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生锈的水龙头乍然一日被拧开,失了闸,汩汩而出。
遥行慢慢地讲了很多,都是琐事,有些连细枝末节处都没放过,有些则囫囵带过。
温立静静听她讲,嘴角随着她的情绪起伏,看她一点一点驱散迷雾露出所有。
路上细雨密布,车辙泥泞,回到橦县时,雨彻底停下但天还是阴着。
遥行抬眸观察了会儿阴沉的天,转头略忧愁的对温立说:“现在就去买票吧,不然雨下大就不好走了。”
温立倒是无所谓,掌心热拢上来牵着她上楼,温声道:“没事,不着急。”
这声“不着急”促使他待到下午五点钟才姗姗离开。
晚上八点半,温立落地。还没来得及给遥行报平安就接到蒋良打来的电话。
“福腾那边的对接方刚发邮件来,想把合同条款再改改。”
“哪方面的?”
“具体的没说,不过我在会场看到令辉老总勖松文了,看样子好像也有意洛森这次新研发的产品。”蒋良谈着八卦心里也犯嘀咕,即使再没怎么接触过房地产也都听过令辉地产大名。
令辉地产之所以能做到行业龙头很大程度上都是源于其掌舵人只涉足房地产,在一个领域做足专一性,以此达到具有行业垄断性,怎么会突然对生物医药研究感兴趣了?
“会场现在什么情况?”温立蹙眉,勖然刚飞去国外勖松文就来插一脚而且还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基础药品开发的发布会。
让人摸不准是刻意还是巧合。
“还没结束,人太多,我出来透口气”
“怎么?”温立招了辆出租上去,司机接过行李放到后备箱里。
“洛森这回很奇怪,公布的数据含含糊糊,产品介绍的倒是很细致。”蒋良摸摸鼻子,谨慎回头看眼周围环境确定四下无人后继续说,“会场里堆了不少记者,把噱头做的很大不像是认真做事的。”
这边温立已经打开搜索引擎开始搜洛森的商业认定信息,果不其然的发现一个月前洛森的股权出现过变动。
“……明天后天还要举办——”
“不待了,回来吧。”温立说。
已经展露出风险的事情没必要再花功夫。
“我就等您这句话呢!”蒋良虽然平时油嘴滑舌的,但是真让他应付这种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场合也是真的很为难,“现在立马就开始订票。”
事情堆积过多,温立只能拉着行李从机场直奔公司。
路上给遥行打了电话,两人分明白天时还在见面却在几小时后仍觉得心里空落落,一直到下车才挂断。
末了,遥行不放心的叮嘱他。
“别熬太晚,按时吃饭。”
温立莞尔一笑,应下后想起前天和老中医助理聊的微信:“你的药不能断,这几天回不来就按旧方子再吃一段时间,等你回来我们再去开新方子……”m.xiumb.com
遥行在那头迟迟没应声。
“别想逃。”他低低一笑,“药已经托平津巷的那家中药坊熬了,明天记得去拿,手牌号是13。”
遥行想到中药那个苦涩就皱眉:“我喝了这么久感觉已经不怎么难受了。”
“你痛经是经年积月出来的,得细细调,病根才能除透。”
遥行恹恹道:“行吧。”
哪怕隔着电话,温立也能想象到此刻遥行肯定是不自觉地努鼻,表情苦恼的像是背上了几座大山样沉重。
“等我忙过这段时间,要不要出去玩?”
十点多的京阳尚且热闹,男人低声诱哄的话在嘈杂的背景声中轻的像流云。
遥行果断拒绝道:“不行,去不了。我要认真复习,十二月底就考试了。”
“那好吧,等你考完我们再说。”
“好。”
“早点睡,晚安。”
“晚安。”
那天之后温立变得特别忙,忙到每次回遥行消息都已经是隔天。
不过遥行也没闲着,每天都恪守制定的学习计划,空闲了就和邹岩漫步在桐县的每一处熟悉的角落。
十八线小县城发展滞慢的唯一好处就是即使过了很多年街道依旧保留原来的样子。
“哎,你看那小孩长得不错。”邹岩忽然抬肘碰碰她。
遥行顺着她视线方向看过去,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一身再简单不过的黑色T恤与水洗蓝牛仔长裤,手上拿着三两本资料书。
皮肤白净,模样清秀,只是眉宇间透着对夏季傍晚仍残存余温的浓浓烦躁。
看那样子估计是假期也没逃过补课的学生,让遥行自己想起高二暑假顶着烈日暴晒还要上课的那两个月。
身上无时不刻都趟渗出来的汗意和永远昏昏欲睡的课堂,那滋味,让她现在都忘不掉。
莫名的,遥行有种释怀的心情。
这种突如其来的心绪松懈有些类似于被困很久后的一朝大赦。
这几年她的梦好似一张循环播放的碟片,一直播放高中这三年,甚至跳过了最难过的高四。
如同长期的梦魇般,遥行常常觉得自己脚下生钉,从来没离开过桐县,没离开过十五六岁的灰色少女时期。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感觉自己蜕掉了晦涩,
生出一种,当下真好的感慨。
“你说我们上学那茬儿怎么就没这么好看的呢?”邹岩颇为遗憾。
遥行笑侃:“没办法,咱就是上不如老,下不如小。”
两个人满大街乱逛胡诌,倒也乐得开心。
不过邹岩走不了太久,手机来电铃声掐着点的来。
顾庭喻真的很上心,邹岩每天的起居生活几乎都是他在操心照顾,可惜……
遥行心底微叹,她目睹了好友对顾庭喻的年少慕艾朦胧发芽扎根到如今期艾颓然不知该如何的全过程。
际遇,是一个很难讲的事情。
不仅仅是两个人心意相通的问题,不同时期人阅历导致的心境不同会改变对很多事的态度。
以好友如今的心态,前方大概还有漫漫长路在等着顾庭喻。
遥行在橦县待到夏天结束才收拾行李去京阳,那阵子温立还处于胶着状态,一日三餐压根记不起来吃。
遥行索性没告诉他自己来的确切时间,省的他还要分神抽空来接自己。
出站时才发觉京阳下起淅淅沥沥细雨,扑面而来一股湿冷土腥味儿。为防止雨越下越大,遥行没多耽搁招来车回了平江路的家。
她放下行李,伸出食指在玄关处的鞋柜上轻轻一擦便是一指的灰尘,心里便有数了。
看来温立这段时间基本没回来过,都住在公司了。想起昨天夜里视频男人熬得泛红的眼睛,遥行决定做顿好的犒劳犒劳他。
因为住在邹岩家,遥行经常在邹母做饭时打下手,有时见她跃跃欲试邹母便让出“主阵地”在一旁指导她,两个多月下来邹母几乎是倾囊相授,甚至一些麻烦琐碎的盐阉类食物都学的七八分。
待遥行收拾完公寓后,屋外雨势瓢泼,透过窗户去看地上积水已经蓄到行人脚踝。
这情况连出门都是个问题,更遑论出门买菜了。
想要再等等,看看雨会不会转小结果到了下午五点还是没有丝毫变化。
遥行给温立发了条信息后就抱着抱枕盘腿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
之前养成的职业习惯导致她一闲下来就会利用些琐碎时间看新闻。
“……此次京阳暴雨造成北郊二环及三环外交通严重受阻,车祸频发……”
“……是这样的主持人,我现在位于交广路与花峰路的交叉口,目前雨势只增不减,这边积水已经到达我小腿肚的位置……”
只是没看几分钟,遥行眼皮开始打架,思绪散漫,怀里的抱枕简直就是瞌睡遇枕头,脑袋刚沾上人就彻底睡着。
温立赶回来时便看见遥行枕着抱枕趴在沙发上熟睡,电视机里还放着新闻。
“哎?你回来啦?”遥行被他的开门声吵醒,睡眼蒙眬。
“怎么睡沙发上了?”男人随手把钥匙串放到鞋柜上,弯腰换了拖鞋。
“不自觉就睡着了。”
她还迷糊着,看见他头发凌乱贴在脸上,灰色衬衫被水洇深,黑色裤腿湿皱着搭在黑皮鞋上。
整个人好不狼狈。
遥行赶紧起身拿了条毛巾给他擦,“你怎么……没带伞么?我记得你车上有把伞来着。”
温立任由她擦,等发梢不滴水时抬手握住她手腕,把手上提的吃食拎到她面前:“买的雁荡山他家的粉煎排骨和芋儿鸡,饿不饿,先热热吃?”
遥行接过来,嘴上却是叮嘱道:“你浑身上下都湿成这样,先去洗个热水澡。”
男人低头用冰凉的唇碰了碰她柔软温热的唇瓣,含糊不清的应了声。
太久未见,本是打着浅尝即止的温存想法却在触碰之初就多了几分贪念和欲·望。
唇齿的相抵与深入几度快要叫遥行憋气过去,直到受不了后她推了推他胸膛,温立这才给她一些喘息时间。
“怎么不给我发航班信息?”他哑声,掺着还未完全消退的情*欲,一边轻轻向下啄吻她脖颈。
一下一下的,轻柔的犹如隔靴搔痒。
“……你……这么忙,我自己回来就行。”
遥行如鱼遇水般喘息,也难以抵抗他带给自己的涟漪,整个人软绵绵靠在温立身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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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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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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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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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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