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晖如霜,又冷冷清清。
透过窗棂,月晖落在我的身上,冷得让人瑟缩。
十指死死地抠着身下的窗台木框,我强作从容平静地坐在那里,努力不让自己以泪水来迎接离别。
药性生效,魏驰本该瘫软无力,昏昏欲睡。
可他仍在不停歇地挣扎,就像头不服输的猛兽,倔强而倨傲,不甘于就此臣服。
身子好不容易撑起来,却又被他的那身宽袖长袍给绊倒,踉跄走几步,又像酩酊大醉的人一样,失衡摔倒在地。
明明只是几步的距离,他却摔摔倒倒,反复数次。
我忍不住冲魏驰大声道:“够了,殿下这又是何必呢!”
魏驰却充耳不闻。
他撑着愈发眩晕且无力的身体,嘶声力竭地喊他的长生,喊玄掣,喊外面的影卫和侍卫。
可惜,魏驰再怎么大声地叫,今夜的睿王府,都不会有人回应他。
长生公公已昏睡不醒。
寝殿门外的侍卫和影卫今晚吃的酒和食物,也早被于世提前做了手脚。
这功夫药性发作,想必个个都已昏睡在殿外。
应该说,整个睿王府都在沉睡。
我放低声调劝道:“别费力了,没人会来。”
魏驰眼中盛着愤怒,冷寒凛然得让人可怕。
修长骨感的十指用力抠着榻面,他额头、侧颈青筋纹路清晰,凡是肉眼可见之处,肌肤都浮出一片胀红,并渗出一层薄薄的汗来。
额头上的伤口,鲜血仍在潺潺而流,顺着他的面颊,滑至下颌,又将他的侧颈和中衣衣襟染红一片。
身为皇子,身为受人尊崇的王爷,魏驰宁可一次次摔倒,也要站起来,然后走向我。
我心跳如鼓,酸涩的泪意从喉间汹涌而上。
终究,我那虚假而勉强的微笑,还是被泪水给冲散了。
做不到。
我做不到用微笑告别,做不到铁石心肠,做不到无动于衷。
起身上前,赶在魏驰再次摔倒前,我抱住了他,然后扶着他在矮榻上坐下,像平时他抱我那般。
魏驰想用力抱紧我,可无力的手连我的衣袖都抓不住。
颤抖的手一次次擦蹭抚摸我的脸。
他肢体笨拙地探头凑上前来,卑微且不舍地亲吻着我的唇角。xǐυmь.℃òm
“你说,到底本王......哪里做得......不好?”
“心给你了,那些信也烧了,柒娘到底还想要什么?”
魏驰颤声问我,流下的泪水蹭在了我的面颊,与我的泪水混融,湿湿的,温温的。
秋夜的风拂过,瞬间又变得冰冰凉凉。
魏驰沙哑地继续质问:“你答应过我……只做本王的柒娘,为何又言而无信?”
手指穿过他的指缝,我与魏驰十指紧紧相扣。
我轻轻回吻他,平静地回道:“做不了殿下的柒娘了,太子哥哥还在等着岁和,岁家失落的江山也在等着收复,岁和得回去。”
“南晋已是穷途末路,亡国在即,太子岁嵘传闻已是病入膏肓,你回去......以后的路,何其艰难?”
我抚着魏驰的脸,摇头哭笑道:“正因如此,岁和才更要回去。”
魏驰还想要说什么,可他连眼皮都沉得快睁不开了,仅有一只手徒劳地与我相握,闭上眼含泪而睡。
泪水顺着眼角簌簌而落,我竟泣不成声。
我抬起手,用衣袖擦拭着魏驰脸上的血。
尽管他听不到,可我还是哽咽着贴在他耳边说:“柒娘喜欢殿下,岁和喜欢魏驰。”
无论我是谁,喜欢魏驰的心,都是一样的。
……
睿王府后门。
守门的侍卫坐在地上,倚靠着门墙睡得呼声震天。
我和阿忍推着菜车,如经无人之地,毫无阻拦地出了府门。
马车已经候在门外。
于世和阿忍将五花大绑的魏驰和长生公公,一起抬上了马车。
看着魏驰这副狼狈模样,我不由心疼。
想魏驰也不曾想到,有一天,他会跟屠户的肉猪一样,被绳子捆着抬上菜车拉走,又被扔到马车上,明日还要被藏在马车的密格里,像个物件一样被运出都城。
士可杀不可辱。
待魏驰清醒过来,铁定是要恨死我的。
与于世、阿忍跳上马车,在月色之下,我们迅速离开了睿王府。
挑起车窗,看着那座府宅渐行渐远,在夜色中慢慢变成一座暗影,最后在街巷一转弯时,承载了许多记忆的睿王府,彻底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之中。
我放下车帘,转眼看了看车内昏迷不醒的魏驰和长生公公。
“交你保管的东西都带出来了吗?”,我伸手同于世要道。
于世从马车的角落里拎出个行囊递给了我。
“都在里面呢。”
我解开行囊,从里面拿出属于我的那份通关文牒和户籍文书,然后将行囊又扔还给了于世。
“这些你背着走,明早天一亮,你亲自送魏驰和长生出城。”
于世登时跳脚,不乐意起来。
“阿忍送他们出城即可,为何要让我亲自送?”
“反正我不去,我得留下来跟你一起。”
话毕,他冷下脸来,偏头撇嘴在旁边生气。
我耐心劝着于世。
“你送他们出城,我最放心。”
“更何况,魏驰被刺身亡的消息明早一传出去,大理寺和宫内派人来查,不消半日,便会下达通缉令,到时你和我一个都落不下。”
“我实在不行,还可以提前去虚颜那里取下面皮,换张脸便能出城。可你呢,留下来反倒给我添麻烦。”
阿忍听了附声道:“公主殿下所言极是,世小爷留在这都城,不仅帮不上忙,搞不好还会惹来麻烦。”
于世闷头在那里不说话。
我继续劝他:“听话,你先护送魏驰和长生公公安全出城,保证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我才能继续跟晏王周旋。”
马车内沉默了片刻,于世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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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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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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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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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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