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钟,温立刚晨跑完往酒店回去的路上接到勖然电话。
“勖哥。”
“还在天水?”
“嗯,下午就回去了。”
那边语气略疲惫,“那抱歉了,可能要中断你的团建。”
“我临时有点事要去南城一趟,大概要一个礼拜时间。周一和成凯的合作你去谈吧。”
“出事了?要这么久。”温立印象里勖然几乎不怎么回勖家老宅,除非那边有什么非去不可的事情却也没有这么久过。
“老太太让我去接个丫头回去。”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勖然也就没避着,“机票我让许卫良给你买过了,下午三点四十的。”
“行,知道了。”
他挂掉电话想了想,拨通了遥行电话。
“喂?”
“怎么了?”她声音近乎干哑,像齿轮再砂纸上打磨听得温立眉头一皱。
遥行:“刚看到南城地震了,我有朋友在那附近,给她打电话也一直没人接。”
温立脚下步子放快,电话里安抚道:“别着急,震级这么大她那边肯定是没信号,再等等。”
“嗯。”她强摁下心底的慌张,“对了,你打电话来是怎么了吗?”
“是这样,我现在要回京阳,想问你是和我一起还是等下午再和他们一起回?”
遥行想也没想的答:“和你一起回。”
温立:“好,那你现在收拾收拾等下我回去了就走。”
等遥行收拾的时间中,温立简单买了份早餐给她。
车门拉开,扑面而来的一股淡淡的香氛味道,遥行除了挎着包外,怀里还抱着温立的那件外套。
温立接过来,布料温热中带一点潮湿的触感让他微微一愣。
遥行脸上略显局促的不好意思:“弄脏了就洗了一下,但有点着急还没吹干。”
“没关系”温立随手把衣服搭在座椅后面拿下来仪表台上的早餐递给她,“随便买了点,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一杯无糖现榨豆浆外加一份鸡肉咸角派,散发着诱人香气,遥行犹豫两秒,凑近咬了口,嘴巴里酥脆的咸香味道让她的心慌感短暂被稀释掉。
温立开着车,余光瞧到她一只手小心翼翼鞠着接掉落的碎屑,咀嚼起食物来双颊鼔的像只松鼠。
“这个咸角派好吃。”她转过身来说。
遥行下意识的扯动嘴角要笑却被温立看的晃神。
他目光温和而深幽,似乎一眼就能看穿她的伪装。
温立:“不用强撑着情绪。”
“…也没有啊”遥行默了默,“…就是习惯了。”
起初她还能和他对视,没过多久便转回去若无其事的继续吃东西。
温立不语,没多久便挪开视线。
路上遥行难得没有犯困,只是她一向言语匮乏掏空了也扒拉不出几句话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车窗上不断后退倒映的影子,目光一瞬不错的。
许是两人太过静谧,温立抬手打开车载广播恰好是新闻台。
“……4月27日凌晨两点十五分洛襄省南城市发生了8.2级的强烈地震,截止目前十点时,南城地震已死亡人数36591人,受伤156322人,与其相近的梁县和室县等死亡人数也达963人,目前灾情严重地区南城余震还时有发生,被困人员……”
遥行双手攒紧,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主持人每念出一个数字她心就更慌一分。不时低头去看手机,没有短信进来也没有来电铃声,这种不知道尽头的等待最是令人坐立难安。
她脸色比昨日发烧时还要难看,温立站在服务区休息台上远远的看她一眼。勖然现在在飞机上,电话肯定是打不通,思索一番想到了之前去南城出差认识的一个人,关系一般但他还是打了过去。
遥行大概每隔一两分钟就会看眼手机,直到温立回来也没有收到邹岩的消息。
他手上拿几包花花绿绿包装的东西,遥行看到“真知棒”字眼时觉得莫名:“怎么买这么多糖?”
软糖硬糖棉花糖应有尽有。
温立全都给她:“给你的。”
遥行更莫名了。
“为什么?”
温立双手搭在方向盘上,食指点了点,定睛看她:“我小侄女不高兴了就会要糖吃,吃了就很开心。”
言下之意是把她和他小侄女类比了?
遥行一时没忍住问:“你小侄女多大?”
“今年13。”
“可我今年22。”
“嗯,你还不如13岁的小孩。”对上遥行愕然的表情他无奈道,“想哭的时候就哭,别总逞强。”
遥行表情怔然一瞬,眼眶热热的在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她立马低头去拆糖果袋,佯装在里面翻找。
今天大概是她的幸运日,随便一翻就找到了水蜜桃味。
她挑出来给温立:“给你。”
温立笑:“挑了半天,怎么给我了?”
“因为这是我喜欢的口味,所以想给你分享,尝一尝。”声音发涩,遥行觉得自己这句话比做决定收拾行李跑来京阳还要耗尽力气。
“什么味儿的?”他问。
“水蜜桃。”
他低声一笑说:“还挺甜。”
遥行脸一热,把糖放到置物篓就飞快的收回手也找了个水蜜桃味的糖,手指捏着棍熟练的将其绕断然后才扒开糖纸扔进嘴里抿紧唇不讲话。
淡淡的桃子味沁着甜意丝丝缕缕的钻入她心里,恍若被一团轻柔的棉花糖包围,笑意抑制不住的从唇角冒出来。
到京阳时已经是一点半,余下的时间堪堪只够送遥行回去,温立心思打转想了下:“一会儿想吃点什么?”
遥行侧眸去看他:“你不是有事着急忙吗?”
“不急这一会儿。”
“我都行。”
纠结了一番,最后两人但遥行小区那条巷子口拐角处简单要了份肉丸胡辣汤。
“这家店还是我有一次下班回来路过发现的。”遥行抽几张纸巾攥一起边擦桌子上边说。xiumb.com
这店面不大且位置偏僻不打眼,但从店里陈设能看出来是家老店能来的多半都是当地人。
所以温立还能从她的话里听出来几分得意的情绪外泄。
眼下不是饭点,店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老板很快盛好端上来,认出遥行后笑问:“姑娘,我家大花上个礼拜生了,你现在还要不要啊?”
遥行这才记起来上次来这里吃饭的时候店门口看到有一只肚皮圆滚滚的白猫懒洋洋的趴在地上,看到人来会主动喵一声等抚摸性子非常乖巧。
她蹲那儿和它玩了半天,老板见她很喜欢就问她回头大花生小崽了给她一个要不要,遥行虽然喜欢但她当时笑笑没应承。
因为她怕自己照顾不了一个生命,哪怕只是一只小猫,她不想自己单因为偶然的心血来潮或是一时的喜爱而去养。
遥行摇头笑说:“不用了老板,我平时上班挺忙的可能没时间养。”
“也是,那没事了可以来店里玩。”
“好。”
“我一个在南城的朋友刚给说那边灾情确实很严重,不过他说旁边的山区情况更严重一些。”温立拧眉问,“你朋友在哪儿?”
遥行心里咯噔:“在室县。”
温立表情顿时微妙,语气带些凝重:“…室县那边山体坍塌,通往那边的很多路都被封堵住。”
*
室县
如果让邹岩能够回到十几个小时前她一定不会跟顾庭喻吵架,万一以后他一想起自己就是这种张牙舞爪让人头疼的形象说不定哪天就把她抛之脑后了。这样的话,她一点都不甘心。
“邹老师,我好困啊。”田晓青声音孱弱的像只不足月的小猫。
邹岩脖颈微微低了下小声说:“晓青乖,别睡,坚持住。你不是想去市里玩一玩吗?等出去了老师就带你去玩。”她后背上抵着的砖石是唯一支撑起她们存活一角的东西,她不敢懈力半分。
“那老师你要说话算话。”小丫头意识强撑着清醒。
邹岩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还好这两天是周末学校里的学生基本都回家了,宿舍里就剩家里没人的田晓青和她,不然就她一个人也护不了那么多学生。
渐渐地,邹岩感觉怀里的小丫头在缓缓往下沉,她大感不妙伸手拍拍田晓青脸:“咱俩说说话,谁也别睡。”
“…可是老师我真的好困啊……要不然你给我唱首歌吧,就那天你给向乐唱的那首。”
“好。”
邹岩回想了下歌词:“……披星戴月的人啊多寂寞,攒着长久故事却不能说,好歹算见了你,转个弯又离去……”
漆黑狭小的空间里很长一段时间都回荡着女人沙哑的哼唱声。
再度醒来,她躺在救助临时搭建的帐篷内,环顾一圈都是像她这样伤势程度被救出来的人。
但是没有看到田晓青,邹岩当即猛地起身结果后背火辣辣的痛感叫她动作一顿,倒吸口气。
顾庭喻掀起帘子就看到她痛的面部扭曲,嘴里发出嘶哈的声音。
“躺着,别动。”他快步走过去,扶着她躺好。
“不是”邹岩挣扎,“我得去找我一学生去。”
顾庭喻:“她被你护着,现在好着呢。就是在石头下面待太久缺氧脱水,已经被带到救助站去了。”
“哦,那就好。”邹岩放下心来。
余光一扫,她被顾庭喻现在的样子震惊到了,头发上沾着的泥半干未干,脸上灰扑扑的,下巴上冒出的青茬长度显然不是仅一夜就足够长出来的。
顾庭喻这人有洁癖,这一点邹岩深有体会。认识这么多年她见到的顾庭喻从来都是得体、整洁和一丝不苟。
邹岩:“你怎么来的?”
顾庭喻看着她好一会儿,面沉如霜冷斥道:“你能不能拿自己的命当命?”
“你身体是钢筋做的吗?你知道救援再晚一些你以后就直接瘫在床上了!”
他发起火来吓得邹岩浑身一抖,半晌说不出话。
“我……”
“你有考虑过周姨、有考虑过我吗?”
后半句话说出后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顾庭喻眉目里都吊着寒意。
类似‘我这不是好好的’这种打哈哈略过话题的话邹岩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胸腔被顶的涨满如同干涸的枯井忽然再度涌溢出水源。
曾经有一段时间邹岩一度很羡慕遥行,总觉得假如自己也是个寡言少语安静的性子这样会不会能更加贴近顾庭喻的世界,但现在她似乎在某个瞬间抓到他世界敞开的一角。
她伸手,小心翼翼的挪动身子费了好大劲才够到顾庭喻的衣角,“顾庭喻,你别生气了。”
眼睛睁大大大的,可怜兮兮的讨好直教他心头一软。
良久,顾庭喻脸色还是青郁的但语气缓和许多:“先给周姨打个电话报平安再给千遥行拨过去让她俩别为你操心了。”
“还有,医生说你的脊椎受到的伤害太大了,我已经给你导师打过电话说明了情况,等你情况稍微好点我们就回橦市。”
邹岩乖乖的说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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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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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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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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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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