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说话,沈润也没有说话。m.χIùmЬ.CǒM
伙计在菜上到一半时端来了刚打好的泉水,沈润提起瓷壶,替晨光斟了一杯。
晨光这时候才回过神,端起瓷杯,饮了一口。
沈润见她转过头来,含着笑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这些日子在军中,饮食都是凑合,尝尝看这家店的菜怎么样,合不合胃口?”
晨光看了他一眼,拿起筷子,默不作声地吃了起来。
沈润眼光柔和,安静地望了她一会儿,笑了一下,突然问她:“你后悔么?”
晨光微怔,手上还拿着筷子,反问:“后悔什么?”
“你虽衮袍加身,受万民跪伏,实际上抓在手里的却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这个烂摊子让你终日操劳,夜不能寐,你又匆忙开战,致钱粮不足,输赢难料,现在的局势就像是你在火上跳舞,只要风吹得大一点,你就掉进火里去了。“
晨光笑了出来:“我这一生都在火上,就算最后掉进火里,这结局也不稀奇。”顿了顿,她补充道,“我不会跳舞。”
“你累么?”他衔接了她的话尾,低声问。
晨光愣了一下:“不累。”
“这些年,你可曾有过一刻向往相濡以沫、琴瑟和鸣的生活?”他追问。
“不曾。”她答得果断,没有半点犹豫。
“现在这样的日子,是你喜欢的?”
晨光已经明白了他问她这番话的意图,她心里有点古怪,总觉得他突然感情充沛起来了,即将煽动她,让她很不自在:“说不上喜欢,只能说,就该如此。”
沈润笑了笑。
“你觉得我会输?”她扬眉,问他。
“我不觉得你会输。”沈润否认,他垂眸,默了一会儿,弯着唇角再度开口,语气淡而柔和,“况且,即便你输了,还有我陪着你。”
“你该盼着我赢,不然,你多没面子。”晨光似笑非笑地道。
沈润笑望着她,她这话没有错,她若是输了,作为她的手下败将,没面子的是他:“是我失言,陛下所向无敌。”
他很少唤她“陛下”,少数的几次称呼,她听在耳里,总觉得他是在调侃她,她微微侧头,乜了他一眼。
沈润笑着,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
晨光在他修长的手指上看了好一会儿,终没有做声。
沈润一直观察着她表情上的细微变化,企图发掘出一丝动容,可惜的是,什么都没有,当她不愿意的时候,从她那张美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波动。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越长,他和她相处得越久,他越明白,她是一个极善于隐藏自己的人,天真或凌厉只是她的外表,她的内心是旁人无法探测的领域,她只会展露她愿意展露的,不愿意的,任谁都无法窥探。他想他现在已经很明白她了,她不属于任何人,她只属于她自己,她的一言一行,都像是在告诉他,别想把她和他混搅在一起。
他有些失望,但仔细想想,这样难以平等的关系对她本人而言也不是一件坏事,即使她自我保护的心理很重,她是在保护她自己。
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坏事,他也就认了,毕竟,他比她更想她能好好地活下去。
“放心,我有法子。”晨光满不在意地说,好像就快被兵临城下的人不是她,与之前心烦意乱要出营散心的她判若两人。
沈润没有说话,她没有撤回手,她的手仍在他的掌下,他便凝视着她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摩挲,感受着那一缕沁人的清凉。
“我死了,凤冥国归你。”晨光笑着道。
沈润摩挲着她手指的手突然颤了一下,她从前也言过类似的话,但像今日这样直白痛快地说出来还是头一回,他下意识就联想到了她日益衰败的身体,突然就有些生气,有说这种话的工夫就不能为了他好好地活着,还是说他就不配成为她好好活着的理由和动力:
“你自己留着吧!”
他居然有些负气。
“咦?你不是做梦都想坐那把椅子,之后早朝晏罢,昃食宵衣,死了以后再来个青史留名?”晨光笑嘻嘻地说。
沈润心想我夜夜睡在你身边,你连我梦见了什么都不知道,还有脸嘲弄这些。从前他是想稳坐九五,励精图治,给自己赚一个“明君”的美名,可现在他只觉得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多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现在的他还能做到夜以继日地处理政事,是因为他想替她分担不想让她太累,若只有他自己,他还不如多去种两盆花养养,还能赏心悦目,陶冶情操。他承认是她朽了他的骨头,和她在一起久了,他早没了当初的雄心壮志,他现在只想看她好好的,好好的、一块过下去,那相濡以沫、琴瑟和鸣的日子,也许,想要的人是他。
晨光见他不说话,只是闷声挑弄她的手指,知他生气了,就有点后悔不该调侃他,毕竟常年拿这种事当笑料,腻不说,是个人都会恼,他不恼是他脾气好。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他就这么不高兴了实在麻烦,还很小气。她想缩回手,手指刚一动,就又被他给勾回去了:
“你总说死啊死的,是我不值得你好好地活着?”
他垂眸,盯着她的手指,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
晨光不太自在,他这么问,是想让她回答什么?
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片刻之后沈润放开了她的手指,若无其事地给她夹菜,笑道:
“吃吧,多吃点,你得把自己吃胖些才能镇得住疆场。”
晨光没说话,拿起筷子慢慢地吃,她不想再和他说有关她生死的话题,没什么意思,也矫情,还不如好好地吃顿饭。
“一会儿买些点心回去吧。”她一边吃一边说。
沈润一愣,难得她有想吃的东西,近些日子他因为她吃东西越来越少伤透了脑筋,她突然说想吃点心,他也不管了刚刚积攒的阴霾,高兴起来:
“先前路过的那家店,里边人不少,一会儿去看看,濠城的枣泥糕最出名。”
晨光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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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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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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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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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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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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