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铁器,盐务更贴近民生,东郭咸阳虽然极其想做大做强,但这官吏跟他想象中的生活相去甚远。
虽然有不少的人扑上来讨好他,他却迫于刚刚上任不能理睬,既没有向往的作威作福,也没有自缚的忠君爱国,只有个空虚的国库,要他们填满......
说起来给国库经营,好了不起,其实就是从给自己挣钱,变成了给别人挣钱,难受死了。
市场是全国,他们是唯一的买卖渠道,听起来风光无限,但没了对手,往上的目标无非就是更多的钱,东郭咸阳突然觉得,得到了这一切似乎也没那么令人高兴了。
但另外两个伙伴,似乎一点感受都没有,依然沉浸在兴奋的状态中,按照他们的构想去重新制定所有的一切,甚至给刘彻禀报的路上都恨不得哼着小曲过去。
至于皇后给的那些东西,就三人的讨论结果来看,他们是想在将来地位稳固,换上亲信的时候使用,孔仅似乎很快就从惊慌变成了喜悦,甚至说要等空闲了,去感谢皇后。
东郭咸阳却觉得宜早不宜迟,熬夜查看了盐务相关竹简,就递帖子请见了。
他有预感,这送过来的东西没有那么简单,一个歌女做到皇后,还要全权掌少府,就目前国库的空虚,日后免不了两处打交道。白白送上来的账册,可不像是要早日甩开包袱的意思。
第一次皇后去各属视察了,并没有见到;第二次被计蕊拿一罐茶,三句两句给送出了门,皇后陪陛下呢!谁也不能叫屈不是?
第三次,卫子夫倒是有些意外,不是意外他继续来,而是意外他真的来得这么快,“看来这一日不可缺的盐巴,真是给东郭先生养了个急脾气。”
“如今东闹荒,西啼饥,不是大水,就是旱荒,早就没有一日不可不食盐的情况了。”东郭咸阳在场面话上还是很有一套,说得真心实意:“臣现掌盐务,商与吏终有不同,自觉力有不至,惶惶不可终日,还请皇后赐教。”
卫子夫现在比谁都坐得住,笑眯眯的说:“不过半月,东郭大人应是还在理顺情况,定有不顺手的时候,不必妄自菲薄。”
再打太极,东郭咸阳就要跳起来了,他其实耐心极好,可陌生的环境下,一不留神就是性命之忧,他是觉得真该急了!开口把所有能说的巧言都往外抛:“皇后谬赞,臣之前自觉对盐务了如指掌,如今做了农丞,却觉得所知甚少,所学甚浅。商贾之身,身份卑微,若非得陛下赏识也无缘得见天颜,不敢不尽心侍奉陛下和皇后,本应日夜悬心而思。无奈困于己身粗陋鄙薄,生怕行差踏错耽误国家大事,才冒昧求教皇后。”m.χIùmЬ.CǒM
“皇后乃少府之主,掌长乐未央多年,严明而不失仁善,无人不称道,臣仰慕已久,后接管盐属听闻手下人对皇后提携教导之风倍加赞誉,心中更是敬佩,如今斗胆前来请教,还请皇后不要嫌弃臣愚笨!”
一番马屁吹下来,卫子夫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是个俗人,这么直白的夸赞和崇拜,换谁都喜欢,周围的计蕊、攸宁等人都面露喜色,与有荣焉的样子。
卫子夫想了想这几日自己确实也故意吊着他,此刻逼急了,舌灿莲花,倒是忍俊不禁,准备放过他了,“本宫明白东郭大人的话了,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可以尽管开口。”
东郭咸阳这才长舒一口气,拱手道:“多谢皇后,那臣就不客气了!交接官署时,只得了皇后宴席,也没得皇后讲解,之前盐属是如何运作的?盐务获利良多,与其他官署定有不同,其中流程人员可有需要多加注意的?”
卫子夫乐呵呵的请他坐近些,终于来了个明白的,虽然是三中一,但陛下眼光还是不错的,起码没有落空。
“东郭大人过虑了,盐务没有什么特殊的,人员倒是需要有些革新,只是少府事多,陛下也有私心给本宫减减担子,需要特殊注意的地方和赏赐就都一并送了,省得本宫做了一半,大人也不好中途插手。”
原来如此!东郭咸阳终于放下了心,自己这个心眼没多长,果然是在这里等他们呢!
卫子夫继续道:“至于怎么处理,东郭大人应该再好好想想。”
想想?这怎么还藏一半呢?“皇后,臣...臣自小煮盐发家,自觉聪颖,可也是只是个盐商,与人交易唯有一颗诚心,一张知趣之口,所以......皇后还请直言。”
卫子夫真有点忍不住笑了,她的直白都是留给亲近的人的,因为不用顾忌,但是已经习惯下面可以自行领会到了,这位盐商倒是可爱得紧,就差脸上直白的写着——
没当过这么大的官,求赐教!
可这话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说你不许贪墨,不许结党营私,不许以权谋利,不许.......卫子夫也不能面面俱到都给他说清楚了呀!
斟酌了半天,卫子夫搬了一个人出来,“颜异做大司农已经很久了,虽然国库与日俱减,看起来也没有如御史大夫一般急君所急的,提出盐铁、均输得建议,没有什么值得侧目的功劳,但本宫可以给你一句准话,他依然甚得圣心!”
“......”东郭咸阳收回了懵懵的目光,自己开始琢磨,这是,给自己个效仿者?颜异,颜大司农,自己倒是熟悉得很,为人廉洁正直,端庄儒雅,还是颜回的后代。嗯......看起来就是会嫌弃自己商贾身份的人,他会跟自己交好么?
“颜大司农家学渊源颇深,又是臣的上官,其卓然风采,臣也是心向往之,只是恐颜大司农嫌弃臣...愚笨。”
这话说得很局促,倒像是真怕,卫子夫有些不明白,转头去看周围人,其他人都摇摇头,只有攸宁悄悄比了个口型——商贾。
哦,士农工商,原来东郭咸阳是担心这个,卫子夫开口笑道:“你又不是要找他做傅者,盐务一事上,他恐怕还要像你求教,何必如此担忧。”
东郭咸阳点点头,皇后说的对,又不是全然学颜异,不然陛下把他们三个提起来干嘛呢?
“皇后善察人心,端庄周全,德昭千古!臣佩服!臣多谢皇后赐教!”
事后,东郭咸阳不禁乐颠颠的哼着小曲走了回去,还大手笔的送来了谢师礼,卫子夫也慷慨的收下,劳动所得,不亏心!
当然也不止这一件事,东郭咸阳说到一半的时候,瑕心领了颜八子从后门进了屋,把后面关于颜大司农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本来还对族兄手下多了两员悍将担忧不已,生怕颜异被架空,如今也算放了心。
尤其是那句——他依然甚得圣心,很安她的心,再后来卫子夫训她不要总是盯着李八子的两个儿子都跟谁家公子玩,公主和皇子本就不一样,与其想着争人脉关系,还不如多放孩子出来跑跑,啰里八嗦的,她也乖乖巧巧的听着,还一脸笑容。
卫子夫对她的态度很满意,自然也没怀疑太多,景福倒是佩服瑕心的急智,平时没看她对后宫妃嫔有什么好脸色,关键时候帮这么一下子,不止她们这些手下人办起事情来省力,还能替皇后收拢人心。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皆大欢喜的,东郭咸阳,可没那么好的心要把这些信息和上意都跟剩下两个人分享,机会都是留给有心、有准备、有决心的人的!不然他怎么做成大盐商?
就好比自己从皇后那里回来也就一天的时候,少府其他的官署,开始换人了,很明显的大动作,桩桩件件有据可查,而且冯唐之子冯遂被皇后请来,协同计蕊安顿各方,暗地据说还有刘据推过来的一个方士壶遂。
壶遂神神叨叨的,卫子夫颇有些嫌弃,但看在刘据一片孝心的份上,也就答应了,岂料这人还真有些本事,不满调动的,被他掐算过之后,竟然大部分都愿意了,也是让人满意。
总之,一切顺利,唯二要跳脚的,就是孔仅和桑弘羊,平阳公主的人不可能不反击,在这两个属里的人,自然也有些不稳,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但两人仍旧没有想起卫子夫和她的大礼,也没往这上面想,轰轰烈烈的烧起了新官三把火。
东郭咸阳望着他们跳脚的样子,也故意放慢了节奏,做出些抱怨样子,显得他们同仇敌忾,怒火中烧的气氛更加真实!
而与此同时,深入腹地却撞上了匈奴主力的卫青,刚刚结束战斗,内心也是说不出的怒火中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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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里已经很远了,大军不能再追了,再追后面的就要甩下一大批人,四周并无补充粮草的营帐,他们就会成为战损,那可都是命啊!
卫青望着黄沙漫漫,把缰绳勒得死紧,纵使此刻魂飞十里之外,盯着伊稚斜退走的方向一刻不愿移开,也不得不一步三回头的调转马头。
战马不甘的跺了跺脚,似乎有些不明白主人的意图,这应该不是佯败或者迂回的架势吧?为何不追?
卫青拍了拍马,强硬的调转马头,“后撤回营!”
传令兵策马挥旗而去。
“后撤回营!”
“后撤回营!”
“后撤回营!”
渐渐远去的声音如同刀割在卫青心上。
放弃了,就这么放弃了吗?
理智告诉他,此刻手里的兵马不是最好的那一批,再追下去也没什么结果,之前作战看不出什么,可如果拼到极限去追、去拼杀,尤其在此刻刀悬单于的关键时刻,终究不是碾压之势了。
但他所有的情感都在拉扯他,你追上去!你要追啊!单骑追敌,你又不是没有干过,肯定能追上的!管他什么大军,杀了伊稚斜,乱就乱吧,陛下不会怪他的!!
卫青内心无比的后悔,要是此刻自己只是一个校尉该多好,定率五百轻骑不管不顾的追过去,就是跑死马了,也不会放过他!赌上一把你死我活,也要给这多年的战场一个结局!
可…人困马乏,大家已是用意念坚持着追随他了,而他终究不是那个独自领兵的年轻将军了!后面是几万疲惫的大军,刚刚经历过大战的军队!还有两个裨将,在安排追踪和后勤,确保队伍的完整。
撤吧......
茫茫远方,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不见,只有卫青自己清楚,他已把心抛向了反方向。
外面营帐炊烟袅袅,自己的内心却像是在油锅上煎一般,他要知道自己失败在哪里了,必须马上复盘!
从换道的时候,大家就知道自己不是迎着主力去了,必不是像自己一样随时准备着,这是他的失误,即使三令五申不许如此想,但...整肃力度依然稍弱,这是他的败笔。
还有李广,他......早知道李广如此不甘,以致延误战机,迟迟没有现身,就让公孙敖跟着他走又如何?
还有......
“报大将军!”
“进来!!”
万一...有好消息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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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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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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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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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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