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声。
连着三声,最后所有的声音归于沉寂。
起来的时候,耳朵嗡嗡的。
沈云州看着山顶的方向,神色平静如常,只不过眼神却是阴冷得仿佛二月寒冰。
“胡二。”
“属下在。”
“带人上去看看。”
“是!”胡二刚要上去,被胡三一把拉住。
“大人,小的替胡二上去!”
沈云州侧头看过来,双眸凝视着他。
胡三迎着自家大人不悦的眼神,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解释道:“若是再炸了——”
胡二闻言,脚步一顿,瞬间明白了胡三的意思。
他左手废了,即便是炸死也无所谓。
可胡二全须全尾的,身上没有问题,不能冒险。
“胡三。”沈云州打断了他的话。
“不要以为你丢了一只手就有特殊待遇,在我眼里,你们同样重要。”
胡三顿时瞪大了眼睛,眼眶瞬间红了。
他仰头,不断地眨眼,别过了头。
胡二后退一步,摆了摆手,一队人跟着他轻车熟路地上山了。
此时夕阳已经渐渐落下,天边不再是残阳,周遭风簌簌吹起。
不远处就是水池,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的静谧。
宋思弦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沈云州蹲下身子,将刚才熄灭的火又重新点燃了起来。
火光下,他的脸明明灭灭,眉骨突出,轮廓仿佛上好的剪影。
他将披风给宋思弦披上,人坐在了宋思弦身旁的巨石上。
宋思弦侧头看过去,他坐在风口上,因为左侧有他在,风便吹不到宋思弦这里了。
宋思弦顿时心中一暖,可侧头看向山上的火苗,后背又硬生生发寒。
这冷意似从骨头缝里钻出来,遍布四肢百骸,让人毛骨悚然。
周彻不过跟她数面之缘,却帮过她,她起先不喜欢周彻,可后来发觉他这个人即便是经历坎坷,可还是有着侠义心肠。
不失光明磊落。
是什么人要杀他?
若是他们今日下山晚,如今随着山体崩塌,他们的尸体现在应该已经跟这山一样,碎成渣渣了。
难倒——
这幕后黑手,原本最想要的命,就是沈云州的?
宋思弦有自知之明,她何德何能要被人炸山灭顶。
火药如此珍贵的东西,如今能用的人也屈指可数。
这火药本是研究出来抵御敌人的所在,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却是丝毫不客气地用在了自己人身上。
还是数次为国立功,一心为国为民的国舅身上。
宋思弦侧头看向沈云州,他面色仍旧如常,抬手烤火。
火光在他黝黑的双眸里闪动着,跳跃着。
让人一时猜不透他的心绪。
都说国舅是权臣,强大恐怖,不择手段。
沈云州却跟宋思弦说过,他也是寻常的男人,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病了也会倒,受伤也会痛。
她能想到的事情,聪明如沈云州又岂能不知。
宋思弦想不出是谁出的手,心里却十分不齿。
太子尸骨未寒,如今就迫不及待争储了。
到底是泰王还是安王?
不,泰王和安王都是皇后所出,仁帝的未成人的皇子有贵妃所出。
成人的皇子也不少,端妃,敬妃,杨妃……
齐王,肃王,端王……
不知何时,周遭起了雾。
眼前雾气弥漫,仿佛所有都弥漫上了烟雾,让人看不穿,摸不透。
想不出。
这一条路,看似平静坦途,实则荆棘密布,暗潮涌动。
不到最后一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太子倒了,仿佛一座天平一端的筹码没了。
原本的平静骤然失衡,所有的皇子,都在想着成为太子的可能,都想问鼎那个位置。
宋思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委实头疼,她光这么粗略的一想,这些人掰手指头她都算不过来。
忒累心了。
原本平静的周遭,因为宋思弦的这一声长叹,打破了宁静。
沈云州抬眸望了过来。
黝黑的目光离开了火焰,不见丝毫迷雾,迷茫与忐忑。
仍然是气定神闲,面色从容。
不见丝毫愁。
少年不知愁滋味啊。
宋思弦皱了皱眉,沈云州反而疑惑道:“你叹什么气?”
宋思弦故作深沉,双手抱胸,“就好比这雾气缭绕,前途未卜啊。”
噗嗤。
沈云州笑出了声。
宋思弦十分不解,随手抄起树枝,在地上瞎划拉。
“你看,你以前辅佐太子,太子登顶,你还是稳操胜券。”
“如今太子——”
“如今太子已故,泰王安王倒是还好,是皇后所出,还有许多成年的王爷,齐王肃王端王……”
齐王好像被贬了,宋思弦记不清了。
她想到一个,画一笔,想到一个画一笔。
然后心里想着,这些人可能是算计沈云州的幕后黑手。
心里就难免带了怨气。
一落笔,一个一个的,就画了三只有头带尾巴的,王八。
沈云州随手也抄起一支树枝,却是将宋思弦的枯枝扒拉到了一边。
宋思弦侧头瞪他,倒是要看开他如何脱困。
谁曾想沈云州随手就将三只王八给划掉了。
“风里雨里这么多年,我什么没经历过,八个字足以应付。”
说着,他提笔刷刷刷写了八个大字。xiumb.com
他的手指好看,写字也好看,笔锋凌厉。
哪怕是用树枝随意在地上写字都有种翩若游龙的游刃有余。
宋思弦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字。
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
原来是走一步算一步,她不由得侧头看向沈云州。
脑子再次一抽,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右肩膀:“虽说我知道你强大,可人总有累的时候,若是你真有一日累了,我肩膀给你靠。”
宋思弦本想再说一句,我养你!
想了想一说养他,难免想着如何挣钱,一想到挣钱,就让他想到哭坟打幡……
画风就偏了,她到嘴的话就闭住了。
沈云州静静地看着宋思弦,却是真的过来了,将头轻轻地靠了一下。
他身子高,侧过来的时候,仿佛泰山崩倒——
压了过来。
宋思弦居然有一瞬的紧张。
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直到肩膀上的重量传来。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重吗?”他问。
语气有些轻又有些飘忽,仿佛从遥远传来,声音有些失真,柔和得不可思议。
宋思弦本想摇头,随即想到了什么重重地点了下头。
她似乎听到了他的一声轻笑。
宋思弦道:“幸福的重量。”
沈云州很快起了身,不知为何,他骤然从靠着宋思弦的肩膀上移开,宋思弦居然心里又有了一点落寞。
就见沈云州再次拿起枯枝,将地上几个字拭去。
然后又见他动了起来。
也不知道写什么,宋思弦有些好奇,不过他落笔飞速,加上火光闪耀,没成型之前也看不出来。
“我觉得幸福的重量是这个。”他道。
随即放下了树枝。
宋思弦好奇探头过来,随即一怔。
地上是一男一女,男的像是沈云州,女的不由分说想她。
这些倒是也平常,可两人身下还牵着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一家四口看起来十分美满。
宋思弦看着地上的画,脸颊落下了一吻。
侧头一看,沈云州的眉眼在火光下分外生动,活色生香。
这样的他比以往,更多了人间的烟火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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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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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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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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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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