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伉还没穿好外袍,刘氏就领着刘德冲了进来,双方都吓了一跳!
“呀!”
曹宗顾不得满眼泪痕,一把拽过了卫伉就往身后藏去,刘德则飞快的举起了袖子,把迅速转身的刘琼护在身后。
“这是怎么了?”
“两位侯爷见谅,事不容缓,还望不要拘泥小节!”
卫伉跟刘德并不生疏,深知他的为人,能让满腹才学的刘氏宗亲说出不拘礼的话来,必是十万火急,卫伉也不好再端着,一边飞快的穿上外袍,一边说,“是我失礼,有什么急事请说。”
“琼儿,出去看着!”刘德神色变得郑重而严肃,“万不许人进来!”
“诺。”
等刘琼出去,刘德回头也顾不上行礼,就细细说了起来,“两位侯爷,言笑公主三个月前,曾托我查一件事,因为事关....”
刘德顿了一顿,才低声道,“因为事关...巫蛊!”
“什么?”多亏曹宗哑了嗓子,才没有高声叫出来,
卫伉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你确定?”
“是!”刘德凑近了,压低声音道,“言笑公主从去年大搜长安城就觉得不对了,一直暗中追查着,后来好不容易有了点眉目,就交给我去查了。还是在少府令王伟的帮助下抓到了个制作相关器具的技师,可惜因为出兵匈奴,长安清查各色人员,一不留神被他逃了。就在刚刚进隆虑公主府的时候,我发现那个人了。”
“隆虑公主府?”卫伉和曹宗俱是面试一变,齐道,“可有抓到?”“他在公主做什么?”
“你确定没有认错吗?”已经被抓过的人,竟然敢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公主府邸,是胆大包天,还是仗着背后有人?会是隆虑公主么?
“我肯定没有认错,他就跟在一堆大臣夫人的身后,混在奴仆中间,幸好睢陵侯张昌和张坐配合我,我才能七拐八拐的跟着他,听到了一个消息。”刘德很肯定,却更加焦急,“他竟然买通了宫里的人,要把那东西带进去,埋在岁羽殿门口右侧的第七块砖下。”
曹宗愕然,“岁羽殿?那是邢夫人住的地方,邢夫人并没有得罪外朝的人吧?她....对其他人有什么威胁?”
“事情,奇怪就奇怪在这儿,当初我跟卫长公主审过他很多次了,虽然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却是想对卫家出手的,不然也不会被卫长公主察觉。现在为什么突然换了邢夫人,是邢夫人挡了谁的路?他们要顺手除掉,可为什么不是尹夫人呢?”张昌道,“或者就是尹夫人想害邢夫人,也想害皇后,毕竟现在尹夫人是最受宠的。可是为什么要从宫外带进去?宫内直接放过去不是更方便?”
刘德有太多疑问了,这事的发展完成超出了他的预料,现场没找到卫长公主,所以匆匆找来平阳侯府,可没想到,卫长公主不仅不在,还有可能已经殉情自杀了。
“说实话,我对后宫和朝中局势看得并不是很清楚,卫长公主对我有恩,叫我查,我便查了,要如何破局,我实在不懂,两位侯爷或许可以解惑。”
对卫伉来说,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除了去年的大搜,巫蛊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过了,未央宫更不可能是说带进去东西就能带进去的。
曹宗却瞬间相信了,着急的问,“祖父,您可有看到那人是买通了谁的人?不管是害谁,这东西万不能进宫。”
“没有。”刘德摇头,只掏出来个小盒子,“两人很谨慎,隔墙说话,而且宫中那位被买通的人很谨慎,还把装那东西的盒子,扔了。”
“这是椒房殿惯用的!”曹宗惊呼道,“表舅!怎么会这样?”
卫伉脑子也乱得很,今日发生事情太多了,也太突然了,他需要好好的想一想。
就算朝堂争得再水深火热,又怎么会凭空冒出来一个巫蛊事件?
“卫长公主让你查,你怎么证明?”
没想到卫伉上来就问了事情的源头,刘德着急死了,“侯爷怀疑我?这!!我就是再胆大包天也不敢编这样的故事出来呀!对了!我最后一次见卫长公主,她有送给我一个匣子,说如果有急事,可以去找长平侯,您一看便知。哎呀,谁也不知道这么突然,我没带啊!你等着,我回去拿!”
“等等!”既然有了凭证,那就可以稍后再验,此刻应该先阻止那东西被送入宫中,不然谁知道它会被幕后之人藏在哪里。
卫子夫绝不会做巫蛊之事,这个盒子,一定是有人想把这事栽赃在椒房殿,还想要害邢夫人,一石二鸟的计划,会是谁呢?尹夫人么?可她素日是很少与外臣来往的,连跟宗亲都不甚熟悉,又怎么能策划宫内宫外都响应的事,除非,她真的是深不可测.......
还有,言笑又为什么会放下这查了一半的事,跑去自杀,说不定真的有其他的内情。
“表舅,这事不能再等了,万一那东西进宫,不管是谁,皇后都免不了被陛下问责。”曹宗耐不住性子,“我们去宫门口一个个辨认!”
“辨认出来之后呢?你当场把他揪出来,万一他在陛下面前反咬一口怎么办?此等私密之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查的,为什么不明着查?你母亲不在,你祖父也没拿到他的口供,全都没有落在实处,能有什么用?”卫伉多少还是听卫青说过巫蛊之事的惨痛,据说不止牵扯了很多献祭的孩童性命,涉案的人,除了陈阿娇留了一条命,剩下全都处死。
陛下对这事绝无容忍,一个空口白牙的举报,就能弄得闭城大搜,这次若查到什么,不管是真是假,只要有一点点关系,谁都逃不掉。
“再说了,我们还不知道对方准备的东西是什么。巫蛊是楚地传来东西,千奇百怪,以残忍灵验出名。”托李驰的福,卫伉还知道些关于风俗和奇书之类的东西,“有的往上面写生辰八字,有的画出人像,还有滴血的,用贴身之物的。现在东西没有看到,就说是害邢夫人的也不一定。当初...也没人往永延殿放什么,全在椒房殿。”
“那怎么办呀?”曹宗灵机一动,“要不我们把这事先告诉皇后和太子吧?”
刘德连连摆手,“只要陛下在京,太子是常常出去巡访的,这次也赶上了。我刚出来的时候,太子良娣自己前去告罪的,说已派人出去告知太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曹宗:“那...那就告诉皇后祖母不行吗?”
“不行,隆虑公主跟皇后没有什么额外的交情,皇后应该是同陛下一起回去。”卫伉叹道,“现在皇后巴不得有机会能跟陛下凑在一起,能多说上几句,应该没有特别合适的机会。”
这又不是递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
“那也要试试!我去!”曹宗请缨,“我去跟皇后说,单独叫出来说,实在不行,我跟言欢姑姑、或者太子良娣说,她一定可以帮忙!”
“你就不要拖更多的人下水了,万一有事,她们都要一起倒霉,要不你母亲怎么单独查!?”卫伉思来想去,否决了很多的办法。
事情不能扩大,即使紧急,也只能压在他一个人这里,“不能什么都不做,我进宫去拦!曹宗你就去试试能不能跟皇后递话,如果能说,自然千好万好,如果不能你也不要轻举妄动,回来等我消息。”
刘德:“我有什么能做的吗?”
刘德的父亲刘辟强还在世,他目前只是关内侯的儿子,平时什么都不参与,还是不要牵扯进来了,不然宗室也免不了一番折腾,卫伉想了想,只道,“你去把卫长公主给我的东西送来,我就在宫门口等你。”
此刻也顾不上被怀疑是一件多么委屈的事了,再说里面说不定有什么重要的信息,刘德爽快的应下,“好,正好顺路,我也耽误不了多久,还请长平侯务必在未央宫北门口等我!我必速来!”
“好!”三人也不啰嗦,齐齐往大门跑去。卫伉复又回头,拿上盒子,赶上两人
换好衣服的公孙敬声,一脸懵逼的跟着卫伉跑,“怎么了?卫长公主找到了?”
“怎么还忘了你?!”卫伉跺脚,飞身上马,却也来不及再解释了,“你跟着宗儿去隆虑公主府,见到平阳公主,还请她帮忙拖延陛下回宫时间!”
刘德已经远去,只留下一句,“太仆,借马一用!”
“啊?”公孙敬声连多问一句都来不及,自己的马就被刘德骑没影了,“哎!!这什么情况?!你不是有自己马车吗?”
曹宗和刘琼也顾不得礼节,一边一个拖着公孙敬声上了马车,“表舅别喊了!”
公孙敬声感觉自己就是被推上的马车,狼狈不堪,场面实在很有抢良家妇女的意思,“什么意思?发生了什么,倒是跟我说一声啊!”
曹宗和刘琼想了想,还是默契的不打算告诉他,“外面人多口杂,你听卫舅舅的就行了!”
公孙敬声扶额:“.......如果不是小时候听惯了同辈人给我下命令,我才不会给卫伉这个面子,时时刻刻活得像个弟弟!”
“你们两个给我记住了,以后再命令我,我就来吃穷你们平阳侯府。”
曹宗和刘琼双双沉默,要是这事顺利结束,公孙敬声把长平侯府吃穷了都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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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卫伉拿到信件的时候,说不出到底是应该放松还是更觉担子沉重了。
言笑信中说,这事才查到一半,她就忍不住去翻各种神仙谜术了,甚至经常有要不就再相信一次楚地谜术的想法冒出来。她实在是太想曹襄了,为了曹襄,她是真的什么深渊黑暗都敢去试,可每当她想迈出这一步的时候,就会想起母后和曹宗的哭泣。
她实在承受不住了,准备就选在曹襄的生辰那天,去见他。留这封信,是怕万一在她死后,刘德真的信守诺言,查出什么来,卫伉可以帮她结束这个事情。
太子身份敏感,言欢冲动,言乐远嫁,言思轻率,她这一生的苦楚和难舍、纠结与解脱,唯弟可知晓一二,也唯弟可堪托付。
公主大印和私印均盖于其上。
轻松的是,言笑不是被暗害或者威胁而消失,是她自己选择自杀的,沉重的是,她把这一切都托付给了自己。
她明知道,自己是该低调行事的,可一句‘唯弟可堪托付’,前面就是有刀山火海,卫伉也要站出来了。
刘德在旁惊呼:“长平侯,你看!从前面数第三个就是。”
十多个小黄门和宫女,排着队正由张安世和郭穰领着,往宫里去。
不好!卫伉跟刘德再三确认后,就往宫门口跑去!
宫门侍卫一早上前行礼,“长平侯安好!怎么这个时候入宫,还请这边出示符籍,我帮您登记。”
本来时间卡得刚刚好,卫伉下意识摸了一下衣袖才发觉,换衣服时候太过匆忙,本该随身的东西,忘记带在身上了。
“怎么了?”
眼瞅着前面那批人越走越远,身后刘德也发现不对,正要上前来,卫伉很是着急,没有符籍是进不去的,如果刘德帮忙,任凭怎么编理由,都不会许他进去。
现在,只能赌一把!
正要上前硬来的时候,卫伉忽然被人扯了一下,愕然回头,郦终根?
“良娣托我来的。”郦终根拉他到一旁,“没带符籍?那你今日不管有什么事都不能进去了,你告诉我,我帮你!你相信我!”
卫伉不是不相信他,都在太子府相交这么久了,虽然他后来跟霍光一起出了博望苑,也不妨碍他值得信任,可是....“这事你帮不了我,我必须自己进。”
郦终根没他力气大,只能拽着他,“什么事都不如你这个人重要!”
刘德赶紧上来劝,“长平侯,要不我进去吧!来不及了,你看他们快走远了!”
“放开!”卫伉吼了一句,“你去干什么?你熟悉路么?你有身份跟人起冲突吗?”
别看刘德辈份比他高,还姓刘,还真不如卫伉五分之一的分量,只好悻悻闭嘴,这事办砸了比不办还麻烦。
可郦终根也是得了良娣的叮嘱,哪怕天塌了,卫伉本人都不能出事,结果一来,就看到他要强入未央宫。
“卫伉!你知道你还有多少事要做吗?你知道你还有多少责任吗?你知道未来……还有多长吗?我和子孟还等着看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呢?如果你这样违反宫规,你这身上的爵位就没了!你的责任就一个都完不成了,你不是最重视责任了吗?!”
卫伉毫不犹豫的再次甩开他,往门口快步而去。
“卫伉!!你再想想匈奴!想想边境,想想后果!”
身后传来郦终根的大喊,卫伉却充耳不闻!
是,从小到大我一直拿责任要求自己,可是父亲和表哥都要我活得自在些。我其实一直不知道什么是自在,现在,我想我懂了!
为了言笑也好,为了巫蛊扼杀于萌芽也好,今天,我卫伉想做的事,就是爵位和责任也束缚不了了!
大约是喊得声音太大,让侍卫和走远的张安世都回头过来看他。
卫伉却笑笑,脚步不停的冲张安世的方向奔了过去,门口侍卫拦他,他却头一次眼神中闪过狡猾的目光,一边急急的绕过众人,一边指着后面煞有介事的说,“有大事,快帮我拦着缪侯!符籍后面有人给!”
卫伉从没撒过谎,还是地位最高的长平侯,宫门口的人都下意思相信了他的话,没有拦他,齐齐拦住了刘德和郦终根要符籍。
这一天……
是卫伉这些年行事最痛快自在的一次!
也是刘彻罚他,罚得最无奈的一次!
等刘彻和卫子夫双双回宫时,卫伉就站在岁羽殿门口抱着哇哇大哭后,还在抽泣的刘髆,轻轻哄着。
邢夫人则一脸苍白,好似哭过一场的被宛丰半抱着。
“这是怎么了?”刘彻生气的问道。
邢夫人哆嗦了半天还是没说话。
“先叫医官给邢夫人看看!”得了曹宗递话的卫子夫则上前站到卫伉身边,低声问,“怎么回事?”
卫伉只道,“都解决了,就是卫长公主……皇后,你可能要派人去平阳侯的陵邑去找一下。”
因为平阳公主拉着刘彻絮絮叨叨,要他多给隆虑公主陪葬套楼兰进贡的金器,还点名要前几天刚送来的镶百宝的。
所以刘彻才派人来取,结果就张安世折腾半天就一个人回来,说长平侯进了宫,也称有事要办,硬是要走了他们的两个人,郭穰担心有事就跟去了,他一个人就慢了些。
“郭穰呢?”刘彻只当言笑去祭拜曹襄,并没有往心里去,只查眼前的事,“卫伉,今天是什么日子,容得你在未央宫放肆?为何不去隆虑侯府?”
“郭穰去暴室了。”卫伉答得很轻巧,卫子夫却很敏感的察觉到邢夫人一抖。
“他去暴室做什么?”
“我本来想借两个人搬东西的,谁知道路上走太急,有个人竟然掉出个皇子印信来。我和郭穰就把他抓来这里对峙。”卫伉看向邢夫人,一副要她说下去的意思。
刘彻虽然狐疑,却还是问了邢夫人,“是这个情况吗?”
邢夫人强撑笑容,“是,是妾身的不对,没想到皇子的东西被他摸了去!妾身实在又怕又气,虽然是陛下身边的人,却也忍不下去了,让郭穰大人拿到暴室问话。”
“刘髆怎么哭了?”刘彻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妾身没注意,让皇子见了血,被吓到了……”
看着抽泣渐平的刘髆,刘彻还想再问,卫子夫却打断他,“瑕心,叫常给皇子看病的医官来,这么小被吓到一定难受极了。”
刘彻分外嫌弃“怎么这样胆小?”
卫伉主动认罪,“陛下,皇后,两位还是派人去平阳侯陵邑找一下卫长公主吧……找一下她的尸身,好好安葬!”
什么?!!!
等卫子夫看完卫伉递过来的一半遗书,瞬间晕了过去,刘彻也僵得连举起竹简的力气都没有,撑了一炷香后,也在匆匆赶来的医官要求下,被扶进了岁羽殿。
岁羽殿瞬间慌乱起来,再没人注意邢夫人和卫伉。
卫伉见那一半的遗书被刘彻死死拿在手上,也不在勉强,转头趁无人注意,悄悄处理了大门第七块砖旁的灰烬。
随便入宫、抢人、吓唬妃嫔、逼问审讯、又销毁一切。
桩桩件件都不是小事,卫伉却自在得很,没办法,随便入宫这件事,除非杀人,不然是抹不掉痕迹的。
最后要罚也是罚这件事,算他赚了。
天汉二年,卫伉阑入宫,完为城旦,再次失侯。卫长公主薨,应其贴身侍女转述,遗愿是与平阳侯合葬!
秋九月,李广利以损兵两万余,剩万余骑的结果班师回朝。
本来这场战役,前面斩首万余,是一场大获全胜之战,可因为李广利掉以轻心,落入匈奴圈套,反损两万,靠敢死队拼杀勉强逃出。
李广利的心情,真是好一个跌宕起伏!本来以为又会被刘彻私下责骂,武将中也会有人依然不服。
但是,李广利没想到,竟然是李陵救了他,边境传来消息,李陵投降匈奴!
天呐!六郡子弟!代代忠贞的六郡子弟李家李陵竟然出了叛徒!
这个消息引起的轰动可比他的事大多了。不止六郡子弟自己内部骂李陵,其他人也骂六郡子弟,如此大好时机,若是错过,李广利才是大傻子!
一番运作下来,许多人都觉得李广利为人不错。
这些事,本来应该言欢去帮忙处理,可卫伉的惩罚下来,她也没什么心思去阻止这样的交集,“墙头草,他若能拉走,我们也不稀得要!”
可是刘彻却很重视她的反应,“言欢,卫伉的惩罚你有什么想说的?”
这是明晃晃的试探自己有没有参与其中,可长姐自杀前,让卫伉来邢夫人处搬东西,自己怎么会知道?到现在连搬的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那你觉得朕罚得重吗?”
这句话问的,让言欢想笑,重吗?侯爵没了,还要加徙刑去守城,就因为没符籍入宫?刘彻分明是查不出什么来,又觉得卫伉对他不够真心,故意加重的。
还问别人罚得重不重?他就是想让别人说不重呗!这样就能心安理得!
“说话!”刘彻恼了,言思说他不近人情,刘据说他量刑严苛,就剩一个言欢,也是这样吗?卫伉到底有什么本事,让这么多人护着他!
“母后说过什么没有?”言欢反问。
刘彻不自在的更加拍得桌子砰砰作响,“你母后病了,什么都没说,你若不满,就在这里说清楚,不要去打扰你母后。”
呵呵,都到这时候了,他还要装个好父亲、好夫君……
言欢摇摇头,答非所问的说,“母后总说我的性格实在跟你太像了,可正是因为太像了我才知道当我们生气的时候,可以下这个世上最大的狠心!所以我爱你敬你也怕你!卫伉表哥的惩罚重不重,父皇比我们谁都清楚,到底是因为他这次的罪名,还是因为他没上战场,而我们又输了,您心里恼羞成怒,您比我清楚!”
“父皇,不信?我们就等着看,总有一天你会因为束缚不住自己的狠心而锥心刺骨。”
刘彻正要大耳光打言欢的时候,平阳公主来了,“陛下这是要干什么?我的姐妹还没凉透呢!你就想我死了?”
“姐!你这是什么话?”
“我听说,你要摘长平侯府的门匾啊?”
“没有啊!”
“没有?卫伉没有被你夺爵吗?”
“我……”刘彻语塞,惩罚的旨意太快了,他都没有想过,长平侯府应该怎么办,一应待遇也该随着侯爵褫夺而被收回后,要怎么办。
“陛下!!”平阳公主的拐杖舞得呼呼生风,“你可是答应过我要在卫青墓旁,给我留个位置的,孩子嘛,你不顺心,罚一罚就算了,侯爵之位也要收?怎么?日后我府内的人还要低于海西侯?长平侯府的守门侍卫都要羞死,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姐,他确实做错了……”
“我不管谁做错了!长平侯府的匾额,谁来动,我要谁的命!到时候你就来给我收尸,葬在言笑旁边吧!”
“你这说的什么话?”一提到言笑,刘彻就软了心肠,“好了,牌匾不动,封邑不动,只是卫伉不能享受列侯之尊!”
平阳公主这才罢休,“言欢,我们走!”
言欢挑挑眉,突然对刘据登基以后的日子越发充满向往。
至于刘据……
最该在其中斡旋的太子,没好气的打点好一切,准备送卫伉去服役。
卫伉慈爱的看向曹宗,难得露出来些许放松和喜爱,“宗儿,无论我成了什么人?如果再有事,你半夜都可以去敲长平侯府的大门。”
“太子府你也可以敲。”刘据的声音陡然间插进来,似无奈又似气愤,冲曹宗和卫伉双双道,“太子府的大门是还不够大嘛?一个两个的眼睛都瞎了不成,踹两脚都没事,来敲一下能死?”
卫伉跟曹宗呵呵的笑起来,刘据却更加生气,“笑笑笑,就知道笑!”
卫伉索性没了许多顾及,说话越加直白,“军中只有公孙敖一员大将,眼瞅着就要被海西侯抢走锋芒,我再不从底层去物色人选,军权真的要李家被分走了!不破不立,我这样也不会很明显,太子该高兴!”
高兴个鬼!他是无事避开灾祸去服役,留下未解的巫蛊之局给他们查!真是太会算计了!
“太子还是给李陵说说话吧!”卫伉嘱咐道,“他不是那种投降的人,其中必有内情,等我到了边境,也会找找相关证据!”
刘据感慨,“有我和赵破奴说话,他家人是暂时保下来了,可若没有证据证明他兵败的原因,谁也无可奈何,当初他要是没夸下海口就好了!”
曹宗忍不住吐槽,“陛下就是昏头了,六郡子弟以战死疆场为荣,让相面的看人家家人悲伤程度,还说他们没有死亡的悲伤,这不是儿戏?”
“所以……母后说的对,很多不必要的失败,不是天时,不是臣错,而是君主已处事轻浮!”刘据看了很多的百姓生活,见了各色人等的求生,是越来越斗志昂扬。
这些年坚持的劝谏,不是母后一时兴起,而是未雨绸缪。
“太子,巫蛊之事,如果不在尹夫人,也不在邢夫人,或许,是冲着皇子刘髆去的。那你可真的要提高警惕了,如果某些人真的想要更进一步,栽赃椒房殿谋害皇子,就真值得拼一拼!”卫伉后面越想越心惊,“当时海西侯的被围困兵败的事还没传来,都是大胜的消息,这样巧,不得不让人怀疑。”
刘据郑重记下,“我知道,长安风起云涌,我会小心,你照顾好自己才是,长平侯府一切,我会照顾,大家都会等你三年!”
曹宗也应和道,“还有我!”
卫伉看着他,就像当年的霍去病曹襄看着自己,“自然!宗儿长大了,未来一定比你父亲还要优秀!”
“真的吗?”
“真的,等我回来,给你讲我眼中的他!”
“好!”
~~~~~~~~
其实罚走了卫伉,刘彻心情更不好,都是他们这些私情,不顾大局,所以才弄成这个样子!
实话也不说,战场也不上,越让他做什么,他越不做!
而邢夫人在卫伉走后几天,也开始了她的计划,“陛下,妾身是皇子的抚养母亲,最不会偏私的,但妾身也不得不说李将军之才,不如陛下想得那般好。”
“你说下去。”
“李将军功起大宛,可大宛之强,尽在郁成,郁成之败,尽在兵卒之勇,若无新畤侯赵弟的果断,郁成得脱,大宛之战还不知道要再打上几年。太子与陛下常有争执,可妾身是陛下身边人,陛下私下常言太子的仁德,必然也是因为自己内心也是仁善的,何况我们最终也不是为了全灭大宛,全灭西域各国,弄的西域八百里不见人烟吧?”xǐυmь.℃òm
“朕没想到,你竟然看得这般透彻。”
“陛下,妾身只是不想陛下失望,有些人值得培养,有些人不值得陛下期许万千。”
“谁教你说的?”刘彻刚才还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转头就阴沉沉的目光,逼问道,“皇后这样,尹夫人这样,你也这样!谁教你的?皇后么?是不是跟卫伉进宫有关?”
邢夫人心中强撑着,面上丝毫不显,“何必皇后与尹夫人讲给我听,这个道理就是髆儿都懂。”
“髆儿?”
“皇子幼时特别喜欢沧池旁的兰花,挪回去细心照料多年,后来突然又不喜欢了,妾身问他原因,他说给一盆花再怎么浇水,它也无法长成大树,而他当时喜欢兰花,就是想让它长成一颗漂亮的大树。”邢夫人回想这么多年的养儿时光,颇觉分外感激李夫人,生了刘髆交给她抚养,让她能从孩子身上,知道很多浅显又深奥的道理。
漂亮的大树...是啊,不是随便一株兰花,都能长成漂亮的大树。
可,
不养上一养,谁又能断言,他就是一株花呢?用了一辈子的人,谁也不是刚开始就事事周全无所不能的,刘彻总觉得不甘心,“你的话,朕听到了,朕....心中自有打算。”
有打算,此刻的刘彻,只是自以为打算了。
不然,李广利也不会第二天就找上了邢夫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在陛下面前说我的坏话!”
“你听到了?”果然,刘彻身边有某些人的细作!
“自然有人传话给我!”李广利也不加掩饰,冷哼道,“你还真以为我还是原来那个任你嘲讽的小将军?!我告诉你,如果你不安分,随时可以解除盟约,不要以为我妹妹选了你,我就会听她的,现在我李广利不缺你一个!”
没等刑夫人说什么,宛丰率先呵斥出声,“放肆!将军未免也太无礼了!着皇后刚传来的旨意,陛下特设娙娥位,择良辰吉日封刑夫人为娙娥,位比关内侯!莫说只比将军低一级,就是邢娙娥只是永巷的家人子,也轮不到将军在此呵斥!”
李广利还真不敢动未央宫的人,别说楼兰王子和李延年等人动了几次宫女,就族诛的族诛,宫刑的宫刑。
就是他自己,试探几次往后宫中安插人,都被詹事府的人给挡了回来。
如今长乐未央两宫,除了直属陛下的几属,剩下都跟铁桶一般,可见,皇后这几十年还真是没闲着。
“将军,”邢夫人大约也是不愿意羞恼他,似想起来什么事,开口道,“协律都尉被压入大狱之前,我曾去看过他。”
李广利大惊,上前一步,急道,“他可有话留给我?”
“他说,即使受了宫刑,他也依然想立一番事业,这本没有错。就是急于求成,一步登天的路走多了,就忘记了世上勤勤恳恳的路,才最长久。”邢夫人收起回忆,认真的说给李广利听,“我想,这句话,他是要说给你的。”
李广利面色很不好,低头微微喘息着,没再说话。
邢夫人也不敢确保他能不能听进去,虽然有李夫人之托,皇子的血缘牵扯,她依然不能完全放弃自己的想法,无脑的配合李广利。
但俗世的牵绊,岂是说不行就不行的,她从迈入凤凰殿的那刻起,就注定了要跟李广利形成这种互相帮助又互相制约的局面。她不禁想,如今这局面,是李夫人算好的,还是出乎意料的?
也不知道李延年死后有没有跟李夫人认错,在大狱中,李延年亲口承认的,“其实...不过是多催促我妹妹练了几遍,把好的饭菜换成了馊的,就想让她少吃点,别太胖了,谁想到.......谁想到....李家就走到了今天....”
邢夫人悠悠的叹出声来,感慨这不见天日的真相,为了富贵急功近利,白白送了李夫人一条性命。
什么疫病,分明李夫人就是疫病的源头,而害李夫人的就是被自己的亲哥哥亲手送走的,整个李家,就剩了个可怜的刘髆和李广利。
可这一声叹息,却惹恼了李广利,“愁什么?!有什么值得你可怜的!李家还有我,再不如人,我此战也是赢了,我就是拼到最后一人,也是赢了!”
“邢夫人,你不想做的事,多得是人想做!”
说罢,扔下这句话,李广利愤愤而去,再没登岁羽殿的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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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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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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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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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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