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弘自幼受太傅舅舅教导,舅舅民间俗称“猫不留。”
心狠手辣,办事滴水不漏,为朝堂鞠躬尽瘁,可唯独身上少了些活气。
以前他觉得这样的沈云州,没什么不好的。
本该如此。
直到他身边出现了宋思弦,舅舅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会无奈会叹气,会让她枕着肩膀不敢动……
会在议事中途歇息,借着撒尿的功夫,绕远走到马场。
只为站在马场外偷看她一眼……
便是悲天悯人的菩萨也有七情六欲,悲怜之心。
国舅身上难得有一丝的柔软,剔除便是舍去。
他身上唯一的烟火气,也要舍去么?
失去挚爱的疼,他感同身受,方才听到刑天的话,他一度麻木的心,仿佛被生生撕了个口子,呼呼漏风。疼得他几乎站立不住。
而他之所以能站着,不过是侥幸,被掳走的是宋思弦而已。
南宫弘走到沈云州的账外,一时不敢掀开帘子进去。
他怕看到舅舅红了的眼睛,更怕看他落了泪。
“何事。”沈云州的声音平淡无波,自账内传来。
烛火映衬他的坐姿,还是一如既往如山峦高大巍峨,直直矗立。
却是难得没请他进去。
太子想了想,还是试探性问道:“舅舅,若是让‘孤雁’伺机而动,里应外合救出宋思弦呢?”
回应他的,是沉默。
太子不甘心,又道:“之前咱们这头情报肯定是出了问题,这根线要好好捋一捋……”琇書蛧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
里面依然是沉默。
太子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若是他不在这,舅舅会救宋思弦的吧。
可是太子在这里,便是为了给他做表率,舅舅也不能罔顾军中将士的性命徇私。
太子叹了口气,刚想再说什么。
“弘儿。”帐篷里的国舅终于道:“回去吧。”
“你我都知道,现如今来不及了。”
便是追究情报线错,将所有人连根拔除,也只是后话。
南宫弘无力地转身回了帐子,他的营帐与国舅毗邻,他吹熄了蜡烛。
侧头却能看到胳膊沈云州的帐子,他的身影就那么一动不动,烛火,亮了一宿。
宋思弦也不好过,她颠簸醒来的时候,是被冻醒的。
本来她并不慌,人质嘛,秦始皇还在赵国当质子呢。
可是周围的人怎么感觉居然比她还要慌。
“打过来了……四面八方打过来了……”
“这沈云州简直不是人……”
“临西大仓被烧了……”
“粮草供应不上了……”
“薛武反了,是朝廷的内应……”
“如今城被围了,主公,今早做决断啊……”
各种各样的声音,嘈杂一片,宋思弦都没人管了,被扔在了角落里。
你们千辛万苦捉来的人质,就是这么对待的吗?
鞭子辣椒水是不是该招呼招呼?不是,这俩倒是可以先省一省。
威逼不成,利诱是不是该诱一诱。
你便是将我当成许愿池里的王八,是不是也该往我身上砸一砸铜钱,意思意思?
这不管我是怎么回事?
宋思弦想要开口说话,嘴里被堵了个严实。
于是她听到一个中年声音:“罢了,我南宫翀顶天立地,既然皇位拿不回来,苍天无眼,本王已是尽力,九泉之下即便见到父王,也能说出尽力了……”
幕僚哭道:“王爷啊……是先帝不地道,夺取了您的皇位……”
南宫翀抬起手:“父王憨厚,他以为亲兄弟,谁曾想会被坑如此惨,仁帝他爹夺取父皇皇位,本王夺仁帝的皇位,本应该是天经地义,奈何时不我与,这沈云州有本事,技不如人呐。”
“王爷——”
“都下去吧,让本王静一静。”
“王爷——箫湛他跑了——”
老晋王却摆摆手:“军师辅佐本王,奈何本王朽木不可雕也,烂泥扶不上墙,菜都是嗖的,炒出来还能香出花来?走就走吧,你们也下去吧。”
“王爷——”
“去吧。”南宫翀肥肥的身体,把着椅子艰难站起身。
“本王在此敬谢大家陪了本王一程。北门寅时开启一刻钟,大家趁早准备吧。”说完,居然朝着大火躬身行了礼。
有的泪窝浅的,泪洒当场。
一个个不舍地离开了。
等到周遭都安静了下来,宋思弦本觉得该轮到她问话了吧。
偏偏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王爷。”
——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
“你来了?”老晋王的声音有些冷。
“奴婢一直没走,一直在外间候着。”女子谄媚道。
宋思弦浑身忽然窜起了鸡皮疙瘩,这个声音……
不是她的婢女夏草吗?
怪不得,怪不得她会看到姨娘的衣服,哪里是姨娘绣的衣服,是夏草不知道从哪里寻到的,以假乱真骗的她。
果然,这世上永远是最熟悉你的人,捅你刀子最深。
因为她足够了解你,知道你的弱点。
上次还是见面分别还是在监狱的时候,夏草算计她,后来她离开了便再没关注过她。
想不到兜兜转转,她变成了老晋王的姬妾了。
“你怎么不走?”老晋王问道。
“奴婢一弱质女流往哪里走……”夏草苦笑道:“乱世之中,人不如畜。况且奴婢跟王爷享受了荣华富贵,吃糠咽菜,奴婢已经不习惯了。”
“那你再来伺候本王一回吧。”老晋王平静地说。
夏草上前蹲下,却忽然侧头呕了一声,若是以往,她不敢的。
不过死到临头,也不想装了。
老晋王冷冷一笑:“当年本王被人算计,中了毒,吃了药之后便一直蠢胖如猪,你这是嫌弃本王了?”
夏草摇头:“奴婢不敢。”她再次上前,手却被晋王拉住。
“你愿意陪本王死?”老晋王说着,手缓缓掐住了夏草的脖子。
“奴婢愿意。”夏草眼泪落了下来,烫得老晋王一个哆嗦。
他放下了手:“本王姬妾无数,二十二个儿子,十六个女儿,造反诛灭九族,他们都活不了,就不缺你这一个了。”
说完,缓缓撒了手。
夏草有些疑惑,手腕再次被老晋王掐住:“你有了本王的骨肉。”
夏草眼睛顿时瞪成铜铃。
“若你愿意为本王留得一丝血脉,便随你,若不愿意也无妨,你收拾收拾东西,贵重的东西不要带,北门三刻钟之后就开,你先走一步。”
夏草摇头:“不,奴婢不走,奴婢陪您!死,也死在一处!”
她的确是演忠仆演得习惯了,可对上老晋王悲怜的眼神,她第一次萌生出真心,是真心想陪在这个胖子身边的。
“老夫没看错你。”老晋王抬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本王一辈子纵情声色,临了临了,能得你一滴泪,这一世也不算白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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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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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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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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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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