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庭喻在确认邹岩没什么生命危险后就给邹母和遥行打过电话了,但接到邹岩打过来的电话时遥行还是有些哽咽。
“有没有哪儿受伤?”遥行问。
“没什么。”邹岩刚说完,就收到一记凉飕飕的眼神她瞬间心虚,“就是…后背有点疼暂时还动不了,不过顾庭喻说等过两天带我回橦市好好治治,你就别担心了。”
“那就行,你这回真是把我吓死了。”她吸吸鼻子,手上理着被压满褶皱的资料,“那你支教就提前结束了吗?会不会对你之后考研有影响?”
“我也还不清楚,不过地震属于不可抗力因素应该没什么。而且顾庭喻说都交给他去办,让我好好养病就行了。”邹岩嘿嘿一笑。
遥行“呦”一声:“敢情您老因祸得福拿下了?”
“算…是吧……”邹岩一边说一边余光偷瞄着顾庭喻,被当场抓获后立马转移视线清清嗓子,“对了,遥行你帮我好好谢谢温立,多亏了他朋友帮忙不然我估计得等到下周才能回橦市。”
遥行动作一停,心口突突的跳:“你怎么知道是他朋友?”
“人家自己说啊,有谁做了人情还有不说的道理?而且你知道顾庭喻要谢他的时候那人是怎么说的吗?”
“怎么说的?”
“那人只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这怎么了吗?”
邹岩循循善诱:“你想想,和温立认识的人中有谁知道我在室县啊?再说我和他又不熟,除了会因为你来帮我,还能因为谁?”
“不过,他是不是对你上心程度有点过了,不会…是喜欢你吧。”哪怕是躺在床上了也无法阻止邹岩的八卦之魂。
那头遥行沉默半天,手心冒汗,忐忑讲:“……我不知道。”
邹岩惊讶,她本意只是调侃没指望能从遥行嘴里撬出什么,她忽然发觉自己似乎错过了不少东西。
“意思是你喜欢温立,但现在不确定他喜不喜欢你?”邹岩感觉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眩晕状态,遥行谈恋爱那可真是铁树开花,百闻不如一见。
“嗯。”遥行声音很轻。
邹岩果断道:“那就直接去问,别想有的没的,总不能还暗恋个十年八年再告白吧。”
“要是不是呢?”
“不是——”手机里一阵电流刺啦,再然后就听不见邹岩说什么,嘟嘟两声后遥行挂断电话,起身走到窗户前静静站了会儿,银钩似的月亮似有若无的一直在戳她心脏,戳得她心神不宁。
温立身子斜靠在走廊尽处的窗台上,窗户大开不时飘进来雨丝没一会儿男人半挽的袖口潮透,包间里的人进进出出露着门缝,温立借口上厕所才得以出来片刻。
在潢川待了三天,成凯方的谈判代表是个典型的社会老狐狸见到是温立来,表面上客客气气一口一个“年轻有为”夸着,一但温立要说到关于合同的事情他就慢慢悠悠的打太极糊弄过去。
而真正让温立感到恼火的是合同内容之前双方已经交涉修正过多次并且达成了共识,这次来不过是走个流程罢了。
他半眯着眸子远远瞧着包间里程子林大腹便便满面红光的样子就没有来的烦躁,他这一年多的历练道行在这老狐狸这儿压根不够看的,从兜里摸出来根烟点着,薄薄的烟丝气缓缓被吐出。蓦的,一截烟灰被吹断掉在衬衫衣角上,他皱眉下意识用夹着烟的手去拂结果燃出一个小窟窿,边圈灰灰黑黑还有点焦。
这下子他更嫌弃这衬衫了,本来过来的时候就没空带衣服,就着去天水拿的两件轮着穿现在有种想直接脱掉扔了的想法。
半截烟的功夫过后他捻灭烟头,拨了个电话,又站在窗前等了会儿。不过片刻,就有一个尖嘴猴腮似的人从包间里走出来伸着脖子张望了了一圈目光才流转到温立身上。
忙点头哈腰走过来,带着一身酒臭气,温立眉毛几不可查的皱了下。
“温部长,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吹冷风,快快进里面。”
温立食指点点烟灰,似笑非笑看向他:“程总吃好了?”
闻言,那人笑得有几分勉强:“好了好了,早就吃好了,就是喝的有点多在包间里转悠半天没找到您,生怕您不胜酒力醉在厕所了,这不让我出来找找。”
温立漫不经心的揿灭烟头,沾着雨水发出滋滋声。
“合同呢?”他问。
“合同、合同程总已经签好了,就等您了。”
“是么。”他接过合同,瞧到程子林签的龙飞凤舞,最后落笔处戳了一个很重的黑点,纸张背面能轻易触到凸痕。温立嘴边扯了一个讽刺的弧度,极淡转瞬即逝,抬手潦草签了字拿了其中一份合同,悠悠走到旁边的垃圾桶将烟头撂进去,头也不回的走了。Χiυmъ.cοΜ
还没等走下楼包间里就传来声巨响,像是什么被狠狠踹翻,听得温立心情好不舒畅。当下就定了机票回京阳。
隔天勖然回来看到他签的合同上和之前的有些出入就问他怎么临时变卦?
温立不置可否,“我在那边待了三天,积了那么多事也没人替我做不得讨点赔偿?”
勖然听后笑骂句:“德行。”
压了成凯百分之五,不多不少正好卡在对方的关键处,让其不上不下。“这点赔偿”估计会让成凯痛的倒吸一口气,至少得缓个半年多,现在又正值各方春季项目招/标临时改嘴指不定要打乱成凯多少计划。
“人带回来了?”温立抿了口茶。
勖然脸上笑意淡了下来,“嗯,但是小腿受伤现在在市医院里治疗。”
温立淡淡撇眉:“不是说从小跳舞的吗?”
“天灾人祸,这种东西谁能预料的到。”勖然收到宁嫨发过来的信息,眉眼瞬间变得冰冷,眸底一片沉郁。旋即扭头问,“晚上真不去梁博宇那儿?他可说了,要拿出他爹给他埋的‘女儿酿’。”
温立嗤笑,当初梁博宇他妈怀孕的时候他爹心心念念的想要个女儿,还没出生就给他埋了整整一大坛酒想等着以后出嫁了再挖出来喝却不想出来的是一个嗷嗷大哭的混小子索性直接改成等他结婚了当喜酒喝。反正大差不差啥。
“不去了,晚上有点事。”
勖然扬眉,意味不明道:“我听他们说,团建那天你带了家属?”
“暂时还不是。”
遥行下午出外场做个采访,结束后已经是七点半。公交车站离她还有一段距离,为了抄近路她走的一条小道。
黑夜似乎有种特别沉静的力量,风吹动而簌响的树叶沙沙声,隔了一条街热闹的夜市声还有她的走路声都清晰地在耳旁。数百米长的路只有两个道路灯,灯罩上还脏兮兮的布满蜘蛛网使得透出来的光更渺茫,说不害怕是假的遥行尤其怕夜里走这种偏僻生路。
半昏半暗间,她似有若无的看见前方垃圾桶边好像有一大堆的垃圾,狐疑的走近发现是两个醉汉乞丐正手脚.交缠的靠在垃圾桶上。遥行当即腿一软差点昨天还听到跑社会类新闻的同事说南大街的醉汉伤人事件,所幸他们看起来意识不是很清醒的样子。遥行贴着另一面墙,脚下放轻生怕弄出一点动静,从醉汉面前走过的时候包里手机忽然嗡鸣震动两声,在静谧的小道里尤其扎耳。
其中一个醉汉像是被手机声吵到了,嘴里嘟囔着,遥行心倏然一紧,绷着身子快步离开。跑到公交站时恰好公交车停站,她片刻没停留刷了卡找了个空位坐下好半天还有些后怕。
手机还在震动。
遥行看了眼来电显示立马接通:“喂。”
“还在忙?”温立问。
“刚忙完,在回去的路上。”
“还要多久?”
“啊?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吧。”
“那我等你会儿。”
一通电话打的遥行一头雾水,直到下车看到车站旁斜靠着的温立仍旧不知所云。
由于下午下过雨的缘故,空气里潮湿带着寒意一点都不像北方干燥的天气,某个瞬间中遥行恍惚以为是在橦县,回到那天下午吹着冷风她急步赶去街口见温立。
也是这般情形,他闲适的倚着车子,明明什么也没做可就是能够轻易地让遥行心跳不止,而不同的是原先那个清隽少年已然变成一个富有成熟稳重特质的成年男人。
遥行捏着挎包.皮带,心如鼓跳。
百米之远的距离,她却每一步都走的很慢像是斟酌,犹豫。
温立莫名有一种直觉,不等他抓住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朝遥行走过去。
“脚怎么了?”温立半蹲下,看到她挽起的裤脚下的脚踝已经红/肿,他不禁皱眉,“怎么弄的?”
“我也没注意到,可能是刚赶公交车的时候太着急。”
“疼不疼都没感觉?”他语气渐冷。
遥行:“也……不算多严重,就没感觉到。”
“啊”
男人伸手一捏,听到她痛呼一声:“不是说没感觉?”
“……”
遥行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上来。”他转身背过去拍拍肩膀示意她。
路灯下,温立静静蹲在她面前,昏黄如夕阳的灯光照在他宽厚脊背上泛着无声的暖泽。遥行盯着好半天,总觉得今天好像是个轮回日似的,怎么什么东西都在重新上演。
现在的他,年少的他就这么重叠了,让她一时间觉得这不是场梦。
她顿在原地,没动作。
温立回身。
遥行双手交握攥到一起,故作轻松道:“谢谢你、托人帮邹岩,不然灾情这么严重估计至少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橦市。”
“嗯。”
“还有,还有就是谢谢你帮忙找的资料都很有用。”
“嗯。”他静静听着,目光濯濯。
“还有,还有——”
遥行也不知道自己语无伦次的都在讲些什么,只觉得她此刻像个被渴望与胆怯反复纠缠的胆小鬼,这种心态像是永远都摆脱不掉一样。
我喜欢你,这几个字明明在心里早已经演练过无数遍,念得滚瓜烂熟,却始终像见不得光的污秽一样难以启齿。
温立看不得她这样眼眶红红的样子,上前一步把她搂在怀里,动作轻缓的像冬日雪花,胸膛里滚烫似火。
遥行双臂僵直半天,脸颊侧处传来咚咚心跳声,铿锵有力。一下又一下的抚平她内心里的褶皱,所有的不安,焦虑和软弱都被一一展平。
一瞬在火上炙烤煎熬,一瞬春暖花开。
她僵直着,没敢有动作怕会戳破这个泛着七彩光泽的泡泡。
温立:“本来没打算今天说的,可是有些事情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微微一顿,“千遥行,我喜欢你。”
他声线本就自带低沉的磁性,又刻意放缓简直直击遥行最柔软的地方。
“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在他说出“我喜欢你”这几个字的时候,遥行的眼泪就开始扑簌簌的往下掉,等她察觉到的时候脸已经湿了个透。
她说不出话来。
温立被她的反应没吓一跳是不可能的,起初静静搂着她等她平复心情,但后来他衣服前越来越湿就知道不能再放任遥行哭下去。
于是打抱在怀,放进车里。
打开车顶灯,抽了几张动作轻柔的擦掉她眼泪,看她还在抽噎于是手轻轻拍着她后背,像诱哄婴孩般,等她彻底平复好才发动车子。
到医院拍了片子,医生说是脚踝扭伤造成的红.肿,回去用冰块冷敷再抹点跌打酒修养几天就好。
回去后温立详尽的把刚才问医生的注意事项给遥行一一叮嘱。
把手上领着的一大袋东西都给她讲清用法,但她一直神游发呆。
“遥行,你不用心里有什么负担,我也不是逼你现在就给我答复。
想答应就答应,不愿意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把你的想法说出来,不为难自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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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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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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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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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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