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在司彤身边的男人却命人将她丢进一间石牢。
司晨躺在一角,躺在一张破草席上,这里没有柔软的床铺,没有干净的衣服,她微闭着眼睛,感觉总是有黏糊糊的脓液从自己的伤口里流出来,招来了许多毒虫蛇蚁,那些毒虫蛇蚁总是会穿过栏杆沙沙地爬进来,啃咬着她伤口上腐肉,吃饱喝足之后再爬走。
司晨不喜欢被啃咬,可是她无法反抗,有时候她稍稍恢复了一点精神,侧目时甚至能看到自己暴露在外的白花花的骨头。
然而她已经不觉得害怕了。
在瓮里的那些时日,她用光了一辈子的恐惧。
她也不觉得疼痛,现在的她没有一点知觉,她是因为动弹不得,才会一直躺在草席里。
她尚年幼,还不懂“死”这个字的真正含义,然而再年幼,生物对死亡仍会有本能的畏惧,在本应该对死亡心存畏惧的时候,她却没有,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在这个时候,是活着还是死去对她来说并不是一道问题,她既没有求生欲也没有求速死的决心,什么都没有,接下来会怎么样她毫无兴趣。
石牢里有许多人,许多脏兮兮的孩童,有和她年纪相同的,也有比她大一些的,他们每天固定的时间进出,司晨趴在草席上,能看到许多只脏兮兮的脚。这是除了那日在石室里以外,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这里的人对其他人都不感兴趣,即使她一直躺在草席上始终是一个姿势,也没有人过来好奇地看她一眼。
常在司彤身边的那个男人突然来了,他将俯趴在草席里的她翻了过来,然后发现了她正在自愈。
司晨出瓮之后自愈了这件事震惊了整个圣子山,甚至巫医族也派了人前来查看。
司彤站在石牢里,将仍挂着一身溃烂的司晨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眸光变深:“居然是个做武器人的胚子。”她冷笑了一声。
司晨抬起眼皮,极艰难地看了她一眼。
她已经不撒娇了,也不会再去叫这个女人“母亲”,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转变这么快,在重伤之后,幼童在见到母亲时,哪怕当初这个母亲放弃了她,孩童心性,她也应该扑过去大哭着喊“母亲”,可是她没有。
她被留在了石牢里。
然后,她明白了石牢里的这些孩子不是对外人不感兴趣,而是对躺着的人不感兴趣,当躺着的人能够站起来的时候,接踵而来的便是各种欺凌。
这里的孩子不会吸食药师精心调配出来的药汁,这里的孩子吃一种又粗又干的面食,一屋子的人,每次只扔进来几个,一扔进来就会遭到哄抢,打死人打伤人是常态,每一次的进餐都是一次流血的开端。
起初司晨并不想去和他们争抢,她从前都过得美美的,梳着漂亮的头发,穿着干净的裙子,喝着侍人送来的滋补药汁,虽然药汁并不好喝,可喝久了也不觉得难受,反而觉得精力充沛,至少比这块脏兮兮的饼子要好很多。
可是她饿了。
重伤的那段时间,她的胃口饱受毒物的摧残,她甚至以为自己的胃死了,可是她的胃没死,她感觉到了饥饿。
将一只养尊处优的猫丢进一群靠流浪生存的恶猫里,这只猫要么被恶猫咬死,要么就会成为一只恶猫。
司晨差点被咬死。
什么都不懂的她在那段时日被欺负得遍体鳞伤。
但是后来,她成为了一只“恶猫”。
这里的孩子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被巫医族的毒物洗一次经脉,说是清洗,其实就是破坏,经历过一次次的破坏与再生,这些孩子的经脉会变得日渐强悍,身体会变得越来越坚硬。虽然不是剧毒,但撑不下去的孩子大有人在,这些孩子最后的归宿自然是地面上风沙里的死人坑,在圣子山中死了人连埋葬都不需要,只要丢进沙漠中的深坑,没几日便会风干成一具白骨。Χiυmъ.cοΜ
司晨则与他们不同,每一次,在别人用微毒的毒物洗筋伐髓时,她却要到那间石室去,而每一次,在那间石室里等待着她的都是那个男人。
毒物一次比一次巨大,毒性一次比一次强悍。
司晨一天一天地长大,在一次一次的吞噬中,她彻头彻尾长成了一个毒物,她喜怒无常,嗜血残暴,就像是一只只懂得遵循着兽性生存的野兽。
男人一天一天地变老,他看着她一点一点地长高,他不纠正她的任何行为,他望着她的眼神一日比一日更柔和,柔和中带着欣慰,他在欣慰她变强。
司晨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她对这个在她看来十分阴毒的男人没有任何兴趣,她重复着枯燥乏味的每一天,打杀、抢夺,打杀、抢夺,只有这些。
直到那一日,当司晨已经可以做到没有任何抗拒地前往石室时,她在石室里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司彤,她已经许久没有看到司彤了,此次重见,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司彤老了许多,憔悴了许多,脸上盖着厚厚的脂粉,司晨看着她这张脸,已经和那个曾温柔对她笑的女人判若两人,现在的司彤从她的记忆里脱出,这让她变得漠然。
司彤也没有理睬她,她显得很焦虑,司晨从回忆中翻了翻,印象里一般让她焦虑的都是陛下什么什么的,这一次不知道那个陛下又给了什么指示,而那个“陛下”到底是什么,司晨她一无所知。
今天居然不是在往常的石室里,而是一间小了许多的用石头垒砌的屋子。
巫医族的人久违地出现了。
他们的肩上抬着五个用白布缠裹着的人形物体。
司彤和男人先退出石室,临走前,男人眼神复杂地看了司晨一眼。
司晨看着巫医族人将那些人形物体身上缠着的白布解开,白布之下散发着一股又苦又臭的气味,这些还处在少年期的人,他们的皮肤呈现紫黑色,嘴唇乌青,连指甲都是紫黑色的,眼白上布满了粗乱的血丝,那些血丝却是淡淡的紫青色,他们的眼球凸出了老大,他们一动不动,说尸体不像,若说是活人,不会有这种状态的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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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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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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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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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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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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