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一阵雄浑的钟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罗喉计都恍如隔世,眼看着利器的顶端已经顶到了自己的胸口,旋即大喝一声,震开利刃,身前的邪气应声倒下,罗喉计都惊道:“是你?”

  慕白扶着额头,似是头晕目眩,身体里流出几缕黑烟迅速钻回石缝里去,慕白干呕着,抬头看向罗喉计都,问道:“我怎会在此?”

  当罗喉计都发觉方才自己拥抱的竟是慕白时,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厌恶之情:“你何穿着柏麟衣物?”

  “我……”慕白微一迟疑,当即回道,“主人,慕白在宴席上听闻柏麟帝君故去的事情后……”

  “住嘴!柏麟没死!”罗喉计都瞬间暴怒,死扣住慕白咽喉,恨不得直接把这灵宠给掐死,可细想之下,这灵宠好歹是柏麟给他找的,若是真掐死了柏麟问起来可不好交代,

  身不由主的慕白被整个提起,两条腿直挺挺地垂着扑腾,过了许久才被罗喉计都送开,整个人摔倒在地,只听罗喉计都说道:“姑且先饶你性命,不然柏麟回来后见你变成个死鸟怕是要误会我魔性难以自控,恼上了我。”罗喉计都神态突然松懈,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的柏麟啊,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好。得亏的他这千百年来遇上的是我,不然谁能受得了他这臭脾气。”

  脑海中浮现出柏麟横眉竖目的样子,罗喉计都心中突然无比畅快,恨不得柏麟即刻出现将他臭骂一顿,最好什么“魔头”“无耻”之类的话通通用上,他突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柏麟要是真恼了,怕是又难哄了,到时候我便环着他,问问他之前被我咬伤的地方还疼不疼,任由他打、任由他骂。”说着说着又哭了出来。

  见罗喉计都脸上浮现出的诡异表情,慕白不禁打了一阵寒颤,骇然回道:“方才我与禄存带大家回了魔域之后,我心中对柏麟帝君的思念之情翻涌不止,想起了那年最后一次见帝君。帝君看我素爱白色,便送了一套他的白衣。我怕魔尊见了生气便一直藏着没拿出来穿过,今日不知为何便穿上了身,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瞧着慕白惊恐神态似乎不假,原来这身衣服当真是柏麟的,那无怪乎他身上真带有柏麟微弱气息,若他当真迷糊了,看来是修罗王又不知从哪里钻了空子,只是罗喉计都现在无暇顾他,他满脑子想着慕白说的“柏麟临行送了他衣服”,他脸色一沉,方才还好好的,转瞬又怒了:“好呀!你明知要走还给这灵宠留了个念想,又把我置于何地。”转念一想,纵声长笑道,“我们说好了要日日把酒言欢,那日你将我肢解,也曾回应过我的,我信你不会食言,你一定在那处。”

  足底加劲,罗喉计都身子如箭离娴,激射而出飞身去往那弱水之滨。中天殿被落下的慕白翻开自己的衣领,摸出挂在脖子里的一个坠子,那坠子竟是一节骨头,慕白脸上的惊骇之色早已消弭,取而代之的是对罗喉计都的不屑一顾,右手在那骨头上反复摩挲:“我原想送他下去陪你,可不知哪来的钟声坏了我的好事,但你别怕,我有的是机会等到他再次露出破绽。我盼你死了盼了几百年,可你真死了,我心中却落了空,不急,不急,我会证明给你们看,我才最适合做这三界主宰的人。”

  白玉亭中空无一人,蓝色的芙蕖花竟也比从前少了很多,每次送到魔域的花都是从这儿移走的。罗喉计都孤零零地站在亭中,等着他的柏麟来这里找他:“一百年了,怕你迷路,特意挑在此处相会,你一定记得的对吗?”

  不远处传来金革之声,原是青龙闻讯率众前来,生怕罗喉计都做出什么过激之事,可见罗喉计都只是静静地待在白玉亭中什么也没做,便拱手作揖道:“魔尊!”

  罗喉计都见来了个熟人,忽然责难道:“那日你们不也在混沌谷,为什么柏麟会出事?”

  青龙是个老实巴交的主,不卑不亢道:“帝君渡劫,我们四人只是守备在外用以防止恶灵逃窜荼毒生灵,又如何能够干涉帝君渡劫?”

  这一问,反倒叫罗喉计都愣住,他想起千年前仙魔大战时柏麟的固执,那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狠诀,不正是这一份勇气和坚韧叫罗喉计都对柏麟一眼万年。罗喉计都神色茫然,他当年也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才会觉得天界重重守备是柏麟为自己渡劫开路,他的柏麟从来都不是投机取巧之人。

  他的柏麟自己去渡劫了,渡那恶鬼道,埋身于无尽黑暗之中,被那些穷凶恶极的恶鬼邪祟吃得什么都没剩下。

  罗喉计都突然抱头蹲下,口中呜咽不停:“不就是回天界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可以帮你。你要什么我都可以为你做到,我曾说过要为你守住三界太平,我说得出做得到。我以为你真的回了天界,重新做了帝君,天界叫人送来的书简我不敢看,一个字也不敢看,生怕看了我就会忍不住冲上天界把你拉下神坛,到时候你生气了,又会更瞧不上我。所以我让只让禄存给我读信,你天界要我做的一切,我都一一配合。明明行事手法和你如出一辙,为什么那个人不是你!”

  天界将领们只知道百年前罗喉计都和柏麟帝君曾经有过一段缘分,但是好景不长,二人很快便划清了界线,魔域更是传来消息说是罗喉计都连听也不愿意听到柏麟帝君的名号。所以,所有人都以为罗喉计都对柏麟帝君的愤恨之情更胜从前。

  今日见状,才知那些飞流短长根本就是无稽之谈,罗喉计都对柏麟竟是如此情深似海,在场众人听后无不黯然神伤。青龙更是为了保留罗喉计都最后一丝颜面,默默遣散了众人。

  “柏麟,你真的回不来了吗?”罗喉计都倚在石凳旁,轻声说道,“也罢,从前你那么喜欢这三界,那我便毁了这三界给你陪葬,如何?”像是个孩子想到了绝妙的主意一般,罗喉计都拍掌而起,跃出白玉亭。

  “不,三界不能毁。”罗喉计都又反悔了,“你欠我的有些多,这次我说了算,这三界众生再不能横在你我之间。我先将着亭子毁了,稍后我便来陪你。”罗喉计都双拳汇出魔气,白玉亭轰然坍塌。

  弱水之滨寂然一片,池边石爽,毫无声闻,罗喉计都闭目轻念那人姓名,将掌心缓缓移到胸口,就像那日那人废除自己身法一般。

  风雨忽起,天界为什么会有雨水?这感觉恍若千年之前,罗喉计都头痛欲裂,为什么这份恍惚似曾相识,按住自己胸膛的手忽然被一股热流击开,罗喉计都茫然睁眼看着几尺远的柏麟,顿时心绪激荡,振动若擂鼓:“柏麟……”

  “计都!你在做什么!”一如从前身着素色长袍的柏麟立在不远处,面色凝重有些不大好看。

  罗喉计都立马缩回了手,胡乱擦着自己的眼泪,他不敢冲动抱住眼前的人,生怕自己又中天殿内一样认错了人。

  “怎么?你有胆自戕,却不敢答我?”这人白衣白发,不扎不束,明明那么漂亮一张脸蛋不带笑意时却叫人觉得高高在上,不可侵犯。wWW.ΧìǔΜЬ.CǒΜ

  罗喉计都死死盯着眼前的柏麟,眼睛一下也不舍得眨,他突然在思考:爱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从前的他之所以输得一败涂地,是因为他在没有确定柏麟的心意之下就全全付出,把自己袒露无疑。事实证明,他确实做错了,他被柏麟耍得团团转,最后只得了一句“你知道的,我修的是无情道。”而那日的放手,更让他输得一败涂地,不然也不至于今日到这地儿来把白玉亭都砸了个稀巴烂。

  罗喉计都一派冷然道:“本座怎会自戗?你休要看错了,平白辱没了本座的名声。”

  “嗯?”柏麟的表情看不真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确实被罗喉计都的话噎住了,“那……计都这些年来过得可好?”

  好?怎么可能会好?!

  罗喉计都索性咬牙发狠道:“无病无痛,你离开的百年本座竟然没有一次毒发,你说这事儿稀奇不稀奇?”

  “如此便好……别伤害自己……我……”

  一阵风吹过,柏麟竟如梦幻泡影直接消散在罗喉计都眼前。

  “不!”罗喉计都长啸着扑了上去,双臂乱挥却什么都没有抓住,他慌张地大叫,“我不好!我一点也不好!没有你我真的好不了!”

  正当罗喉计都悔得捶胸顿足之时,却发现白玉亭底下有一个东西闪着莹润的光泽。

  那盒子!

  罗喉计都在魔域时见过,那白玉长盒经常被柏麟放在书架高处,罗喉计都以为,那里面放的应该是柏麟身为帝君批注时用的朱砂笔之流,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咵嗒!”盒盖被掀开,里面躺着的是一柄匕首,是当年剖开了罗喉计都的匕首。罗喉计都轻轻将它拿了出来,不是朱砂笔?这才是柏麟最珍视的东西,竟与他罗喉计都有关?

  余光扫到了盒底,似乎有些什么垫在下方,罗喉计都伸手剥开遮掩,定睛一看,整个人呆若木鸡再不言语。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罗喉计都苦笑着念道:“柏麟,你好狠的心,你算计我!安危相易,福祸相依,你当真是勤于算计!你知道总有一天我会杀上天界,会毁了这一切,你故意在白玉亭中埋下这盒子用这团东西算计我!”

  罗喉计都口中骂着柏麟,手中的东西却攥得更紧了些。那日魔域柏麟寝殿中,柏麟曾削下罗喉计都长发,说是让要罗喉计都与慕白缔结血契却只取了一根给慕白,而其余的头发都被柏麟收走了,柏麟不说,罗喉计都也没问过。

  此刻,红绳紧紧地将这团剩下的黑发与与另一簇银发死死缠绕在一起,再也记不清了。

  罗喉计都想起与柏麟一起下凡寻复活草时听到的歌谣,那时罗喉计都有意引柏麟说出那句话来,便谎称自己听不清。柏麟自是一颗七窍玲珑心,伶俐得很,教罗喉计都如何引骗都不说出那句话来,最后,罗喉计都只得作罢。

  如今,罗喉计都耳畔再次回响着那句歌谣,那句柏麟怎么也不肯说出口的歌谣。

  “结发与君知,相要以终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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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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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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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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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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