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仁全身没有一块舒服的地方,见苏衡入营地,就要跟上。
苏衡伸手拦住:“魏军医,麻烦你先把军士们进行分诊,身体健康的,都在营地外扎营;可疑染病的,在营门内;病人全都去医舍。”
“苏衡!他们打我!他们羞辱我!”魏仁愤怒咆哮,“还指望我给他们诊治?我呸!做梦!”
苏衡说话的声音非常冷漠:“你是军医,替他们诊病是军医的职责。”
“你姓魏,一言一行都牵动着魏家颜面,如果你承认无能又怕死,不给军士诊治,那就是渎职。自然有军法处置。”
“你……”魏仁被苏衡一番话气得几乎要吐血,布满血丝的双眼恨不能喷火,“你怎么敢?”
“诊治军士,绑回去,二选一。”苏衡说完,扔给魏仁一套隔离衣和口罩,“穿上。”
魏仁是庶出,在魏家就知道“形势比人强”,本以为离开国都城就能横着走,可是现实残酷得超出他的想象,即使在虎啸崖,他也不能为所欲为。
更不能忍的是,刚来的苏衡轻易赢得了军士们的信任,对自己命令加威胁。
苏家的病秧子,算个什么东西?!
凭什么?!魏仁手里的隔离衣还没扔出去,就看到军士们极为不善的眼神,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心不甘情不愿地穿上这身怪异至极的衣服,勉强挡住了满身瘀痕。
军士们在魏仁前面一字排开,挨个等着检查。
苏衡跟着樊诚直奔医舍,里面满满当当的病人,一名军士刚死半个时辰,立刻戴上手套开始检查,检查完发现问题,这……不是蜱虫叮咬导致的死亡。
樊诚紧张不安地看着,发着高热的病人们更加惶惶不安,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整个虎啸崖营地,每个人的心头,挥之不去。
苏衡从包袱里取出病历纸,因为时间紧急,病人太多,让樊诚简单粗暴地编了号码,方便他挨个询问和记录。
面对乌泱泱的、病情各异的病人们,有那么一瞬间,苏衡真的很后悔赚出诊费。
魏仁这个混帐东西,不好好当军医,错失了第一手宝贵资料。
现在通过询问和检查身体,归纳总结下来:
患病军士们都是因为寒颤高热住进医舍的,但是,每个人的临床症状却不太相同:
有人双眼充血,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颌下淋巴结肿大;有人表浅淋巴结都肿大;有人触诊脾脏肿大;还有人出血不止……
然而,这么多病人,这么多症状,却找不到任何一个传染病的共通之处。
目前为止,已经七名军士死亡,病危八人,病情严重的六人,刚发高热的四人……这远远超出苏衡一个人所能应对的病人数量。苏衡在隔离衣里面汗流浃背,这么长时间,连是不是传染病都不能下定论。
实在不行,只能像上次鹿鸣涧出诊一样,去检查尸体了。
可是现在高温又高湿,没有冰冻保存的尸体会肿胀腐烂成什么样子,苏衡只是想想就觉得窒息,急忙转头问:“樊大人,军医那边分诊得怎么样?照顾死去军士的医兵现在如何?”
樊诚再怎么嘴硬,到现在也害怕了:“军医那边还没结束,三名医兵,死了一个。”
苏衡刷地转身,问樊诚和军士们:“他有没有照顾过病人?”
“这……”樊诚犹豫一下,这谁知道?
苏衡想起哨兵说的,死去的医兵是第二个起高热的,详细情形哨兵也不知道。
生病的军士们想了又想,只是摇头。
只有一个人小声地说:“苏军医,医兵和他们都死了以后,我们才生病的,谁也说不清楚。”
苏衡前所未有地想念赵礼军医,他真是一名好军医,清楚所有病患的情况,有问必答。
樊诚注视着苏衡,隔着口罩只能看到他的眼睛和紧锁的眉头,直觉事情比想象得严重太多,急忙巴结地问:“苏军医,还有什么要做的?”苏衡盯着樊诚:“樊大人,另外开几个木屋作为临时病房,陈设越简单越好,一间医舍最多三名病人,并用屏风隔开,餐具床褥不得共用。”
樊诚扯高嗓门:“来几个人,跟我去打扫木屋。”现在除了苏衡,也没人能指望了。
“我去找魏军医问些事情。””苏衡走出医舍就忍不住叹气,坠鹰峰营地是平坦的,真着急可以骑马,可是虎啸崖不行,上下坡太陡铺了石砖,去哪儿都靠两条腿。
在这里就可以看到魏仁,可要走到他身边,需要不少时间,这种时候能用信鸟该多好?
苏衡琢磨还有没有更省时间的沟通方法,一只蓝嘴长尾雀扑楞楞地飞来,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肩上,亲昵地用嘴啄着他的头发。
“嘿。”苏衡看到熟悉的长尾雀,心情大好,任它站在肩上,见附近有巡逻的军士路过,拦下要求,“麻烦你通知魏军医到医舍来一趟。”
军士应下,飞奔起来。
……
郑鹰按照约定好的,穿上全套隔离衣物,窝在营门外的马车里,防止车里的水粮药材被抢,同时做好随时进去劫走苏衡的准备。
所以,他一直倚在轿窗边,注意着营地内外的动静。
虎啸崖营地的一部分军士,正在营外林地里搭建临时营房,忙得不可开交。军医魏仁却不同,带着满脸不耐烦和愤怒,检查每个军士的身体状况,说出的话更是简单粗暴:“没病!”
“可疑!”
“起热了!”
军士们好不容易等来了苏衡,没想到先看的还是军医魏仁,本就窝着许多不满,但是考虑到苏衡正在忙医舍,也就暂时忍耐。
只是这忍耐,就像油罐边缘正在燃烧的棉线,烧起来只是眨眼间的事情。
很快,军士们被魏仁恶劣的态度激怒了,瞬间围起来齐声问:“会不会看?!”
魏仁气得七窍生烟:“放肆!”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
魏仁的脸被打偏了过去,脸上火辣辣地疼,鼻子里有什么热热的淌下来,顾不上擦一下,愤怒咆哮:“你们怎么敢?!”
“在我们眼里,能给人治病的才是军医,不能治病的就是瞎子的眼睛,就是聋子的耳朵……我们怎么敢?我们就是敢!你能把我们怎么着?!”一名军士恶声恶气,恨不得吞了魏仁。
“我……”魏仁浑身的瘀伤仍然隐隐作痛,想到之前的那顿殴打,整个人不寒而栗,立刻在军士们的怒目里闭了嘴,不停告诫自己,好汉不吃眼前亏。受苏衡所托的军士飞奔过来:“魏仁军医,苏军医有事情要问你,麻烦过去一趟。”
“没看我这儿忙着呢!”魏仁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地方发,直接冲军士。www.xiumb.com
军士抬手就是一巴掌:“如果不是苏军医拜托,你以为我愿意来传信啊?这大热天的!”
魏仁左右两边的脸庞上,都清晰地印着鲜红的手指印,再加上浑身积累的疼痛,第一次体会到了有口难言、喊冤无门的绝望。
然而,愤怒的军士们并不打算放过他:
“还太医院院判家的孙子呢,就这德性?还名医之后?”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真羡慕坠鹰峰营地啊,有这么好的军医!”
“王木匠说,选营地没抢过其他人,只能跟到虎啸崖来,悔得肠子都青了!”
“……”
“楞着干嘛?”传信的军士推了魏仁一把,“苏军医在医舍外面等着你呢!还不快去?!”
魏仁为了不再挨打,咬牙切齿地向医舍走去,每一步上下坡道的路,都会牵动满是瘀伤的身体,无处不在的疼痛让他一阵阵地眩晕。只觉心跳快得难受,呼哧呼哧喘得厉害,身体越来越沉重,还没来由地有些冷。
魏仁抬头看,刺眼的阳光让他立刻闭上眼睛,这样的大热天,怎么可能会冷?从医的经验和身体感受,非常直白地告诉自己,起热了。
他被起热这个念头吓得够呛,努力走得更快,撸起隔离衣的袖子,清晰地看到手臂上一阵阵起来的鸡皮疙瘩,以及后背上越来越多的汗水。
不会的,怎么可能?!
“苏衡,苏衡!”魏仁向着医舍高喊,“你下来!你赶紧下来!”
苏衡站在高高的医舍,隐约能听到魏仁的喊声,却因为高低落差太大,完全听不清楚。直到魏仁手脚并用、以最快的速度走到他面前。
“你总算赶来了,”苏衡正处在焦头烂额的时候,见魏仁来了,急忙开口,“我需要去看一下死去的军士,最好是刚死不久的。”
魏仁忽然笑了,眉开眼笑:“苏衡,你不应该来的!为了区区二百两纹银,值得吗?”
苏衡一脸莫名其妙,完全不愿意搭理魏仁:“带我去墓地和义庄看一看。”
魏仁笑得像夜半出现的厉鬼。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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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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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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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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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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