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遹知道雨轻喜欢吃猫耳朵,这碗猫耳朵是用榛鸡汤做的汤料,加入虾仁、鸡脯肉、野生榛蘑、干贝、青豆而做成,用勺子兜起来的时候,有汤可料,一起送入口中,吃起来又鲜又糯,相较菊下楼用的是普通鸡汤和大棚里种植的香蕈,这碗猫耳朵味道更加鲜美。
雨轻一边吃着猫耳朵,一边说道:“本来今日我想请束先生去菊下楼吃饭的,可大哥哥方才对我说束先生复迁尚书郎,必然是要先与自己诸位同僚小聚,叙叙私谊,束先生的上司是五兵尚书庾珉,江先生(江统)也迁为尚书郎,估计他们都会去聚餐的,说不定就是选在菊下楼。”
司马遹淡淡说道:“我刚才听束先生说他以后打算返回原籍,开馆授徒,德育桑梓,他的志向就是用自己的才学做点切实的贡献,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如愿了。”
束皙对政局洞若观火,在朝为官没什么权势野心,一旦朝局不明,他就会选择抽身退出,绝不卷入权利核心的争端,如今复迁尚书郎,也并非他所愿。
庾珉是庾敳的兄长,知世的大伯,他也是由侍郎刚刚擢升为尚书,前任五兵尚书是卢皓,后出任兖州刺史。
颍川庾氏在西晋时期还算不上顶级门阀士族,不过是与豪门世族联姻,力保门户不失,颍川荀氏、南阳乐氏都和庾氏有着姻亲关系,庾珉能够担任五兵尚书很大程度上是几大利益集团妥协的结果,能不能坐得稳很难说。
雨轻吃着甜润绵软的髓饼,抬眸环视着这间宫殿,司马遹只是坐在对面静静的看着她吃饭的样子,神情很淡然。
“我正在调查崇文馆的那件案子,方才也问过归月了,他说陌文是个很安静的人。”
“他的确很安静,那晚他没有回宫来,我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贾侍讲进宫告诉我,他死在茂先楼二楼的阅览室内,最近总是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司马遹勉强笑了笑,笑容当中掩不住落寞。
雨轻慢慢放下髓饼,眼前之人贵为当朝太子,他理应活得高傲而典雅,然而在此刻,雨轻从他的身上没有看到一个帝国太子应该拥有的骄傲和风采,不知道为什么,雨轻感觉他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会突然承受不住而失声痛哭。
“沙门,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不仅仅因为陌文,可是你现在的样子让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在我踏进宫门的那一刻,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我不知道她原先住的宫殿在哪里,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恐怕早就有新的嫔妃住进去了,我跟着婶婶来东宫,只是想知道你最近过得好不好,看看你,陪你说说话,写信总不如见面好。”
“我的母亲不在了,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这些年来我和她见面的机会本来就不多,也从未感受过什么母爱,可当得知她薨逝了,我的心里却很疼,明明她在的时候,也没有为我做过任何事,但她住在那座宫殿里,我就会感觉心安,只要她在就可以了,我要的并不多,可她还是丢下我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很清楚她在宫里过得并不快乐,能够早早的离开这里,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所以我没有为她流泪,我应该替她高兴才对。”wWW.ΧìǔΜЬ.CǒΜ
雨轻凝视着他,轻声说道:“沙门,不管她在哪里,都会一直爱着你的,因为她是你的母亲,感觉不到并不代表它不存在,也许你的母亲不善于表达,只知道用自己笨拙的方式来爱着你。
你还记得去年夏天陌文去胭脂铺子送信,顺便还给你带了一根棒冰,其实那是淑妃听陌文说宫外有卖双棍棒冰的,她就命陌文悄悄去买来,然后掰成两半,把其中一半分给了你,陌文没有告诉你这件事,所以你当时并不知道,在东周街上卖棒冰的店铺是惜书开的,后来惜书把这件事告诉了我,我想是淑妃不让陌文告诉你的,她知道你吃糖水棒冰很开心,她就很满足了。”
司马遹苦苦一笑,原来陌文在骗他,那根棒冰根本不是雨轻送给他的,而是他的母亲买给他的。
他眼眶微红湿润,显得有些许的茫然无措,慢慢低下了头。
雨轻给他斟了一杯茶,递给他,继续说道:“沙门,也许太子宫的这些属官都常常在旁劝诫你,因为你与别人不同,你是当朝太子,时时刻刻都要符合一个高尚尊贵之人的规范,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作为你的朋友,我只想说爱自己,认可自己,才是最好的生活态度,我看得出你被某些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你活得很心累。可即便这样,你也不要失去勇气和自信,你是东宫的主人,不管经历再多的伤痛,你都不要把沮丧的一面暴露在大家面前,更不要让东宫属官们失望。”
雨轻心里很清楚司马遹身处在怎样的环境里,也理解他的痛苦和孤独,有些话她并没有说出口,因为司马遹都明白。
司马遹的童年只能待在皇宫里,不能去看外面的世界,他以前总是在信里问雨轻,宫外有没有发生什么新鲜事,他也想玩竹蜻蜓,骑小竹马,放纸鸢,抓蟋蟀,追蝴蝶,他也渴望像普通孩子那样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玩耍。
从他出生以来,就没有亲生母亲的陪伴,他的学习和生活都要被别人严加看管,而且需要学习的东西有很多,他休息的时间少之又少,这样的生活过得确实很累。
可外面的人只看到他是享受荣华富贵高高在上的太子,却没有看到他因为自己是太子背后所承受的心酸与无奈,他拥有着其他人所无法企及的地位,却也失去了普通人平凡的快乐。
其实那些世家子弟跟他差不多,有荣光,也有孤独和无奈,他们同样过着严苛的生活,也感受不到太多的童年快乐,因为他们身上都背负着各自家族的责任。
雨轻眼眸澄澈,当暖暖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露出最纯真的笑容,“我前一阵子还梦到了我的母亲,我告诉她在成皋县发生的事,她对我说我做的很好,也变得越来越坚强了,她一直活在我的心里,淑妃虽然不在了,但她也永远活在你的心里对吗?”
司马遹并没有回答她,只是放在桌上的双手微微颤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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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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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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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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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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