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天前,有一名哨兵在守夜时突然起了高热,眼睛很红,去找军医魏仁看病。
魏仁没搭理。
第二天一大早,哨兵烧得起不了床,同袍替他向百夫长请了病假,然后背着他去医舍请魏仁看病。
魏仁没让他们进医舍,只是简单问了几句,给了两小瓶就打发了。
哨兵吃完药以后,热度退了,没多久又起了高热,说胡话,后来怎么都叫不醒,和他同一个营房的哨兵值守回来,发现他已经死了,急忙去找魏仁。
魏仁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营房,说是染了恶疾,让军士拿油布裹了尸体,拿薄棺装了葬在了后山的墓地里。
军士们在营地很长时间,都见过说不舒服突然死去的,谁也没当一回事。
可是,到了下午,医兵也发了高热……十四天里,不断有人发高热、起不来床,军医魏仁这才重视起来,可是不管给什么药,都不见效果。
死了一个两个三个……军医魏仁慌了,百夫长樊诚也慌了。百夫长樊诚命令军士除非有值守任务,否则不得离开营房半步。
发高热的军士越来越多,有眼睛变红的,有浑身长红疹的,还有肚子痛的……什么不舒服的有。
军医魏仁在各处营房里奔忙,可是不论他用什么方法,都没有治好任何一个病人。
到这时,大家都认为是疫病,继续留在虎啸崖只有死路一条,就商量着趁夜逃走;没想到,逃走一事被百夫长樊诚知道了,在各处营门上加了锁,连每日操练都取消了。
可既使这样,病人还在不断出现,六名哨兵先后倒下。
这时候,新来营地的王木匠悄悄和大家说,坠鹰峰营地的军医苏衡是很好的军医,比魏仁好十倍百倍,为了活下去,大家伙应该和樊诚对抗到底,让他请苏衡出诊。
毕竟,上次樊诚被抓花了半张脸,还是苏衡来出诊以后才渐渐好转的。
于是,大家就围住了樊诚的营房,以及魏仁的医舍,可是他俩坚决不同意请出诊。
魏仁医术不精治不好,又不愿意请出诊,对军士们来说,就是等死一条路走到底。
军士们趁着夜色,绑了樊诚和魏仁,逼他们拿出银票、写出诊邀请和自愿书……派哨兵送出去以后,把他们各自关押起来。……
苏衡和郑鹰听完哨兵的话,交换了一下眼色,事态比他们预想得更严重,到了离谱的地步。
“他们怎么敢这样做?”苏衡还是想不明白。
郑鹰冷笑:“得病死,□□死,横竖都是死,在绝境里绝望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走吧,去虎啸崖营地看看。”苏衡说完就进了马车,从背包里拿出一份思维导图,按照哨兵的描述,开始推理和预设。
马车跟着哨兵的马,在狭窄的山路上急驰,另带的三匹马与载车的马定时轮换,保证每匹马都维持在最佳状态。
为了更好地保持体力,苏衡和郑鹰两人轮流赶车,比上次更早地到达了熟悉的三岔路口。
苏衡望着岔路口直叹气,嗯,没错,他又出诊了,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偏偏正在这时,另一个方向也传来马车声。
苏衡和郑鹰立刻警觉起来,这里可以说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军士们除了日常巡视、不能擅离营地半步,在岔路口遇到的多半是敌人。三人迅速把马车和马匹隐入林地里,自己爬上树,看着沉重的马车向这边驶来。
苏衡看清来人,颇有些吃惊,赶车的是鹿鸣涧的哨兵石野,车上坐着的是军医赵礼。
这么巧?
郑鹰也惊到了,芝麻掉在针眼里的巧合,也不过如此吧?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马车停在了他们隐藏的大树下,赵礼下车后大声说道:“鹿鸣涧军医赵礼,见过苏军医。”
苏衡躲不过,只能从树上滑下去,有点尴尬:“赵军医。”
“苏军医,”赵礼遇到苏衡,非常高兴,“听到动静立刻隐蔽,处置得稳妥,不失礼。”
高兴地打完招呼,两位军医发现没什么可聊的了,因为出营是军务,不能互相打听,一时间有些尴尬。
赵礼想去马车上搬些采买的东西送给苏衡,可是一想到都是营地军士们急需的,他身为军医不能动一分一毫,只能作罢。
苏衡想了想,低声把虎啸崖的事情,告诉赵礼。赵礼听得目瞪口呆,怎么会如此严重,疫情如火,不能就此耽搁,立刻抱拳:“苏军医,我尽快回营地准备东西,如果有用得着赵某的地方,尽管开口。”
苏衡点头:“赵军医,在营地附近洒些驱虫药,勤除草,也许能预防一二。”
“赵某记住了。”赵礼一拱手上了马车,很快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
“赶路。”苏衡此举不是要拉垫背的,而是虎啸崖的事情太出人意料,独木难成林,现在铜钱和赵小胖都不在身边,他极需一个经验丰富的帮手,赵礼就是不二人选。m.χIùmЬ.CǒM
然而,等他们终于在第四日正午看到虎啸崖营地大门时,才发现哨兵讲述的与现实相比较真是轻描淡写——
虎啸崖营地完全失控了!
炽烈的阳光烧灼着地面的一切,热浪扭曲了营门外的空地,立木上捆着两个被扒了上衣的人,一时间不确定他们是不是还活着。
马车里的苏衡取出远镜,仔细看了又看,才发现一个是樊诚,一个是魏仁,倍受欺凌的军士们暴怒起来,竟然有这样的胆量。
只是,既然樊诚和魏仁被捆成粽子,那出诊银两的自愿书和魏仁的病情汇总又是谁写的?
还是说,在他们赶来的路上,营地又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压垮了军士们紧绷的神经?苏衡知己知彼,问郑鹰:“继续向前?还是先停在这里?”
郑鹰的视野比寻常人宽得多,迅速在苏衡的附近,找到了六个攻击和潜伏点,自己周围也有六处,以他处理□□的经验,今天全身而退的机会为零。
这是个陷阱,把他们诓来治病,能治好还行;治不好就在这里陪葬。
就在郑鹰观察的时候,潜伏的军士包围过来。
“来者何人?”一名军士高声问道。
哨兵立刻亮出自己的腰牌:“奉命请到坠鹰峰军医。”
苏衡出示腰牌:“坠鹰峰军医苏衡,应邀出诊。”
郑鹰亮出腰牌,箭囊里箭羽根根分明,眼神锐利冷静:“坠鹰峰哨兵郑鹰,奉命保护苏军医,擅动者格杀勿论!”
“苏军医,请!”军士一把将哨兵拽下来,自己翻身上马带路。
郑鹰驾着马车跟上,很快就到了虎啸崖营门外,苏衡掀开轿帘,清楚地看到绑在立木上快要脱水的樊诚和魏仁,他们不仅被绑、还被殴打过,与绥城外初见时根本不是同一个人。魏仁看到马车里的苏衡,立刻呼救:“苏衡救我!”
“苏衡,先救我!”樊诚叫得更大声,脸上非常明显的疤痕,在高温下被汗水浸得发亮,越发显得狰狞可怕。
苏衡没有理睬他们,在马车里边换隔离衣,边看着排在营门外的军士,问:“百夫长和军医都捆在这儿,现在虎啸崖营地,谁说了算?”
军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不明白苏衡什么意思?
苏衡叹了一口气:“你们不会指望我一个人加上马车里这点东西,就能够治好这里所有的病人吧?”
“我需要一个有勇有谋的、粗通一些医理的、聪明机灵的人,告诉我第一个病人是谁,现在是死是活?第二个病人是怎么来的,军医做了什么处置,病人现在什么情形……”
“这个人要有医舍药舍库房的钥匙,会熬药,会照看病人……”
郑鹰看着军士们茫然又绝望的眼神,也只有摇头叹气的份儿,绑了百夫长和军医,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恶气也出了,军法也违了,却没留好后路,真是逞一时之勇,最后坑的还是自己。
“有没有?!”苏衡戴着口罩,大声问,“有个能说人话的吗?”
军士们还是互相看,没一个人敢站出来。“我可以!”魏仁的嗓子哑了,用尽全力喊出来的话,也只是勉强可以听到,“苏衡,这次我有认真诊治!可他们不相信我!”
“我也可以!”樊诚声嘶力竭地喊,“我曾经带兵配合过惠民药局的郎中们。”
“放人,”苏衡没好气地开口,“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捆着自家营地的百夫长和军医,指望我一个出诊军医救全营病人,你们脑子里都装了什么?”
“我只是普通的军医,不是神仙下凡,每人发粒药丸就驱疾避疫。”
军士们一动不动,明显还没反应过来。
郑鹰随手两箭,樊诚和魏仁身上捆的绳索断开了,两人颤抖着挣脱,连滚带爬地向苏衡跑去。
“十步距离!”苏衡看着他俩说不出的心烦意乱,立刻出声制止。
魏仁的声音都在发抖:“我的衣服呢?”
苏衡瞥了一眼魏仁像蘸了酱料的白斩鸡的身材,希望他全是软组织挫伤,别有骨折肌肉拉伤什么的,不然,还要给他治病,就更让人糟心了。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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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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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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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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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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