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敲了敲隔壁的房门,房内没有丝毫回应。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心知里面的人必定早已出去了。他一路走到大厅,没有遇见任何人,只在走到大厅门口时,碰到了走出来的莲夫人。
莲夫人语气中没有丝毫伤心,反倒带着丝丝笑意,打招呼道:“花公子你也来啦,云姑娘呢?你们没在一起?”
在逝者家属面前这种态度未免有些轻浮。花满楼微微皱眉,虽有不悦仍耐心回答道:“她先一步出门了。”
莲夫人不知听出了什么,揶揄的神色从她脸上一闪而过,眼中笑意更胜,拉长了音说:“这样啊。”
花满楼不再多说,点头致意后,侧着身子,从她身边走入了厅中。
上香、祭拜。
郑淼极低的哭泣声已变得有些嘶哑,也不知是哭了多久。
花满楼回身走过她身边时,面露不忍,劝道:“你身子本就不好,也莫要太过伤心。”
郑淼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看向花满楼,说:“我知道,只是……”话未说完,心中酸意更胜,又哭了起来。
花满楼轻轻叹了口气,自知无法再劝,只得出了门。他刚走几步,身后便传来了脚步声。是郑炎追了上来。
看到花满楼停下脚步转身,郑炎也紧走几步到他对面,说:“花公子,如果需要人送你离开的话尽管开口。”他说的客气,实际上却是在催促花满楼赶紧离开。
花满楼沉吟片刻,方才开口道:“我无心参加品鉴大会,但是可否容我再待上几日?”
“花公子,想必你也清楚,品鉴大会开始后,除了拥有请帖的人,朝观山庄里绝不会有其他外人。”说话时,郑炎语气虽然客气,脸色却极其冰冷。尤其是特意加重的“外人”两字,更是没有透露出丝毫善意。琇書網
“我知道,但……”花满楼察觉郑炎不会理睬自己的请求,转而道,“好吧。那……”
便在这时,一个女声突兀地插了进来。
“这么说,有请帖就能留下了。那正好,我这里还多了一张。”莲夫人掏出一张请帖,“华家那小子不愿来,正好就送你了。”
她口中的华家小子就是华子屹。现在华子屹早已年过四十,比她还大了好几岁。但她仗着自己和连舜的关系,叫得很是心安理得。
郑炎看到请帖的那一刻,便知道自己想将花满楼赶走的计划全然破灭,只能忍住怒气收下请帖,悻悻地走回了大厅。
再说回云初霁。辞别连舜之后,她本想着再去找葛桑,试试看能不能再问出些什么,谁知却在半路遇到了奕歌。奕歌见到她,眼前顿时一亮,立刻黏了上来。云初霁一时间没办法摆脱他,只好与他同行。好在奕歌也是要去祭拜,这里离大厅不远,用不了太多时间。
云初霁试探着问了他一些关于郑涂的事。可惜他对那些往事一无所知,没几句又绕回了自己身上,各种自夸,很是无趣。
刚走到大厅近前,云初霁正巧看到了郑炎接过请帖走回大厅的一幕。
莲夫人那双魅惑的眼睛也看到了她,将她唤到身边,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说道:“你呀,可得好好谢我。若不是我送了这位花公子请帖,他可就要被人赶走了。”
云初霁疑惑地望向花满楼,就见花满楼拱手道:“花某在此多谢莲夫人。”
莲夫人却是脸色一变,不高兴地瞥了花满楼一眼,说:“谁要你道谢了。”言罢,又瞥了一同前来的奕歌一眼,再看向云初霁时,眼中笑意全无,脸色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说道:“做人啊,三心二意可不好。”
云初霁一愣,片刻后才明白其所指,忙解释道:“你误会了……”可对方不等她说完,已经转身离开,她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奕歌适时地走到云初霁身侧,说道:“花兄准备留下参加品鉴大会?”
花满楼点头承认,道:“有些好奇。”
奕歌故作高深地提醒道:“为了某些有价值的铜臭物,失去了真正的无价之宝,才是得不偿失。”
世上总有一些人,自以为是到能够看穿别人的心思,自以为是到可以随意点评别人,实际上他们才当真什么都不懂。
云初霁懒得听他多说,开口道:“你不是要去祭拜吗?”
奕歌露出自认为完美的笑容,道:“一起?”
云初霁摇了摇头,说:“我已经祭拜过了。”
“好。”奕歌脸上的笑容不变,从容地走近厅内。
云初霁虽然不是很喜欢他那副自以为是、夸夸其谈的样子,但也不得不佩服他时刻自信的状态。便在此时,耳边听到了花满楼的低语:“倒是个有趣的人。”听出二人居然想法一致,云初霁不由笑出了声。果然,在花满楼身边,自己总是不经意地放松。
花满楼也同样弯起了嘴角。
“这里似乎不是说笑的地方。”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云初霁循声望去,果然是谢应宗。他依旧冷着一张脸,和昨日别无二致。
云初霁回应道:“阁下看上去的确不那么开心。”
她本是打趣,没想到谢应宗摇了摇头,认真地说:“我只是不爱笑,并不是伤心。”
像他这般坦诚的人很少。云初霁后退一步让开路,示意他可以直接走过去。不料谢应宗不仅没有动,反而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云初霁想不通这样一个冷静甚至可以说冷漠的人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但还是点了点头,随着他走远。
奕歌出来是,正巧见到两人离开的背影,失落地叹了一口气,对身边的花满楼道:“果然是个花心的女人。”
花满楼摇了摇头,回答:“她不是。”
言罢,转身离开。
奕歌自讨没趣,也悻悻地走开了。
那边,谢应宗带着云初霁走到了僻静处。他转身看向云初霁,冷着的脸越发阴沉。云初霁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开始思索自己是哪里开罪了他。
谢应宗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我这人不喜欢转弯抹角的,所以,我有话就直说了。”
云初霁拿不准他究竟要干什么,点了点头,道:“请讲。”
谢应宗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心头一震。
“你可知道云飞扬?”
她改名后随母姓,所以外公必然姓云,之前连舜又说扬晖镖局的第一个字取自外公的名字,再加上谢应宗如此认真的询问,云初霁推断云飞扬必然就是外公的名字。她心中反复念叨着这三个字,面上却没有显露分毫。此人突然发问,必有蹊跷。她想了想答道:“倒是第一次听说。”
云初霁说的是真话,脸上的表情自然看不出假。
谢应宗又道:“他是武当的俗家弟子,轻功极佳,更是将梯云纵使得出神入化。四十年前下山后,与四位兄弟一起创立了扬晖镖局。只可惜,十年后,他在一次运镖途中被歹人害了性命,扬晖镖局也就此关门。姑娘现在是否记起了什么?”
云初霁没想到以他的年纪,竟然会了解当年的事。今日已听连舜说过这件往事,但不同的人经常会有不同的说法。故而她也不介意能多获得一些信息,当即顺着他的话说:“似乎有点印象了。”
谢应宗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神色像是在笑,又像是没在笑。他说道:“姑娘应当不仅仅是有些印象。我方才见到你在跟连舜说话。而且葛桑也看见了,之后他就迅速离开。”
云初霁眉头微皱,心中一沉,问道:“他走了?”
谢应宗点头道:“不错。若我没猜错,连舜也不会久留。”
“为何?”
谢应宗答道:“因为这些年来他们都很不愿提及当年事。”
云初霁心中一动,问道:“当年事?”
谢应宗道:“姑娘和连舜聊了那么久,难道不知道?”
云初霁问道:“你没听到?”
谢应宗回答:“我若是听到,你们也就发现我了。”
云初霁相信他所言非虚,以她和连舜的功力,一旦有人近前,他们不会发现不了。既然如此,他会关心的理由也很好猜。云初霁问道:“阁下莫非也与那件事有关?”
谢应宗毫不犹豫,回答:“不是。”
简单的两个字,瞬间就让云初霁相信了他。一来,谢应宗二十六七的年纪与相关人的年纪不符;二来他若是想要欺骗自己,方才就不会暴露他知道那么多事情。最重要的是,先前连舜的讲述中有个问题含糊带过,如果将这个问题与谢应宗的身份相结合的话……
云初霁道:“那次运的镖,价值连城。”
寻宝人自然是对宝物感兴趣。所以,只有镖车中有非凡的宝物,才会引得寻宝人花力气去调查。
谢应宗点头,道:“不错,南宋覆灭前,有皇族为了自己日后的富贵,秘密地运了一堆财宝出城,寻了一处隐秘点埋葬。那个托镖人便是皇族的后代。”
云初霁摇了摇头,不是很相信这般说法。她道:“南宋距今这么久,有宝物也早被挖走了,哪会等到三十年前?”
谢应宗却道:“前朝时,那些遗贵们不敢轻易露富。等知情人全过世,剩下的子孙也只当是个故事,直到三十年前那位托镖人欠了一大堆债,才想到那笔埋葬的财富。”
云初霁问道:“那仇人是谁?”
谢应宗回答:“债主。”
云初霁秀眉微蹙,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整件事便很奇怪。讨债的目的是钱,而不是人命。但若只是为钱,托镖人也不会找镖局。毕竟这么一大笔财富,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他甚至还将妻儿托付,更说明了他处境的危险。云初霁又问道:“他俩之间是否还有其他瓜葛?”
谢应宗答道:“托镖人逃走时,误杀了债主的亲弟弟。”
云初霁了然,难怪他会怕人报复。那么,此刻另一个问题也浮出水面。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如果你想从我这里打听出什么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对此一无所知。”
谢应宗说道:“我现在知道了。”
“现在?”云初霁不知道他究竟何意。
谢应宗回答:“当初托镖人曾将妻儿安置在扬晖镖局中,由云夫人照顾他们起居。”
云初霁随即明白他的意思,说道:“你怀疑在她曾将宝藏的秘密透露给了我外婆或者是我的母亲?”
谢应宗点头承认,道:“是。因为那位妻子才是皇族的后人。”
云初霁了然地点点头。难怪那债主连扬晖镖局中的妇孺也不放过,看来是想抓到那人妻子逼问,最后导致了一场惨剧。不过,扬晖镖局不比荒郊野外可以布置陷阱埋伏,里面必然有许多机关防护,否则托镖人也不会安心将妻儿安置在那里。可见那债主实力不俗,埋伏袭击了运镖队之后,竟还有实力快速闯入镖局。这样的对手,之后的复仇也势必艰难无比,虽然连舜说的轻描淡写,但一定是场腥风血雨。
谢应宗又道:“不光是我,江湖中也有其他人做此猜测,毕竟当年可未曾找到云飞扬的尸骨。而且他的女儿云舒长大后也下落不明。有人怀疑她被隐姓埋名的云飞扬接走了。”
这怀疑的确很有道理,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实则可笑之极。云初霁忍不住嗤笑出声。
谢应宗见状道:“如今看来,的确可笑。”
嘴上说着可笑,谢应宗的脸上却丝毫不见笑意。他在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后,告辞转身离开。
云初霁敛住心神,不再去思索这种无端的言论。她又寻找了一遍葛桑无果后,眼见临近未时,品鉴大会即将开始,便停下了继续搜查的心思,往天宝阁走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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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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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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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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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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