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霸看了看他俩离去的身影,琢磨了一下,开口问:“大将军,这次的都出去,包括末将吗?”
卫青这才想起他来,之前让他留下,本来是想叮嘱一下他,前去询问李广和赵食其的时候,注意客观因素。
军中都是有向导的,之前给了他一个张骞,败了,说策略有误,这次让他自己选,为什么还迷路?还有这么多天,既没绕到指定位置,又没绕回去,跟原地休整没什么两样!就凭李广领令离开时的愤恨不甘,也不像是破罐破摔的样子。
何况还有个赵食其呢?
卫青想起周霸上次对苏建的处置建议,不免有些担忧他对两位裨将的处置,自己再生他俩没有按期到达的气,也会下意识想在军法吏面前保护他的手下。
“周霸,你一会儿就要领人去右将军和前将军那边去了,本将有几句话要说在前面。”
周霸虽是个手严心冷的人,却不是情商低的人,又跟了卫青这么久,从小小的执法吏到罪正,自然也是能大概猜出他要说什么。
这个大将军,永远都能把仁善的分寸掌握得很好,不止严苛的军法吏喜欢,陛下喜欢,更是手下兵将的幸运。
但是有一个缺点,这仁善亲和并不热烈炙热,如涓涓细流般沁入心中,直叫人身舒怀畅,精神抖擞,被笼在这温暖下的人,就像是刚刚进入初春的大雁,满怀希望的奔向远方!
可...初始接触的新兵,或者没些大格局的兵将,很难体会得到。
所谓慈不掌兵,又有儒雅大将之风,大概如此吧!
“大将军想为前将军和右将军求情?”
卫青看他一脸警惕的样子,倒是有些好笑,求个情跟割他二两肉一般,何必呢?心情一放松,语气也软了不少,“这次罪正秦闳跟着去病走了,你升任罪正,是我主动提的。”
周霸有些意外,上次他不喜欢自己的狠戾手法,自己能感觉得出来,两人却又都不是心存私欲的人,相安无事倒是没问题,他主动要自己倒是很奇怪。
“那末将斗胆,要问句职责以外的话,大将军为什么要选我?时间紧张,将军就不必拿欣赏我的话官话来搪塞我了。”
卫青挑眉,“为什么不能是欣赏你?”
周霸直直看向卫青的眼睛,“大将军,末将还要赶去见前将军和右将军。”
卫青忍不住暗自撇嘴,军中法吏都这么不给面子,真是让他这个大将军有些下不来台!“那本将就坦白说,去病作风刚硬,秦闳坚韧柔和,和他互补。而你严苛耿直,这次适合跟我出征,尤其是不管有无换道之事,大家心中都明白,咱们这些人本不是为了迎战匈奴主力,恐怕心有懈怠,我纵是想整兵,也要有好帮手,所以是我欣赏你,也是需要你。”
他竟然在出兵前那么早就想到了这些,并且还做好了准备,周霸自问也不是缺情少义的迟顿之人,心中感动和佩服之情油然而生,颇为激动的说:“将军深谋远虑,多思善战,末将感佩!只要是为大军好,末将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卫青点点头,拍着他的肩膀道,“那本将也不与你绕弯子,此次就是想跟你说,不要因为李广领命的时候违抗过军令就对他有偏见,还有个赵食其呢?两人地位相等,有此结果,定是都有责任,还要你详察细问。”
周霸沉了沉脸,侧头思考了半天,才拱手道:“大将军,这次容末将问几句话在前?”
“你说。”
“李广将军已抗命一次,出兵之前还以下犯上,拿军令与你讨价还价,这事军法吏本就记下了,若不是出兵在即,当即就该罚。末将想问,大将军舍了这个身份,私下就对李广没有什么微词么?”周霸顿了顿,又补一句:“他一而再的调战您的威严,不止是挑战主将,也是挑战您。”
卫青没有生气,甚至脸色都没有冷下来,反倒是翘了翘嘴角,再严苛冷硬的人,内心也是有八卦之心的。
李广跟他关系不好,不是秘密了,换句话说,部分六郡子弟看不惯其他出身的将领,互相争机会争荣宠,不是秘密了。
但头一个敢来问他对李广的意见的,就他一个!
卫青望向外面的炊烟薄雾下的军旗,目光悠长,其实这问题,他没有想过,得好好自剖一下。
“我其实没有什么时间和精力去想这些......别人对我好一些坏一些,只要没有影响我想做的事情,我这脑袋就已自行忘记他们了。”
卫青慎重又轻缓的声音响起,无端平和了这问题的尖锐,不管周霸相不相信,这都是他真实的回答。
这许多年,若是他尚有余心、余力、尚有闲暇,能去关注这些无端的针对,那他也不至于用了近三年的时间也留不下月皎......
等回去有时间了,他还不知道要怎么跟三个孩子交代......
被带出来的脆弱情绪也就持续了这一句话,卫青就迅速收拾好了情绪,转头道:“不知道我本人到底对他有没有微词,也算一种回答了!不管你满不满意,前头的所有问话就此打住,干你该干的事吧!”
问到这里周霸自然不甘心,也不是他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风格,可是那是大将军,就算他有法外之情要讲给自己,自己做的却僭越了。
至于答案的真实性,周霸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若是朝中其他人这么回答他,自己肯定要打个问号,可是换了此时此刻,换了回答的人是卫大将军...
他信!
信此人是真没时间,也没有思维去想过什么挑战不挑战的事情,大概这个问题本就对他不是个问题吧?xiumb.com
“大将军?”周霸走出去掀帘时,突然想起个问题来,回身又问。
“嗯?”
“你点末将跟着你,主要是欣赏末将吧?”
“......”
“......”
“啊?”
周霸皱眉看着他,有些难过,一副要撂挑子的样子。
卫青:“嗯......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末将告退!”周霸只觉得神清气爽,大踏步的出去了,留下一个大将军在帐中呆楞,怎么?现在严苛冷硬之人都这么吃阿谀奉承之言么?早知道自己多夸他两句,就不用互相回答这么多问题,平白耽误他写奏报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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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凉殿
“啪”的一声刘彻手旁的茶碗就四分五裂了,连带着一套的茶具都跟着遭了殃!旁边随侍的黄门吓得跪伏在地,连浸湿的竹简都不敢去拾。
“滚…都滚出去!”
孔立见事不对,出门后就让众人远远退开,自己一个人守在门口,刘彻喜怒无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少府和盐铁之事井井有条,最近一直心情大好,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卫大将军一路的详细奏报刚递上去,怎么刘彻还没看多久就大发脾气呢?
就算是卫大将军有些小错也不至于发这么大火啊!况且卫将军出错,可是从未有过啊!
上意不可测啊......难道.......真是卫将军那边出了什么事?
说好让霍将军对阵主力,中途本换了一次行军路线,最后还是让卫将军碰上了,这就是天意啊。可是只要仗打赢了不就得了吗?难道谁打赢,对陛下来说还有区别?孔立一个晃神的功夫,退得最远的一个小黄门就趁着大家不注意偷偷溜走了。
李八子已育有两子,偏偏不得宠爱,至今未封夫人,只跟生了个女儿的颜八子平分秋色,好不容易贿赂上刘彻身边的一个小黄门,让他帮忙打听消息,本想趁着这次大捷刘彻高兴,年后说不准可以封个良人。可刘彻此时发怒,出乎众人意料,他受人之托就抓紧去悄悄通风报信了。
李姬赶紧带着刘胥往武帝这边来,想了一路,自以为参透上意,刘彻是对卫青等人不满,大抵又是什么将在外君命不受吧,她也不懂,不过能趁机去踩一脚皇后也不错,每次她向卫子夫提出想要些封赏的时候,皇后总是暗示她多读些诗书,还假装好心搬来了不少竹简。
呸!刘彻都多久没看她和孩子了?读了也没用!
而此刻刘彻在屋里一个人破口大骂!越想越气,越气越想,越想就越骂!该死的李广!朕就说他不吉利,卫青和司马谈还说朕迷信,你看看!还真敢就坏了朕的大计。
就差一点,迷路……又是迷路?!怎么就他们经常迷路呢?大漠他也不是头一次去了,人家怎么不迷路呢?要是他及时赶到,单于就不会逃走,说是少疑死,多遁活,但是那个伊稚斜单于也不是白纵横大漠这么多年,只要一息尚存就有卷土重来的风险。
别说他对那个单于恨之入骨,单就说是放一只受伤的老虎归山,就算不成威胁,他也是内心膈应得慌!
这次本就是下了血本出兵,币制改革、收拢盐铁,哪个又是个轻省的活,不都是为了招兵买马吗?再来?再来一次…又是不计其数的钱粮,他可真会败家啊!
孔仅和桑弘羊他们忙活了这么久,骑兵也训练了这么久,折损大半不说,单于走了才是重点,他李广以为打仗就是挥挥剑的功夫吗?
况且缩回窝里的狼,哪那么容易掏出来?
刘彻正一个人生闷气,听到有人禀报李姬带着刘胥来了,一声不见就准备打发了她。岂料刘胥不知为什么在殿外哭起来,孔立欲言又止的进来,刘彻想到儿子无奈之下强按火气,还是叫她们进来了。
于是等李姬带着挂着眼泪的刘胥走进来时,正看着刘彻站在挂着地图的墙前,一拳揍了上去,内心觉得自己的判断正确,心中好不得意,“听说陛下心情不好,想来是战事出了什么问题,正好胥儿听师傅讲了霍将军的战绩,也嚷着努力学习兵法将来为父王分忧呢!”
刘彻眼神沉冷如雪,盐铁之事大有进益,去年大旱也见安抚,后宫也跟着情况稍好。人人都想趁着宫里宽裕,过个好年,前几天卫子夫放了一批宫人归家,厚赏之后重新定了以后放人的规矩,更是让宫中上下开心。
现如今都盼着大军班师回朝,她倒好,来拜见,开口就是他心情不好,卫青军报刚呈上来才多久,哪个多嘴的,真是不要命了!
于是,等卫子夫赶到的时候,李姬已经抱着刘胥瑟瑟发抖的跪在那好半天了。
“以后刘胥交给你带”刘彻连寒暄都没有,直奔主题。
“陛下!!!”李姬后悔死了,她生了两个孩子,只不过想找机会讨个封号,怎么每次都撞上刘彻不开心的时候?
上次是昆明池修建,汲黯等人进言气到了刘彻;
上上次是太常、宗正和部分议郎对少府换权的议论;
上上上次是言笑和曹襄吵架;
上上上上......
每次罚都是免不了的,不过是禁足或是祭祀供奉的活计,谁知道今天就这么严重,如今听到刘彻这么说,更是慌了手脚,忙不迭的赔罪。
这是怎么了?上来就是个大雷,卫子夫快速的反应了一下,虽然暂时不知道原因,但是她知道刘彻一直不想封她,是因为他觉得李姬过于浅薄,不配后妃之德,说白了,就是觉得她不求上进......
都进了未央宫,还要人家上进......卫子夫有时候也无法理解......
另一方面这个李姬也是倒霉,每次都千挑万选的选一个最差的时机。
“陛下,自王夫人病后,闳儿的日常照料我就已经接手了,只是起居日常还在原先的宫室。我看不如就像不如先让胥儿也如此安排吧,小孩子乍离了母亲怕是不好。”
“你安排吧!”刘彻有些不耐烦,“还有,虽说这次年节因为钱财宽松要热闹些过,但还是要多加约束,别上上下下的没规矩。”
“诺!”卫子夫同情的扶起了哭作一团的李八子和刘胥,好好的送出了大殿,本想安慰几句,但孔立在她身侧轻声大概说了下前因后果,顿时也没了什么心情。
这次刘彻心情最差的时机,可真真是她自找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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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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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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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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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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