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个月明星稀的好夜,天幕高处一轮圆月,明亮清辉洒下大地。
太子没了虽哀伤,可漠北大捷到底是可喜可贺,宫廷设下了酒席。
推杯换盏,歌功颂德不绝于耳。
酒席终归有散场的一刻,等朝臣陆陆续续告退。
偏殿里,仁帝独自坐在椅子上,手中慢慢把玩的是一枚扳指,白玉所制,在烛灯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殿外进来一个人,进门二话不说跪在那里。
仁帝并没第一时间叫起,直到眼泪褪了回去,才吩咐道:“让他进来。”
沈云州沉默地进来,再次跪倒在御前。
“朕知道朕若是不罚你,你心里更痛。”
仁帝直言不讳道,“人已经没了,咱们都应该往前看。”
沈云州垂下眼帘,轻声道:“是微臣的错。请陛下责罚。”
"要怪,就怪朕,是朕没护好他。弘儿的死,大家都不想。"
他将手上的扳指摘了下来,“这是前年千秋街,弘儿亲自雕刻的礼物。”
沈云州抬眸看到这枚扳指,脑海里不由得想到太子对着烛火认真雕刻的样子。
有时候人虽然走了,可看到许多情景,许多物什,立刻就能想到那人在的桩桩件件,所有事情都历历在目。
他喉头微动,“这料子还是南下办差我们一起寻的,那人说是和氏璧沉河的料子……”
仁帝也笑了,“和氏璧?前朝的传国玉玺都沉湖了,捞出来惊天动地,岂能这般容易被他寻到……”
国舅爷苦笑道:“所以说,他被坑了。”
仁帝笑着笑着眼泪落了出来,“弘儿性子太软,朕不止一次在想,他有朝一日坐在这个位置上,对他是不是真的好……”
“可他是朕的嫡子,朕从他这么大就将他抱在怀里,眼看着他一点点长大,他不聪慧但是勤恳努力,他宽厚对待兄弟也包容……”
国舅静静地听着,目光看向御前丹墀上的缭绕紫烟,眼前不由得浮现太子自小到大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舅舅的叫着。
孺慕的眼神,让人冷硬如铁的心软化了,他的眼框顿时也红了。
“是臣之过。”
他郑重地撩袍跪倒在地,正准备叩首。
却被仁帝先了一步拉起来,将玉扳指套在了他手中。
“这么些年,你的功劳朕都看在眼里,若说朕心底一点怨气没有,那朕没那般大度,朕也会想,为何……为何死得不是你,而是朕的弘儿。”
国舅静静地听着,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仁帝随即又道:“可朕又在想,幸好——”
幸好死得不是国舅。xǐυmь.℃òm
“陛下节哀。”
“大曦还需要爱卿,皇后那里——”
“刚才微臣去了坤宁宫,皇后娘娘避而不见。”
“她是不想在你面前哭。徒惹你伤心……”
沈云州沉默了片刻,从袖子拿出一只包好的箭,轻轻地放在御前。
“弘儿的死,兴许不是意外。”
仁帝抬起手,本想触碰那包好的箭镞,手却不由得哆嗦了起来。
他看向国舅,嘴巴翕动,刚想说什么。
沈云州面色淡然:“臣知陛下慈父之心,常言道龙生九子,各不相同,手心手背都是肉,陛下也是为难……”
仁帝不由得想起被国舅勒死的兄弟,到底是叹了口气。
当儿子的时候,总觉得父皇偏心,恨不能将所有碍眼的兄弟悉数铲除。
可轮到自己当了皇帝,却又希冀自己的孩子们都能和平相处,兄友弟恭。
一个儿子没了,平心而论他心疼得很,便是真是另外的儿子做得,他也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过没了两个。
可若是真能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国舅也不必带着东西跪倒在他面前。
太子的死,不能白死。
仁帝本就苍老的面容瞬间愁云密布,但他到底是摆手:“这件事,你去查办,悉数有你做主。”
沈云州脸色严肃:“臣领旨。”
说完,转身离开了。
御前侍奉的将热茶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仁帝面前。
仁帝本想拿起茶盏砸地,可刚抬起,想到国舅前脚刚出了殿门。
他此举岂不是显得对国舅不满?
他抬起的手又缓缓放下,这么一折腾,滚烫的茶水溢出来,烫在了他手上,烫得他一个哆嗦,轻嘶了一声。
一旁的太监跪倒在地,“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手疼不及心疼,仁帝叹了口气摆手道:“与你何干,不长眼的又不是你们,起来吧。”
王府书房,灯光下一身姿颀长的人正在泼墨挥书,他笔力虬劲,力透纸背。
幕僚在一旁看着,小心地给他磨墨,“王爷,如今之计——”
他看了一眼桌案上的硕大的忍,不由得为自己王爷心疼。
论才干,论长相,论能力,他哪一样不必窝窝囊囊的太子强。
论血脉,他的母族还是前朝公主。
只可惜,王爷不是托生在皇后的肚皮中。
“尾巴都收拾干净了么?”
王爷抬手擦了擦手指,淡淡问道。
“都收拾干净了。放心,不留痕迹,国舅那头也断然没有活口留下——”
国舅真是命硬,哪怕是窃取了黑火药都能炸死他。
幕僚刚想松口气,院外却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咣当,却是管家推门进来,“不、不好了,王爷,不好了……”
外面的火把已经由远及近,敢在夜幕下,公然带兵闯王府。
这普天之下也没有第二个人。
幕僚原本放下的心,顿时悬了起来,侧头看向自己主子:“王爷——”
矜贵的王爷此时面色凄然,手中的毛笔因为悬了太久,浓黑的墨滴答滴答滴落在龙湖宣纸上,原本写好的字瞬间氤氲了一片。
“本王该料到的。”他凄然一笑,“皇兄的死,终归是要有人背锅的。”
幕僚不可置信地抬头:“太子的死——”
与我们无关啊。
他们只是想要国舅的命。
“重要么?”看着不远处信步而来,仿佛踏月赏花的身影。
不是国舅是谁。
大晚上的带兵围了王府,难倒是来赏月的不成?
“不重要了。”
王爷将毛笔丢掷在了桌案上,负手而立。
谁做的不重要,有没有证据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国舅想要谁死。
这次轮到他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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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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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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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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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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