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仪拽住他的腕子:“听说你近日食欲不振。每日进的也确实是少了。”
裴谙被拽停,沈清仪轻巧地靠近,亲昵地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摸了摸,又再一次在他手肘撞击他之前之前退开:“瘦了?”
滑溜溜地像一条蛇。
裴谙回首剜他一眼,后者一幅施施然的模样。裴谙深吸了口气的时间,沈清仪又一步上前捏住他右手手腕内侧:“平常要少烦心才行。”
“不用你管,放开!”裴谙说着甩手挣扎。沈清仪随着他的行动变幻步法,手却紧紧握着,仔细感知脉象。裴谙见右手无法挣脱,便左手作刀几下劈砍;沈清仪顺势后退躲闪,不时借拉拽他右手、扰他重心来化招;待沈清仪退到桌沿附近,裴谙一式瑶台枕鹤,脚尖跃上座椅,又转身仰躺着靠上桌面,左手抹过桌边。他的身影以右手腕为轴划过一道圆弧,衣袍哗啦啦地展开,左手堪堪够到角落的剪子。
沈清仪先是一惊,抓紧手中的腕子要上前扶护,在看清裴谙左手之物后眼中掠过一丝赏誉。只不等那丝缕神色在他眼中停留,锐利的剪尖便冲他的手腕而来。
沈清仪忙跃步移形,靠身法快捷躲过一击。只是剪刀锐利,是手刀所不能比的,如此一来沈清仪不敢再抓着裴谙的右手挡他自己的攻击,多了些掣肘。
又过几息,沈清仪终于在几番攻守后终于感觉清楚了手指之下隐约的脉动,松了手,也同时紧紧握住裴谙攥着剪刀的手,两只骨节泛白的手同露出的剪刀刃在空中微微颤抖。
“没什么异象,是么?”
目的达到,裴谙松了松力,在沈清仪也随之松了手劲后将左手挣脱出来,后退几步。
“你近日连房门都不出,郁郁终日,不瘦才是怪事。”
“何必惺惺作态。”他揉了揉被捏得发疼的右手腕,“囚了我几日了?你就打算这样囚下去?浩气盟到底还想从我这里要什么?”
沈清仪默了默,问:“你不是看过残信了么?”
“虽能推测七八分,但那日所见到底是只字片语。如今这境地,我已经没有欺骗的价值了吧?”话语硬邦邦地不近人情,似是无懈可击,那双眼睛却紧紧地盯着沈清仪的眼睛,“我要死得明白。你告诉我。”
沈清仪同他对视片刻,眼皮半敛,目光躲到了裴谙正被揉弄的右手腕处。
“你不信我。只是这也没什么好瞒的......他——他三年前发现身上有毒,一路回想过去,这毒应是曲霍萦下的;解药——你的......心头血。”
裴谙眼睫颤着。他呼吸起伏渐急。
“你就是为这个来的......?那最初见我时你为什么不直接取了血呢?”他冷笑。
“是曲霍萦的徒弟说的,要至纯至净的血——挣扎时容易沾染杂血,心生怨怼也会败坏药效......要心甘情愿的才行。”他侧开头。
裴谙笑得意味深长:“你们要解‘毒’?你们一个个......对这‘毒’一无所知吧!只一人只字片语的孤证你们就信得坚定不移?”他身子趔趄了一下,咬牙切齿:“难怪我见你总会想起沈长风!定国衣是吧......玉戒指是吧......还有什么——那些话!莫非他一一与你说了?!”
裴谙气息愈来愈急。他靠近桌子,一手扶着桌面,摇摇欲坠。
沈清仪不禁想上前去,才抬脚,即刻便被裴谙喝止——“别过来!”
“我也不明白——我道他是走投无路——乱投医了。”沈清仪话也说不顺。
裴谙重重一掌拍案,话音蓦地拔高,声音尖锐刺耳:“他沈长风明明知道我——我武功尽失......!他还派你来?!”
那声音仿佛悉数凝成了无数的利刃,寒光所指唯有屋内一人。空气充斥着让人寒毛竖立的气息。
沈清仪不安地退了半步。
“心头血......”裴谙颤着手直指华山,指尖在空中抖得像寒风中的蜷曲的枯叶。“便是他武林天骄沈长风也得脱一层皮,他要我死?”这句一出,方才的利刃都软了下去,一片一片叮铃桄榔砸在地上。万花医者眼中含泪:“那些奇耻大辱还不够吗,数年梦魇还不够吗......朝称翘楚夕成废人!我做了什么孽?!”他呜咽着对着白影声声质问,恍惚诘问千里之外的故人。“我就不该活么?!”“裴谙......”沈清仪急急出声,万花医者恍若未闻,嘶鸣道:“他难道就没有半分愧疚么?数年朝夕相对都是假的么?这明明不是我的错,你们去找曲霍萦呀!”泪珠簌簌而下,“你们去找曲霍萦呀!”
沈清仪几步上前,“裴谙!”在他手碰到那个颤抖的身体之前,万花医者一掌拍开他:“别碰我!”
裴谙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直至后背撞上墙角,“你出去!”
沈清仪眉头拧成疙瘩,上前几步:“你冷静......”
“你出去!”裴谙将手中的剪刀对准自己的脖颈,“你不出去我现在就血溅此处!”
“好,好......我出去,”沈清仪连连后退,“裴谙,我知道你不甘生命止步于此。”沈清仪说完词话,狠心转身快步离开。
随着白衣的远去,裴谙靠着墙软软地瘫坐在地。
沈清仪一推门,只见孙浅倾就在几步之外,将走未走,见他后惊惶地收回脚步站定,小手抓紧裙摆,咬着下唇,手足无措地望着他。
他先前一心陷在懊恼痛楚之中,竟未察觉她的气息。
沈清仪回首扫了一眼裴谙,又凝视孙浅倾片刻,低低道了句:“看着点儿你师父。”随后走了。他没走几步,听到身后孙浅倾迈步进了房门,便又停下。m.χIùmЬ.CǒM
孙浅倾快步跑入房门,却又在离裴谙不远处怯怯停下脚步。
裴谙缓缓抬头,露出满脸泪痕。他看见孙浅倾的眼睛——对他的胆怯畏惧和担忧疼惜充斥交合,靠近和逃离的欲望混杂撞击。他霎时记起这目光——这是他印象里极鲜活的眼神,自六年前那一眼就牢牢镌刻在他脑海深处。
二人相对半晌,裴谙垂首打量了一下自己,无力地提腕将手中的剪子抛远。
剪刀落地后缓缓滑行,发出房内唯一的钝响。
那时孙浅倾还和他坐着一般高,如今已能俯视他了。
裴谙吃力地抬臂,缓缓向孙浅倾伸手。
孙浅倾即刻扑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衣服里闷闷地呜咽:“师父......”
裴谙紧紧抱住孙浅倾,手指将万花女弟子的衣料压出皱褶。他低头吻了吻孙浅倾发顶。
像是亲鸟敛羽庇护幼雏,又似溺水者扒住激流里唯一的浮木。
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倾娘。”
他听着孙浅倾压抑的低泣。
他要把倾娘送出去。
他一定要把倾娘送出去。
房门之外,沈清仪独自站了半晌,终于离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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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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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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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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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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