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在地上的一圈圈光影,也跟着转动跳跃。
借着暖黄微暗的光线,我瞥见蔺松在看到我出现的那一刻,脸上登时溢出的笑来。
脊背泛起一阵麻意,此情此景,竟让我感到几分诡异。
蔺松这副样子,怎么看都像是站在那里,瞧着东厢房瞧了许久。
雨丝绵绵,淅淅沥沥,仍未彻底停歇。
只见蔺松急匆匆转身回到屋子里,很快便拎着一个食盒,顶着小雨,穿过堂院,从西厢房那边跑到我的面前。
“晚上回到府上,命下人做了桂花山药,可柒姑娘早早便睡下了,未能及时给你送来。”
蔺松将食盒递给我,温文尔雅地笑道:“桂花山药凉些,味道反倒更好。”
雨丝打湿了他的发丝,脸上和浓密的睫羽上也挂着雨珠,在吊灯的映照下,泛出晶莹的光来。
我伸手接过食盒,掏出袖帕递给他。
“淋了雨,蔺大公子快擦擦吧。”
“多谢柒姑娘。”
蔺松接过,将我的袖帕握在手里摩挲了半晌,才拿起拭去头上和脸上沾挂的雨水。
我伸手要回,蔺松却将我的袖帕塞进了他的袖袋里。
“帕子弄脏了,回头让丫鬟洗干净后,再来还给柒姑娘。”
女子的贴身绣帕,岂能轻易给男子拿去,我倒不是怕有损名节,只是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谨慎小心些的好。xǐυmь.℃òm
“蔺大公子不必客气,帕子若是脏了,柒娘自己洗便是。”
我伸手继续要,态度坚决。
蔺松见状,踌躇了片刻,还是将绣帕掏出,放在了我的手心上。
可也不知哪儿那么巧,廊庑下突然卷起一阵过堂风,还未等我抓紧握住,帕子就被卷飞了。
蔺松跑去追,回来时又淋了一身雨不说,衣袍也溅了上了泥点。
蔺松手中捏的帕子也都被泥污浸湿。
“还是在下让丫鬟洗完后,送来吧。”
我皱了下眉头,看着脏兮兮的帕子,也就勉强同意了。
“那便劳烦蔺大公子了。”
我转身要回屋,蔺松却没话硬聊,“泄洪水渠要赶工,今夜父亲和殿下恐怕还要在那边。”
我默声颔首,表示知晓。
蔺松仍局促地站在那里,紧张的双手垂着身材微微蜷缩成拳,局促拘谨得一时之间又不知该同我说什么好,可好像又不想就此离开回房。
“蔺大公子可还有事要说?”
蔺松略有些紧张慌乱地指了指我手中的食盒。
“柒姑娘不尝尝桂花山药吗?”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
一个男子晚上送的东西,我可不敢随便吃。
若是连这点戒备之心都没有,细作营那真是白混了。
我寻了个借口,“等殿下回来后,我同殿下一起吃。”
“也好。”
忽然想到之前的一个疑问,为了确定答案,我便同蔺松闲聊了起来。
“蔺大公子已过既冠之年,为何一直未娶妻?”
“母亲在世时,倒是曾替我相看过几家女子,可不巧刚要敲定亲事,母亲便病故了。”
“长辈离世要守孝三年,不得婚嫁,而对方女子却已到适婚年龄,等不起这桩婚事便只好作罢。”
“如今,三年守孝虽已过,可明年又要参加科举,在下便想着科举之后再谈婚娶一事。”
说着说着,蔺松的话题转到了蔺芙的身上。
“舍妹也是,本在四年前要与七皇子成亲的,但因家母去世,婚事便一直拖到今年,据说,再过不久二人便要成婚了。”
蔺芙要成亲了?
魏驰若是知道,不知会是何等心情。
等了多年的女子要嫁为人妇,他会不会很不甘心?
“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分粥的,柒娘先回房休息了,蔺大公子也早些歇息。”
话落,我转身回房,关上了房门。
我坐在屋内,紧盯着门窗上映着的身影,直到蔺松离开,才放下手中的峨眉刺。
这个蔺松,好生奇怪。
翌日。
连续一个月大雨连绵的南州城,终于放晴了。
只是城墙外的水,若是再下雨,大有漫过城墙水淹南州城的趋势。
而南州城内的初月湖也几乎要漫过拱桥。
魏驰从水渠堤坝那边回来,连蔺府都没回,便直接同蔺知州一起来了府衙。
经过粥棚前,他只是匆匆瞧了我一眼,便进到府衙里与当地的官员谈事。
粥分到一半,忽然听到拱桥那边异常喧闹嘈杂。
“快来人,有人坠湖了。”
“谁水性好,快下去救人啊。”
……
闻声,众人皆朝拱桥那边蜂拥而去。
留下几人看着粥棚,我与玄掣、蔺棠和蔺松疾步赶了过去。
掉进河里的是一个女童,女童的母亲站在桥上,护着怀里的儿子,正大声同旁人哭求。
眼看着女童仅剩双手在水面上扑腾了几下,便淹溺在湖水里,玄掣脱掉靴子,扑通一声便跳进了泛黄的湖里。
一旁蔺棠叽叽喳喳干着急,闹腾得很。
“怎么办啊,那女童不会被湖里的大鱼给生吃了吧。”
“……”
我真是不知该如何评价蔺棠的好。
也不知她是随便说说的,还是认认真真这么想的。
玄掣水性极佳,下去没多久,就捞起那女童,往拱桥这边游。
围观的百姓虚惊一场,纷纷夸起玄掣来。
我转身欲要回粥棚。
却在回头时瞥见魏驰同蔺知州等人也在往这边赶,想来也是被女童坠湖一事引来的。
我看了眼身旁的蔺棠,不由得冒出了个坏心思。
余光里,魏驰渐行渐近,视线在此刻落在了我身上。
我暗戳戳得伸手,在蔺棠的腰上狠狠地掐了她一下。
“啊!你干什么啊?”
蔺棠疼得喊了声痛,气愤使然下,她本能地用力推了我一下。
我顺势身体后仰,扑通一声,装作被蔺棠推下了湖。
拱桥上又响起一阵骚乱。
“快,又有人坠湖了。”
身体本能地扑腾游了几下,却因为一动用气力,软骨散的药性便会发作。
麻木无力的四肢如同灌了铅似的,每动一下都极其地沉重且艰难。
我憋住呼吸,任由身体向下沉去。
水面相继传来两声沉闷的跳水声。
我睁开眼,透过浑浊的湖水,看到有两个人同时朝我这边游来。
一个是蔺松,一个是魏驰。
蔺松离我最近,赶在我沉底前将我捞出了湖面。
我心里偷偷骂起他来。
他跳下来救我个什么劲儿?
我这是把自己当鱼饵,来钓魏驰的。
拱桥上看客无数,我被蔺松倒钩着脖子浮出水面时,魏驰也游了过来。
“把她给我。”
魏驰气场极具威压,一张冷白俊美的面庞却散发着慎人的威严。
蔺松怔了怔,意识到自己的僭越失礼,小心翼翼地将我送到了魏驰的怀里。
湖面上,一群女子妇人的惊叹声此起彼伏。
“这就是从都城来的睿王殿下吗?”
“好俊美呀。”
“睿王殿下竟然这般好看,好羡慕能嫁给他当王妃的女子。”
……
魏驰置若罔闻,始终冷着个脸,带着我游上了湖岸。
“可呛到水?”
他黑着脸关切地问我。
我摇头:“还好蔺大公子救得及时,只喝了几口。”
我浑身湿嗒嗒,头发上的水也不停地往下流。
蔺棠这时跑了过来。
她指着我,极其冤枉地大呼道:“子休哥哥,不是我推她下去的,你这臭女婢,她有病,她故意陷害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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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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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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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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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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