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下的花园中,有两个油嘴子,坐在走廊的栏杆上。
他们一式是武打黑衣,胸前一排白纽扣,也不怕夜行醒目,正是“京都镖局”趟子手的号衣。
有一把大砍刀插在花园泥土中,另有一条三折棍横吊在栏杆上。
两人像是夏夜里在乘凉,却争得有声有色,面红脖子粗,声音越争越起劲,毫无顾忌!
姓吴的说:“这贼也太不起眼,若没眼睛也该有耳朵,这家可是咱们‘京都镖局’的主顾,‘江南武侯’的名头,在外地难道不响?”
“老吴!你怎么老以为是外地来的毛贼?我说这是个专钻娘儿们裤裆的少爷!”
哥舒瀚听他们争来争去,就是老吴认为采花贼是外路货,而老钱算定是本地产的,也就不去听他们斗嘴了!
只打听出这家主人是个官儿,并且是“京都镖局”的主顾,还有镖头们并不在意,也不惊动主人,也不通知总镖头。
“江南武侯这老家伙,只贪雪白的银子,也不知接了多少门户头,百多名镖头竟不够分配,派来两个趟子手……”
哥舒瀚心中着实埋怨,他下午送走“江南武侯”等人,因为身边银子都花光了,遂上钱庄兑换银票。
时已秋天,落木萧萧,路过这一带显门贵官的住宅区,踏着路上落叶,观赏人家户外大门前的石狮子,那当然各自姿态不同!
无意中竟发现朱漆大门上,印着一朵花瓣七分的黑花!
哥舒瀚知道那是采花贼通知同道的标记,说这家已有了主儿,后来者请高抬贵手,免伤和气!
因为跟施寿约定在三更过后碰面,现在早得很,就来混一趟混水。
他不知太太、小姐的闺房在何处,是以窃听镖师们的谈话!
这两个趟子手越说越不像话,老钱埋怨那些少爷们有的是银子,妓院的妹儿和家中的婢子还不够玩?何必冒这个险?
老吴嘲笑他没见识,道是有钱人家的小姐,玩起来才够味,两人谈得眉飞色舞!
哥舒瀚仔细地审度这家宅院!
前面是平房大厦,闺阁自不会住那里,大花园中有一走廊,连接大厅和内院。
走廊共三曲三折,有花栏护住,像幢没有墙壁的曲房。
花园被走廊隔开,一侧是假山、大树、一侧是水池、曲径,鱼池南面有一精致的花厅。
哥舒瀚潜来时,厅前一排花栏上,灯光闪烁,人影掩映,时时有觥筹交错的声音传出,人在宴会,现在只剩一灯荧荧,静寂无声了!
他伏身的这排房子,是红瓦的阁楼,檐角突出,屋后是座小花园!
前后两排房子渐渐窗多灯少起来!
墙外有击掌为记号,老钱老吴也击掌呼应,有两个人影跃墙进来,身手不俗,四个人唧唧咕咕谈了一会,四处散开,有一个像是也要上屋顶来。
哥舒瀚跳落到花园里去,想绕个大圈子,穿过假山和大树,到屋后小花园去。
因为采花贼作案,不会没个打听,既然无视护院的存在,当非泛泛之辈!
那么就不会在大花园中捉迷藏,而会由后面翻墙进来,图个快来快去,以劫人为主,得手就走,不像一般江湖采花贼,在当场“干”起来!
哥舒瀚蹑手蹑脚并没惊动镖头们,转到小花园中,忽然听到一声喝叫起自对面角落处。
“鼠辈留步!”
果然,有黑影飘飞进墙,身法之佳,还在施寿之上。
哥舒瀚连忙现身冲出,墨剑在前,他原可等镖头们不行,再出面,但眼见贼人身手高出镖师们多多,那样做未免大矫情,与他素常为人不合!
老吴躲在花石后,听得骆镖喝叫,窜了出来,看见前面黑影,出声叫道:“贼人在这里!”
手执三折棍“呼”的招呼过去!
哥舒瀚边跑边叫:“贼人上楼了!”
但,天灵盖上隐隐有棍风压下,急驰之中,翻手朝后打出两成威力的“劈空掌”!
脚步并没有停下!
“江南武侯”的第三徒弟,“小神鞭”路大壮,拦住在前面惊叫一声:“是你!”
一语未毕,精铜连环锁子蛇骨啸风鞭扬手而出!
“胡说!”
哥舒瀚长剑使出“开门纳宾”,把来鞭撩开。
路大壮右臂一转,蛇骨鞭绕住长剑,要来一招“周仓拉马”,令敌人武器脱手!
哥舒瀚内劲一拥,抖手把蛇骨鞭黏在剑上,同时左手三成力打出“劈空掌”!
“小神鞭”的“周仓拉马”成了“马拉周仓”!
人向前扑,却吃哥舒瀚一掌击到,仰天倒下,低哼一声:“哥舒瀚!好贼子!”
显然是哥舒瀚拜会“江南武侯”时,他也在座!
老钱也过来了,看见同伴倒了两个,福至心灵打出一只镖,嘴中还叫:“贼喊捉贼!”
哥舒瀚墨剑一挥,蛇骨鞭朝老钱飞去,左手挑去灰尘般的把镖在空中拍下来!
他已怒气充膺,力贯斗牛,也来不及看这三个窝囊压伤势如何,九成的“劈空掌”,向一株老树干拍出!
那飞贼正自二楼的楼窗飘出,想借树梢点脚,飘出墙外。
不料树干忽然住左倒下,忙不迭打千斤坠,落向小花园,在空中“满天飞雨”,撒下一把金针。
他虽背着一个人,但脚只微沾地面后,使个“旱地拔葱”,身形弹射而起,刚过高墙,却又笔直下降,贴在墙壁上,伸手镖袋,再掏出一把金针!
人在墙这边,那会料到这采花贼会来这一手,哥舒瀚手慌脚乱,拳剑并用总算把多如牛毛的一片金针打发掉,看见飞贼已经越墙而去!
忙纵身一跳,紧跟追去,在空中四下观望,却不见人影!
他刚在离墙不满五尺处落地,闻得侧背处有飞针破空之声,忙不迭又滚身在地,又是一阵忙乱,才算料理清楚金针!
这时十丈之外传来飞贼的笑声:“师娘教的三招两式,也来现世亮相!”
哥舒瀚知道要糟,但也急急施展经功,追赶过去!
院内,大树“哗啦啦”倒下,把主人一家全都惊醒,霎时,各窗都有灯光,却还不知小姐已失踪了!
老钱被树梢打得满脸流血,痛得叫爹叫娘,左肩被蛇骨鞭扫到,肉碎骨折!
老吴吃不起一记两成力的“劈空掌”满眼金星,胸前湿沥沥,还不知自己吐的血。
“小神鞭”路大壮,左肩中掌,半身麻木,不停地有气无力地哼道:“哥舒瀚!好贼子……”
他们三人都没看到黑影,只见到哥舒瀚!
唯一看到的,第一个叫出“鼠辈留步”的镖师骆从兆,躲不过“挥不断,理还乱”的那一把“满天飞雨”的金针,早已冰冷地躺在花园的一角--死了。
哥舒瀚在静静的夜街上急追,跟飞贼的距离越拉越远,转过一个街角时,正是一在街之头,一在街之尾,追到第二个街角,那里还有贼人踪迹?
他已激起满腔怒火,这在他的本性上是少有的。刚才误吃镖头们一轮急攻,方教贼人得手而去!
否则,只要问清府中闺房何在,他可冲入,好歹总能把那少女、少妇截留下来。
他恨不得把全城所有的屋顶全部掀开,看贼人在何处作践那无辜的绵羊,恨不得把贼人一剑授首,不惜用上非是仇人决不使出的绝技……
夜风吹袭着,令他渐渐冷静下来:“也是没有用的,若是问了小姐、太太的闺房绣阁,就算他们知道,倘若这家老爷有五位姨太太、七位少奶奶,十位大小姐,我冲入那间好!是我轻功太稀松,才把人追丢了,这是我自己的事,在我手中失败的!”
哥舒瀚还只二十岁,虽则从小颠沛流离,但青年人的斗志并没有被磨老碰圆!他仰天长叹:“天呀!元江哥舒瀚,谢世英在三招之内都得撒手弃剑,宫中十二姝的盗宝者,有心要管件闲事,结果如斯!”
忽然,脑门一闪!
“问范有容去,采花贼身手虽高出八雄多多,但京师卧虎藏龙,肉食者中未必就无虎犬同处,昨夜在‘凌燕阁’中,他们不是曾穷嚷嚷采花的门槛吗!”
他翻墙还没进窗,只见范有容的卧室中灯火通明,还传出阵阵的呻吟声来!
室内睡榻,纱帐卷起,榻旁桌上有一对红烛,几上有一盆炭火。
榻中锦褥上躺着一名细皮白肉的年轻女子!范有容正得其所哉,在干那风流勾当!
哥舒瀚不假思索打开窗子便跃了进去,两眼中比炭火更红……
范有容正是欲仙欲死,已到了忘我的境界,忽觉“砰”的一声,烛影摇风,寒气袭身,抬头一看,却是哥舒瀚。
“你来干什么?”
声音中好生气,仍未停手。
那姑娘见了有生人撞入,大是羞怯,忙把范有容推开,侧身转向榻内,心慌意乱中连绫被都来不及盖上,侧背看来像是只大白羊。
哥舒瀚一怔神厉声喝道:“你今夜出去了没有?”
范有容虽然不在乎这个那个,但今夜却是好不容易才把老娘贴身丫头春兰勾搭上手。
现经哥舒瀚无端冲坏了事,还来那副凶相,狗拿耗子,越想越气,遂就赤身**下榻走近!xǐυmь.℃òm
“哥舒瀚,龟儿子,我姓范的从没亏待过你,你凶个什么劲?”
哥舒瀚知道那姑娘不是掳来的,这是“”,各自愿意,否则的话,应该哭闹,若是被施了迷药,也应昏迷不醒!
他深知今夜要范有容做事,非得用强不可,于是挥动墨剑,声音又冷酷又威厉:“穿上衣服,带上家伙,我在墙外巷子里等你!”
不久--范有容也翻墙出来,居然费神穿上夜行衣,甫一落地,满面凶相地道:“哥舒瀚,你别以为长得模样儿俊,我范大爷三番两次好意拉拢你,就抖了起来,我要教训教训你,怎的不识好歹?”
哥舒瀚根本不理他,自对着月光看着手中的墨剑!
范有容也瞟了那墨剑一眼,厉声喝道:“好小子,咱们剑上比个高下,别忘了‘**剑’还是我教你上路的!”
哥舒瀚速地放下剑来,面对范有容微微一笑:“好句剑上比个高下,这比你废话半天强多了,不错,‘**剑’是你教的,只是你并不知这剑法的好处!”
范有容气得脸作血红色,“刷”“刷”……使出“**剑”的绝招,“秦时明月”、“西风残照”,声势不凡!
哥舒瀚嘴角微露笑意,“维摩步法”忽左忽右,转折如意,手中果然也用“**剑”化解!
范有容奋剑追击,使出“灞桥伤别”,欺身近来,两剑响起,嘹亮的金铁交鸣错剑声!
哥舒瀚收剑移宫,点首笑着道:“还有呢?”
心中算准下一招定是“无限江山”,早凝气于掌在等着!
范有容气冲牛斗,如马嘶牛叫般的:“范大爷把你这犯上不孝的兔崽给宰了!”
果然,使出“无限江山”,一排剑影,似大扇分张,扇骨排比,笼罩下来!
哥舒瀚对“**剑”路数知得一清二楚,“无限江山”,何处由虚转实,看得真切,朝剑击出八成力的“劈空掌”。
范有容惨叫一声,满脸针刺,还道遭了暗算,长剑被震得飞出手中,四五丈后,有金器落地声!
附近屋内有灯火亮红,有人厉声叫骂:“什么人,更宿半夜的在鬼打架!”
范有容摸摸脸,满手尽是铁屑,何来铁屑?
哥舒瀚示意他去将剑捡回来,道:“脸上不会有伤痕的,找郭朔松的老爹就行了!”
那老爹当然是个郎中了!
范有容初时什么也没看到,失魂落魄地立着,直至一阵寒风吹过,那墙上石粉飞散,露出手掌大小的窟窿!
窟窿中空,范有容能看见他家的内院!
哥舒瀚冷哼一声道:“我要你马上找那伙人去,看谁今夜出去作案,若是掳到什么姑娘,就……”
他想到现在命令不准碰她,已太迟了!可能早已落花片片……救人已不及,杀贼则刚好,于是脸带杀气,改口道:“就通知我,朋友怪罪,只冲着哥舒瀚便了,办完之后,在这巷里等我,漏了一个,或者天明前没办好,我--诛你全家!”
哥舒瀚在夜静的街头,跚跚独行,长剑抱在身后,忘了身在何处,茫然不知所之,有一种疲乏的感觉,涌上心头,像刚才打过一场死亡的决斗!
他刚才像狂风一阵,扫过半过南京城,希望能与贼人碰个正着,但连个鬼影子也没遇到。哥舒瀚叹了口气:“吹皱一池春水,干李子衿底事?”
但心头那股怒火仍自不能平息!
起初,他以为不过是因为这件事管不成,丢人献丑的缘故!
但,这意念并非如此,一千倍耻辱的事,他也遭遇过了,“忘石居士”家中,谢洛衣家中,为奴为仆,忍辱偷艺,哥舒瀚全熬过了……
似乎有一种极为特殊的理由,觉得自己与那府第息息相关……
虽则事实上,根本素昧平生,不知他们是老几呢!
似乎冥冥中有一种神秘难测的呼声,叫着他的名字,令他不能自己,非追究下去不可,其中必有某种宿命的关联在牵连着他!
他无法参透,只是直觉地感到,这是一件他毕生必须执行的使命!
而他失败了,在一件极重要极其决定性的赌赛中,没容他有一试身手的时机中失败了,为了这点,他颓然欲倒!
哥舒瀚拖着满心的疲惫,沉重的脚步,倚在范有容家的门墙上,像等待命运的判决,失神的望着月光下自己的身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范有客远远的战战兢兢的跑回来,哥舒瀚茫然的望着地!
范有容已面红口喘,看到哥舒瀚那冰冷冷的神色,绝非先前狂热的神情,以为他动了杀机,所谓“冷面杀手”,人如草木,忙道:“没有,谁也没出去,郭朔松被他嫂嫂压在身底下,常银波和郝白头……”
哥舒瀚摇头地再重复一遍:“没有?”
其声音中脸色含着的决绝意味,像是从极北吹来……
范有容的心也跟着那声音,直向下沉,误会他的意思是说:“你说谎,现在改口还来得及,但就快要来不及了……”
吓得他猛打一个寒噤忙道:“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人向后退了三步,求生之念,油然而生,直担心那剑会突然刺来,他是没这能力抗拒!
哥舒瀚落寞地站直身体,呼出口特长的长气,这股气息似乎能远去三丈五丈,也不见消散……最后平静说道:“今夜小弟一时清急,对范大哥多有得罪冒犯。情非得已,还望海涵,他日必有一报!”
说罢,便自拖着那高壮的身影走了!
范有容宁肯今夜碰到了鬼,而也不愿是碰到了他!
他那裤裆中早已湿湿的,也凉凉的,甚不自在……
哥舒瀚漫无目的,在更深的街河中流荡,似孤魂,如幽灵!
他不能罪及无辜,拿范有容出气,虽然他并不是个好东西!
后来,终于想起他并非无家可归,还有“天安”客店可以回去!
“我并非多管闲事,而是这事注定归我管的,我并非阴差阳错才到那里的,冥冥之中,我是受命而去,今夜我先是出来步月--咦!步月怎会带剑!啊,糟!”
他顿时像是衣服着火,急向水处奔去!
那虚脱了的气息,失去了精力,海潮似的汹涌向他的躯体,方才焦急攻心,竟把那武当门人施寿的约会忘了!
时间已过二更,约会地点寂寞地站着几棵树,哪有人影!
不用问,那自负的武当门人,独自入宫去了!
“刚好,去收尸!”
哥舒瀚心中忐忑不安,对“一峰两山”这三个大高手,若对了面,实无把握,能摆平下来……万不得已时,只好施展报仇绝技!
哥舒瀚今夜带剑,而不带剑鞘,原有一番深意,但是否能旗开得胜,也在未知之数,但无论如何,正像施寿所说的,就是刀山剑海,他哥舒瀚也闯定了!
“他岂能为人谋而不忠乎!”
他边跑边自嘲的道:“我不是今早要出金陵城吗?若成行这时候该到镇江了,却揽来了两件事!唉!一件已使我失魂落魄!另一件,也许令我身首异处呢!”
离宫墙还有不算远的距离时,哥舒瀚看见有个夜游神路过,他也学乖了,忙向树后闪去,来个守株待兔!
待那人影来至切近,探头一看,马上低叫了一声:“施寿!”
急行奔出,施寿脚步踉跄,已非早上的轻捷,哼声:“是你!”
人就扑倒下去,胸前湿透了一大片。
那是“血”!“情血”,为救情人,而流的情血,虽杀身而不悔,虽流血而不怨!
虽非浩气,却属至清,令哥舒瀚心潮波动不已!
他怎能丢得开呢?便是下落十八层地狱,他也应替他做些他能做到的!
施寿涂上了“桃花止血散”,并服下几口不知名目的药水,神志稍清,低声对坐在床头服侍他的哥舒瀚道:“哥兄,我们差点不能见面!”
哥舒瀚不说:“我早想到了!”只问:“碰到什么人?”
这话还是问的残酷,但,他需要些可靠的情报!
“三四个人联手攻我,我左肩中了一刀……是师伯救我的,他先隐身引开两人,再现身……唉!”
哥舒瀚听了,施寿虽语焉不详,但情形大概如此:王金山由施寿的剑法中,认出是武当门下,故先装作敌踪,引走两个人,再出面明捉暗放了施寿!
另外的一峰、一山,和其他侍卫可能没值班,并非每夜也全体出勤,有个轮值才是,因为若是在别区巡查,该会闻声快速赶到才是。
哥舒瀚忽然问道:“你伤大好后,还去吗?”
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施寿的表情,半晌,他肯定地点头,又道:“只是太对不起师伯!”声音甚低!
哥舒瀚也点头,这样才值得替他跑一趟。因道:“听着,我不知贵师伯如何圆谎,若弄得好,自然不会搜城,查御犯,但也不可无备。你目前不好移动,也没处移动,明天把人捎信给‘天安’客店的‘话不多’。叫他一闻搜城的风声,马上请‘江南武侯’出面,无论如何也要看我哥舒瀚的薄面,把事担待下来!”
他实无把握“江南武侯”是否肯干,但大致是会的。
他“元江掌门”的江湖地位,已高过“点苍派”的掌门谢世英。
“江南武侯”若是个人物,将来,他哥舒瀚是会以千万倍的能力来还报与他的,替他摆平任何事故,危机!
施寿听得已声音颤抖着道:“你真的要入宫,今夜……”
他看到哥舒瀚果然没失约,就不怪他不守时,但现在时间已迟,而且……
哥舒瀚懒得慷慨激昂发表赴义声明,只道:“我天明若没回来,你就照话办,切勿轻举妄动,好歹等我一两天!”
他决定今夜就跑一趟,因为迟早要干的事,不如现在就干,而且今夜就发动,甚合“攻其不备”的道理。
“这是我自己的事,兄台不必冒险……”
施寿听哥舒瀚交代得那么清楚,再加本来对这“元江”派的身手就不敢相信,会比自己强,如是就往歪处想去!
哥舒瀚笑了,知道施寿误会自己肯为他而死,摇手道:“我自信不会出事,只是怕事情辣手,有些耽搁!”
“我只要知道她住在什么‘宫’就够了,请不要替我救出她,我绝对不要你救出她!”
哥舒瀚原也不想越俎代庖,因为那是施寿自己的事!
帮忙没那种帮法,遂点头算是答应,其实赞美施寿是个男子汉。
九月十八日那天夜里,金陵一夕之间连发生九件采花案!
失事的九家,全是显宦贵戚,豪富首户们。
其中有刑部尚书的次熄,首都有名的美媛--张俏燕,兵部侍郎的爱女,右都御史的二千金,名医大国手的闺阁等等……
这九家有七家是请“京都镖局”做护院的。
九月十九上午,“京都镖局”内外乱哄哄的,官府、苦主差点把门户踏穿,镖伙死伤遗眷又哭又闹,一片凄惨景象,这时才渐渐平息下去。
“江南武侯”目瞪口呆,痴了一样的瘫软在他的“虎轩”中,远远听到“智多星”
在大厅中发号施令,有上百的镖头,趟子手黑厌厌的四五百人挤在天井大厅中,听命待发!
“江南武侯”目瞪口呆由他的首徒“奔雷鞭”从元起陪着,照顾侍候他老,这陡来的打击,任再坚强的人也受不了!
“起儿,你告诉副总镖头,向官府疏通。绝对不要他们出面搜城,这是咱们镖局里的事!”
“是,本来这些官儿老爷只会作威作福惊动百姓,连个屁也搜不出来!”
从元起当然知道乃师是怕江湖人笑话,大名鼎鼎的“江南武侯”出了纰漏,竟要依赖官势,这名头便不值得令人尊敬了!
“还有,抚恤金发放了没有?”
“发了,镖头死的一千两,重伤的五百,伙友死的五百两,重伤的两百,共是一万五千两!”
“江南武侯”有气无力地叹口气,昨夜共计死伤了九个镖头,二十四个趟子手。
几个有头有脸的大镖头们陆续进来,他们都是去向苦主们拍胸膛保证,必能破案将人追回,保不误事--大家都不拘谨,随便往太师椅子上坐下!
大镖头匡堂祖,刚才给苦主打了顿官腔,牢骚多了:“妈的,那个何华佗要咱们向官府具书结,保证半月内还他的女儿,不然就得坐牢封产,一个千金闺阁,真不能赔一千两银子就了事的!”
“那滕三赐侍郎更可恶,他那爱妾是新近从苏州量珠买回来的,要传宗接代,还未受用几天呢。刚才穷吼了一阵,倒像是咱们把他的儿子给耽搁了似的!”
“智多星”和谢仁杰走进来!
“江南武侯”问他把事情料理得怎样了?
“小弟打发大伙出去,一半人在城里明踩,一半人出城暗探,务必把哥舒瀚找到,只留十几个人在外面应变!”
“江南武侯”摇头“哼”了声:“你真以为是他干的?”
众镖头惊奇地看着“江南武侯”,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哥舒瀚在右都御史家后花园露了脸,被他打死的镖头骆从兆抚恤金刚发下,打伤的路大壮、老吴、老钱还躺在后院呢!
“智多星”慢慢点头,极具权威性:“极有可能是他,这回不是京中那几个不学好的少爷干的,他们只会捡软的吃,采个小家碧玉玩玩,采了花儿,丢下银子,或者掳走了人,玩腻了后再放走。但绝不敢向请了护院的官眷大户下手,他们知道太岁头上动了土,大家脸皮抓破以后就没得乐子玩了!”
“再说京中的花花太岁,那个有那等身手,咱们的人,没几个照面,全被放倒,连贼人门路都未摸清。到天明,局里才知道消息,并且那批公子哥儿虽有同好,总不会巧到同时在一夜出手,九处作案,这手笔惊世骇俗,他们尚没有这大的贼胆!”
“江南武侯”先点头称是,他原也不信是京中恶少们干的,但思付后道:“那么是他干的,但他也不能分身九处呀?这怎么可能呢?”
“智多星”略微兴奋,加强语气,声言提高了些:“问题就在这里,我第一眼见到哥舒瀚,就感到从此江湖将要多事!元江派沉寂百年,目前大概已经死灰复燃,要不,从那里钻出这个青年好手来,我想他未必真是掌门人,只是一个重要角色,带了党羽,来中原生事,元江派对中原最感兴趣,从两百年前就是这样了!”
“这回目的大概就是‘都村秘笈’,依我看来,恐怕其中还牵涉一个很大的阴谋,找‘天南一剑’的晦气,怕只是一个开始,劫美闹事是他第二步计划?”
计文魁的分析有对也有错地发了半天议论,众人听了,大都相信!
尤其是谢仁杰,将此话跟哥舒瀚“闭门十年”的话头一印证,更相信元江派是为了逐鹿中原,才先出手赶走他“点苍派”,一举两得呢!
那点到为止的话头,自然是因为目前羽翅未丰,惹不起“点苍派”!
因之,他暗暗决定,必需火速通知本派,加强戒备,防患未然。
“奔雷鞭”还有一点不明白:“咱们不要‘都村秘笈’,他怎的也找咱们的晦气?”
“智多星”白他一眼,那意思是“你真笨!”,一字一字的解释道:“给自己及属下们找乐子,也是一举两得之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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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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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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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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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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