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一个头戴斗笠的女人走进屋来,邀月皱着眉头想看清那人的脸,可那人一直忙活手里的筐,似乎没把她当回事,邀月皱了眉头,终于还是问道:“这是哪里?你是谁?”
那人顿了一下,转身递了杯水给她,她的手指很漂亮,但有细小的纹路,那是一双干过杂活的手,那双手在眼前晃来晃去,邀月一把拉住,顺着手臂向上看,这一看便僵住了。
女人的脸有些红,那是太阳的炙热造成的,那是,她的妹妹。
“喝点水吧。”
那粗瓷杯里的茶水清清,没有一点颜色,邀月揉揉太阳穴:“我不喝这东西。”
怜星也没有强求,只把杯子放在一边,又折腾起自己的筐。
邀月的表情十分诡异:“你在做什么?”
怜星:“我在补筐,它破了。”
邀月的震惊,却装着淡定,尽量声音冷淡:“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怜星站直,捶捶腰:“因为我要用它装菜,带到集市上去卖。”
怜星真的出门了,邀月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确定这不是在做梦,忍不住跟上去。
走了两个镇子怜星才停下,铺了一个布单子,然后把大筐里的菜摆好。
邀月皱眉:“你要多少钱没有,做这种事图什么?”
她看着怜星的眼睛,怜星却伸出手拉了她一把,把她拉了一个趔趄,一个推着粪桶的男人飞快的跑了过去。
邀月大怒,抬手就要杀人,但是她刚醒,武功恢复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于是一个石子扔出去,那男人哎呦一声趴地上了,并没有血溅当场。
他爬起来就四处张望,想看清是谁下的黑手,这一回头,满大街黑压压,只有一个极其貌美的女子站在路中间,一脸的阴沉。
他一肚子的火到了嘴边忽然柔软了:“姑,姑娘,我怎么碰到你了吗?”
邀月最是厌烦那些见色起意的于是更加愤怒,怜星大囧,赶紧拉住邀月:“大牛哥,这是我姐姐,她前些日子来寻我的,但是伤到了头,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一边拽着邀月,一边把菜筐背上,飞也似的走了。
“你居然为了别人来玷污我,谁给你的胆子?”
邀月十分愤怒,但对面的怜星始终淡淡的,等她发完火才慢慢道:“我没有玷污你,我只是为了我自己,你可以随来随走,但我还想在这里生活。”
“我没空陪你发疯,赶紧回去。”
说完她抬脚离开,因为每次身后的人都会主动跟上,但这次等了好久都没动静,她停住脚步,转过身去看怜星。
怜星笑了一下,说了一句犹如晴天霹雳的话:“我把移花宫送人了。”
邀月揉揉眉心,她今日的风度已经被一个接一个的消息轰干净了:“你疯了吗?”
怜星:“我没疯,但我已经死了。”
邀月的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她的理智终于回笼,破闸的记忆让她头痛欲裂,所有疯掉的,痛苦的,失败的,狼狈的……
“我知道你不会愧疚,我也没想听你说什么,我只想做个平凡人。”
邀月垂眸:“你如果想做平凡人,就不该救我,那些人会轻易放过我,是因为你做了什么吧。”
怜星走了几步:“我救你,是因为你是我姐姐,至于不杀你,那是他们的事。”
今天的天空,很黑,星却更亮,邀月抬头看着,好久好久……脑子里的事情来回的过,想起这么多年,对江枫,对花无缺,对怜星,后来和魏无牙那个恶心的东西合作,她甚至无法理解为什么要那么做。
她心里知道自己是恨那姓江的,可如今却并不难受了,若不是强行回忆,她几乎想不起来那个人了,最近的事她也大多记不清了,只有那个雨夜,怜星没能回去。
剩下的还有什么……她记得自己想让他们自相残杀,然后呢……她头又开始疼,最后困意上头,直接在台阶上睡着了。
怜星远远看着,最后轻手轻脚的盖上了一件衣服。
她不敢搬动,因为那个人的非常警惕的,一不小心就会醒。
她绕到屋后,那里已经等了两个人。
为首的白衣人一笑:“二宫主晚上好。”
怜星:“晚上好成谷主。”
几个人寒暄了一阵,切入正题。
怜星:“她已经睡了整一年,但似乎觉得才过了一天。”
成默:“正常的,她会越忘越多,等把所有东西都忘记的时候,怕是就不成了。”
怜星低着头:“她还有多长时间。”
成默:“根据你形容的情况,大概还有一年。”
怜星抬头,深吸一口气,夜色中那两人离去,像是从未来过……
怜星又走到邀月身边:“姐姐,进屋睡吧。”
成默在高处看着摇了摇头,东方不败哼了一声:“这二宫主还真是蠢的慌,这样的姐姐留着过年不成?”
成默:“是是是,要是你有这样一个姐姐,早就下毒分尸,养花上肥了。”
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你说过,这是有个执念的人,是有可能成为宿主的,你放过她是不是因为想把她也发展成自己人?”
成默:“不可能,首先这个性格我就搞不来,而且……”
成默皱了眉头又道:“她的执念被拿走了,她这一生全是执念,没了这缕精神力,记忆很快就会被清空,了无牵挂的离开这个世界,没有执念的人不可能成为宿主。”
清晨太阳升起,怜星听见屋里的动静,看见邀月站了起来,皱着眉头看她。
“怜星,这是哪里?江枫在哪?”
怜星一下坐起来,试探的问道:“是不是在山洞里?”
邀月似乎在回想,想了半天也没结果,便拉着怜星起来:“快点起来,这什么破地方,我要离开这。”
怜星知道邀月的记忆力会减退,但没想到减的这样厉害,她只随口一说,没办法真变出个江枫,她低着头:“姐姐,你忘了,咱们出来给江公子找药,还没找到呢。”
邀月半信半疑:“什么药移花宫没有?”
怜星:“治疗内伤的药就差一味,宫里的信息来报,说在此处有发现。”
邀月皱着眉,点头:“快去找,动作快点。”
怜星忽然有了主意,带着人一路进了菜园子:“姐姐,听说在这里。”
邀月的脸色更差:“在土里?”
怜星:“是,就是这里。”她笑呵呵的拿着小锄头递给邀月。
然而下一刻,邀月一抬手,气浪炸开,正块菜地如同被刨了十遍。
怜星一时哑然。
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为什么骗人?”
怜星:“也,也许记错了,我再去找找。”
邀月一下卡住了她的脖子,怜星是可以躲过去的,但是她没动:“姐姐?”
邀月:“你一开始就在骗人,你那点伎俩还想骗我?”
怜星苦笑,果然,即便是现在,也骗不了她……
于是在强势姐姐的逼迫之下,她只好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说清前因后果。
怜星以为邀月会很生气,冲回去将那些“罪魁祸首”碎尸万段,或者她自己疯起来,把自己碎尸万段。
但听完的邀月只是沉默,很久很久的沉默…
怜星忽然觉得她有点可怜,她站在那里,天地间就孤独成了一个人。
“给我做一顿饭。”很久之后邀月道。
夜晚,邀月坐在台阶上,怜星坐在旁边,满天的璀璨,让人如痴如醉。
邀月忽然问:“如果我明天忘记的更多,你会再给我讲一次吗?”
怜星:“会的。”
邀月沉默一会,将头靠在她肩膀上:“别讲了,听着,怪没意思的。”
她沉沉睡去了,再醒过来不知忘了什么,她像逆流的水,一头扎进了青葱岁月。
而留下的人,一肚子沉重回忆,压得人没法呼吸。
也不知邀月能不能听见,她自顾自的说着:“我本是要死的,但那天他们拦住我了,问我为什么非得死,又没人杀我,我问他们为什么不杀我,他们只说没理由,后来我就明白了,没什么可执着。”
“从小到大,我都听你的,什么都是你先来,我喜欢的,不喜欢的,我都要去接受,很长时间里,我都是恨你的,可我打不过你,也怕打死了你,这世界上就我一个人了,姐姐,你有没有怕孤单,有没有也担心我死了,该怎么办呢?”
两个人就这么睡着了,怜星再有感觉的时候是觉得有人摸她的眼睛,她一个激灵坐起来,把对面的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哎呦!”邀月一脸委屈。
怜星赶紧扶人:“对不起,不是故意的。”
邀月站起来拍拍袖子:“虽然你是个长的很美的大姐姐,但是你推了我,我也是生气的。”
怜星一脑袋问号:“你,今年多大?”
邀月:“已经15岁了。”
这记忆退步的程度,怜星怀疑这家伙只能活七天,再不能多!她赶紧去找专业人士请教,两个“专业人士”大眼瞪小眼一会才给出结论。
“她执念越重忘的越快,比我估计得时间快上不少,当然,也或许她本没求生意志。”琇書網
是了,怜星心想那样一个人,如何能忍受这样的失败与痛苦呢……
怜星带着邀月回家了,做了一堆点心,十五岁的邀月,还没有那样偏执,她傲娇的不行,口是心非。
“我觉得你和我妹妹很像,但我妹妹,没有你那么大,她长的很小,还得我保护她。”
邀月说得认真,怜星也模糊了双眼,她已经忘记两个人怎么就到了当时那个地步,她们曾经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她拉起邀月的手,看了看屋子:“走,我带你去个更好的地方。”
移花宫的确是人间仙境,没有哪里的景色比得上,她带着人站在谷外。
得知情况的燕南天,就要出去砍人,被花无缺拉住,好生哄了一场,才让老爷子堪堪稳定情绪。
在那处花开最盛的地方,两人住下了,怜星回想小时候的事情,发现除了练功还是练功,没有一点意思。
怜星拿出一根绳子:“要不要翻花绳?”
“哼,谁会玩那种东西。”
怜星瘪瘪嘴,然后看着某人在树后研究了一上午怎么翻花绳……
大概是小时候的确没什么执念,邀月没有大规模遗忘,她的年纪似乎定在了十五岁,慢慢的倒流,怜星每天都要介绍一次自己,她看见过,邀月把她的名字一次次刻在石头上……
这个移花宫的角落里,怜星再一次感觉到了这世上相依为命的滋味。
没有人愿意和她们说话,她们也懒得和别人说话,于是很长时间内都没人知道她们在做什么,再去看时已经是一年后了,那处没有人,也没有坟墓,也是了,若是把人埋在这里,哪天有人生气了,说砸便砸了。
只有成默知道,那个黄昏,怜星抱着邀月哭了很久,最后点了一把火,将人烧成了灰,装成个盒子,怜星走了,一次也不曾回头,没人知道她要去哪里,也没人知道她今后会如何,她只和成默说,世间美好未曾看全,想再去看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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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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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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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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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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