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玩代替雨轻答道:“昨日在城郊一伙绿林人士和几名亡命之徒厮杀在一起,逸民先生的同乡友人杜皋刚好途径那里,受了点小伤,逸民先生也就没心情来听音乐会了。”
杜皋是河东杜挚之孙,曹魏大臣杜挚擅长写赋,曾作《茄赋》得到魏文帝的赏识,拜司徒军谋吏,后来举孝廉,任郎中,转补校书郎,很久不得升迁,抑郁得疾,卒于秘书。
杜皋没有出仕,与卫恒和裴頠常有来往,杜皋早年在谯县置有别业,去年又重新修葺了一番,杜皋准备过来小住散心,不料被卷入两帮人马的混战之中,幸而李如柏仗义出手,替他解围。
薛绅轻叹一声:“这真是太不巧了,幸好逸民先生就在谯县,他医术精湛,就算没有韩众药,也照样能治好他的伤。”
薛绅此话就是在暗讽杜皋,因为昔日杜挚就送仙药以求升迁,裴頠之父裴秀作为杜挚的同乡友人,或许也收到过他的仙药。
雨轻脸上没有丝毫不悦,反而依旧保持着恬淡的笑容:“昔年杜挚写诗寄友,以寻求升迁捷径,却被他的友人毋丘俭委婉回绝,《答杜挚诗》中有两句我很喜欢,但当养羽翮,鸿举必有期。只要是良驹,总会遇到伯乐,可若是自己才华不足,能力又不够,纵使求个郎官做,过不了多久还是会被打回原形。”
薛绅冷笑起来:“陆著作一心给荆扬两地士人谋求郎官,到如今江东士人总算有人当上郎官了,他这么多年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我不知道你到底是陆著作的学生还是小友,但是你刚才说那番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坐在你旁边之人的感受?”
陆玩只是淡然一笑,并不是很介意,因为他知道雨轻马上会怼回去,让薛绅难堪至极。
雨轻直视着薛绅,肃然道:“陆先生所举荐的人,都是材能兼备,他们配得上如今的位置,不像某人好高骛远,不想做太傅掾属,孰不知太傅刘寔根本看不上他,当时征辟他,也是看在我叔叔的面子上。”
薛绅脸色微变,眼底划过一丝厉色,左手紧紧握着白玉卧马,右手端起琉璃杯,将佳酿一饮入喉,喝的是金浆酒,却不再甘甜。
樊仁将酒杯放回桌上,冷眼望着雨轻,说道:“才高者大多恃才傲物,聪明的人反被自己的聪明所误,潘岳和欧阳建是大家公认的有才华,可到最后又怎么样了呢?金谷园被查抄了,洛阳又冒出来个怡园,去那里的人更是半坛子水,响的很,怡园聚会只有吃喝玩乐,毫无雅趣,还不如往日的金谷宴集,宾客们赋诗述怀,石崇还亲作《金谷诗序》,怡园的主人可有这等才气?”
雨轻端起一杯石榴酒,豪爽的一饮而尽,然后眯起眼睛看着他,笑道:“你莫要在我面前打肿脸充胖子,我的才气是一般,但至少比你强,你的文学造诣都是被令尊吹捧出来的,若论积累财富的能力,你更不如我,现在坐着的期间,我的财产也在不断升值,你既没有出仕,也没有自己的产业,你活到现在一直都在耗费时间和金钱,却不曾给自己的家族创造出任何价值,若是离开你的家族,你如何活下去?我真的替你感到悲哀。”
樊仁气得手发抖,“你,你,你........”
雨轻吃吃一笑:“难道我说错了吗?你还真是人如其名,有点烦人,我最近比较烦,比较烦,比较烦,我看那前方怎么也看不到岸.......”
“什么比较烦,碰上你这家伙才是真的烦!”
“可能就是真的有点烦,烦恼人人都会有,无事可做也会很烦,你的烦恼就是没有烦恼。小烦恼可以直接忽略,大烦恼有父母帮你解决,你过得比我幸福多了。”
樊仁说不过雨轻,气得砸杯子捶桌子,夏侯殊、武辽和史颢看他的样子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陆玩和王祷照旧安静的饮茶,因他们的唇舌之争,台上的节目也被打断了。
坐在另一边的韩厚文望了望雨轻,脸上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这时许伉出面打圆场,说道:“最近比较烦的人恐怕不是樊兄,而是谯县令,听说有人在城郊发现了一具女尸。”
一辆犊车驶到城东,在长贵巷口停下来,有个小厮掀起车帘,低声回禀道:“君平小郎君,那人现今就住在城南的留客小店。”
车内华服男子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花几个钱,赶紧打发了他,别让他乱说话。”
小厮颔首道:“小的明白。”
华服男子正要放下帘子,犹豫了一下:“侯雁,你刚才说那个人叫什么名字?”m.χIùmЬ.CǒM
侯雁凑近他,轻声答道:“他叫冯延龄。”
男子眸光略沉,剑眉微微皱起,又对他附耳低语了几句,然后放下车帘,犊车缓缓驶进巷子里。
在这附近有一个卖茗粥的小摊,侯雁从摊前匆匆的走过,身着褐色短衫的男子喝完粥后,就在桌上放了五枚铜钱,提着鱼篓也朝城南走去。
与此同时,琴声再次响起,台上之人的弹奏自然酣畅,酒意醺然,让人感受到醉酒之人内在的压抑和烦闷,当琴音升高,又营造出激烈张扬的情绪,尽显酣醉癫狂之态。
弹到最后一段,所有的情绪都在这里流露出来,抑郁之情尽数吐出,最后回到低音,旋律变得微弱,好似仙人吐酒声,发出沉闷的一声,一切归于沉寂。
夏侯殊轻轻叹息道:“想来昔年阮籍抚奏此曲,在狂怒无奈之后,将灵魂寄于酒中,这样才能忘了俗世的烦恼喧嚣。”
陆玩淡然一笑:“这中间有一小段阴柔飘渺的旋律,不似酒狂,却抒发着别样的情怀。”
夏侯殊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问道:“陆兄此话何意?”
王祷笑道:“士瑶兄能听出那名乐人弹奏有轻微的错误之处,像吾等自是听不出来的。”
夏侯殊点点头,一脸佩服地说道:“曲有误,陆郎顾。”
“我看他脸颊微醺,估计喝了不少酒,醉酒弹琴,弹错一点,也属正常。”雨轻俏皮地笑道:“哪怕是一个极其微小的错音,也别想逃过士瑶哥哥的耳朵,我就是再听个五遍,也听不出来,这么看来我的耳朵只能当摆设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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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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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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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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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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