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宫内鸦雀无声。
这样的气氛紧绷、尴尬,久了会让人觉得狼狈。
沈润昂着头颅,站立着,一言不发。此刻的他发束玉冠,一身华丽的祥云绣边雪色龙纹服,腰间系着玉带,势单力薄,却尊贵无比。
这静窒压抑的气氛足足持续了一炷香的工夫。
这是晨光第一次觉得沈润挺拔伟岸,不是说从前不伟岸,他是个漂亮傲气的男人,自然是自带气势的,只不过过去他在她面前不是用假意的温柔哄骗她,就是在发现她不上当以后暴跳如雷,像这样倨傲不驯他是第一次在她面前展现。
晨光明白了她今天压不住他,便放弃了,她笑出声来,在抿着嘴儿瞥了沈润一眼之后,她对着火舞挥了挥手。
火舞会意,上前一步,展开手中黑色丝绢绣朱红篆字的卷轴,高声诵读起来。
是圣旨,新凤冥国的第一份圣旨,凤冥国的圣旨很简单,半句废话都没有,因为凤主殿下讨厌啰嗦。
圣旨的内容让龙熙国人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龙熙国曾经的帝王,在被敌国俘虏之后,现在被赐封号为“容”。那是他曾经做皇子时的封号,容王殿下。龙熙国的陛下又一次变回了容王殿下,这一回却不是龙熙国的,而是凤冥国的。
这是一个被敌国粗糙地接纳,甚至有可能敌国正在对他打着阴险算盘的亡国之君。
所有的目光一齐射过来,落在沈润的脊背上,沈润不用回头就能够感觉到那些目光锐利如针,每一束都透过脊梁刺在他跳动的心脏上。
这些目光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脊背上泛起一层汗,他突然有点慌张汗水会不会将衣衫湿透。
他平着表情听完了火舞宣读的圣旨,他淡淡地瞥了晨光一眼,依旧不发一言。
晨光也不在意,对着他挥了一下手。
沈润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到朝臣们排列好的队列前。
这些队列是在走进大殿之后,就排列好的,嫦曦和司浅带领文武官分列宫殿两侧。
嫦曦和司浅独自占据一排,沈润在走进朝臣的队列中时,他没有选择任何一排站立,而是站到了独占一排的司浅的前方。他自己亦占领了单独的一排,这样就显得他更突兀了。
他身姿笔直,如竹如松。
有些时候,坚持自己的想法会比顺水随波更加尴尬,这种尴尬在心里很快就会发酵变成狼狈和难堪,这不是因为对和或者错,那是独自站出来做孤傲的对抗时,心里会产生的感受。
连沈润都觉得他现在是在故作孤高。
在行为上他已经降了,既然降了就该降个彻底,就应该收起不驯,老老实实地做人。可是,就算行为上他算投降了,他仍没办法一路妥协下去,他有自己的坚持,他捡起了皇族与生俱来的自尊和自傲。
这份自傲在外人看来是没有道理的,甚至是可笑的,人们也许会在心里嘲笑他装腔作势。亡国之君降了敌国可比其他人高贵不到哪儿去?都是亡国奴,都是听命于新主的,谁又比谁更尊贵?
可他不会将他的尊贵丢弃掉。
此外还有另外一个理由。
沈润是个懂得生存的人,他拥有在各种环境下生存的能力,他知道假如自己在这个时候妥协,他就会被得寸进尺的人们一路踩到脚底。从一开始他就不能退让,他必须要坚持自己的尊贵,他要在今天让所有人知道,即使龙熙国易主,他仍旧是不同的,即使龙熙国易主,但在大批的龙熙国人里,他仍旧是领头的那一个。
众人的目光一直在沈润身上,见他站到了司浅前面,开始在心里揣测接下来凤主的反应。
嫦曦看了沈润一眼,又看向司浅,差点笑出声来。反正不是站在他前面,他便没有做声。
司浅也没有出声,他不擅长争这些,在朝堂上公然争执他觉得太没有规矩。不过沈润的行为确实让他有点气愤,他狠狠地看了沈润一眼。
沈润没有理会。
晨光没说什么,沈润站在哪里都不要紧,他想站在哪里就站在哪里,只要是在御阶下面,即使他乐意站到宫门外去,她也不在乎。
一个姿势坐累了,她扭过身子,换了另外一个姿势懒洋洋地歪靠在凤椅上。
这是相当不庄重的,作为统治者,至少在早朝时应该向臣子们传递出勤勉认真的美德,像她这么懒洋洋的,根本不配出现在庄严重要的朝会上,龙熙国人对她的一举一动都不满,只是敢怒不敢言。
晨光在诸人的脸上扫了一眼,过了一会儿,如糯米糖的嗓音缓缓地响起:
“今日早朝的目的一是为了见一见还活着的诸位大人,二是为了之后凤冥国的官吏变动。”
她特地强调了一句“还活着的”,这句玩笑似的话落在龙熙国人的耳中,简直就是嘲笑。她在嘲笑他们身为重臣居然没有殉国,在敌人的统治下苟且偷生不说,还要效忠敌国的君主。
龙熙国人个个觉得扎心,有脸皮薄的耳根子都在发烫。Χiυmъ.cοΜ
“调令我已经命人拟好了,就在晨光宫外面,等散朝之后,诸位大人都去瞧瞧,榜上有名的,三日内去印月堂领文书,半个月后启程赴任,愿意带家眷可以带家眷。
众卿现在已经是凤冥国的朝官了,即使去的是陌生的地方,赴任的地方远比不上箬安这样富贵繁华,诸位大人也要将忠君爱国的情怀掏出来,在一方土地上好好治理,为振兴凤冥国出一份力气。
难听的话我先说在前头,诸位大人心里都清楚,一场大战之后,国力衰退,民心不稳,越是这个时候越易引发混乱。为了抚慰民心,尽快将凤冥国稳定下来,接下来我会使用重法。关于我用重法的事听说之前在凤冥国占领南越的时候各国都流传过,今日我可以告诉众位卿家,你们听说的那些谣言还不及事实的半分。
众卿今日来到晨光宫就是愿意投降凤冥国愿意做凤冥国的官吏,从现在开始,你们是从我的手中领俸禄,若有人领着我给的俸禄却做着违抗我命令的事,一人获罪,满门抄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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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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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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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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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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