起落落。
带着淡淡热气的夜风卷起司宁宁细软刘海,司宁宁轻轻抚了一把,活动时布料摩擦的细微“沙沙”声打破了沉静。
霍朗嗓音低哑缱绻道:“之前在医院跟你说过,等事情告一段落,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嗯。”
司宁宁咬了咬下唇,两手搅在一起背靠知青点屋侧的墙壁,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这事司宁宁一直记得。
之前霍朗出发任务前,她还提过这事。
司宁宁“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默默地等待霍朗开口。
霍朗中间又沉默了一会儿,心里在琢磨说辞。
原本那些话他还不太敢说,因为他年龄确实要比司宁宁大好几岁。
以司宁宁的样貌、家境和才华,完全可以找到比他条件更好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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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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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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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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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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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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