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晋中镜左芬庾萱>第十九节 血溅菊下楼(六)
  雨轻就站在陆玩身边,看他神色凝重,就明白了今日这场刺杀只是吴地豪强斗争的一个缩影。

  吴地一直不安定,虽然统一但是不是太平静,积累下来的问题不能得到有效的解决,矛盾冲突就会不定时爆发。

  大厅那个人早已丧失理智,这般咆哮,把所有的愤怒和怨恨都发泄在陆玩一人身上,可是真正毁了他的人并不是陆玩。

  其实孙家到后来已经失了人心,即便他是东吴死忠,也不该来找陆玩报仇,灭门之仇不共戴天也要去找北方门阀集团的人报复,或者是早早投降的带路党报仇。

  吴郡大族子弟来洛阳是给家乡开拓道路的,站在乡党的角度是不能指责他们的。而且陆家的基本盘就是南方士族,绝不可能出卖自己的根基去换取司马家的信任,赤蝎会产生这么偏激的想法,很可能是受到某个人的蛊惑。

  如果他不曾见过太阳,他本可以忍受这黑暗,相比一开始就一无所有,拥有过再失去是更痛苦的。赤蝎做强梁也许是命运使然,在向昔日同伴挥剑的那一刻,他内心的痛苦恐怕远胜对方。

  “你不要再惺惺作态了,什么理想和操守,在触及根本利益之后,都变得一文不值,明明就是陆抗将步氏一族夷灭,你却偏偏装好人主动拉拢步布,你们陆氏只会迎合当权者的利益,贯会做表面功夫,扶持或打压,有好处就能在一起,你们吴郡四姓都是一丘之貉。”

  话音刚落,成元庆就厉声斥责道:“如果当年不是陆家救了你,你早就死了,也做不成强盗山贼了,就是士瑶念及旧时友谊,才让你们这些狂徒苟活至今。”

  赤蝎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觉得有些荒谬和好笑,“连同族兄弟都躲得远远的,在危难之时弃我的父亲于不顾,陆家又怎么会救我?”

  “你终于想起自己还是吴郡朱氏子弟,像你这样的旁支子孙,谁会冒着被王濬率领的晋军屠杀的危险去保全你的性命,当年是陆家的旧部暗中将你救出来,你不要忘了,不是只有你的父亲誓死守城壮烈牺牲,陆家也有两人在阵前战死,你有什么资格憎恨陆家人,他们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不可能的,陆玩在去年返回吴地都干了些什么,害死了那么多的人,先前他还杀了沈芸,夺走我的眷恋之人,难道我不该恨他,不该杀了他为沈芸报仇?”

  成元庆一字一顿道:“他为了顾全大局除掉一些害群之马,沈芸并没有死,你还可以再见到她。”

  赤蝎握剑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心中悔恨交加,失魂落魄的望着成元庆,陆玩摆了摆手,流水就收剑入鞘。

  赤蝎思绪终难平,一行泪水不自觉的流出了眼眶:“军未浃辰而社稷夷矣,虽忠臣孤愤,烈士死节,将奚救哉?昔日蓬笼之战,孑轮不反,由是二邦之将,丧气摧锋,势衄财匮,而吴藐然坐乘其弊,故魏人请好,汉氏乞盟,遂跻天号,鼎峙而立,然君主无道,尤甚夏桀王和殷纣王,纵有长江天堑为险也难阻家国倾覆,《麦秀》、《黍离》道不尽亡国之痛,改朝换代又能如何,无数的王侯将相,到最后不过就是冢中白骨,留名的没有留名的,又有多少分别,无非是多几个人悼念而已。”

  此时的赤蝎貌似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念起陆机所写的《辩亡论》,怀念早已逝去的东吴群雄,重提令曹魏几乎全军覆没的蓬笼之战,那是曹丕最后一次亲征东吴,此战遭受重创之后曹丕也同刘备一样一病不起,再也无力伐吴。

  句句充斥着他对国破家亡的悲愤,更把东吴的灭亡归咎于孙皓一人身上。

  谷裻</span>“家国兴亡自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西施若解倾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

  雨轻的声音纯净又带着无比坚定的力量,继续说道:“丧国由于昏虐,不在于废黜,假设亮保国祚,休不早死,则皓不得立。皓不得立,则吴不亡矣。孙权晚年的昏聩无能才是东吴灭亡的导火索,朝局乱象从孙权开始就出现了,晋军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能扫平吴国社稷,已经不是多几个忠臣和烈士能扭转颓势的了。m.χIùmЬ.CǒM

  使东吴集团陷入一片动荡的最根本原因就是失了人心,攘外必先安内,内斗不止,最终国力消耗殆尽,大厦将倾,非一木可支,如果吴地大族豪强到现在还要继续内斗的话,那就真的无药可救了。”

  赤蝎听到这番话略怔住,谢裒和王祷也不约而同的看向雨轻,陆机在《辩亡论》中只是含蓄的把亡国之罪归咎于孙皓,以及诸老臣死去,百姓渐生离叛之心,雨轻却批判的更加客观冷静、直接尖锐。孙权和孙皓连续作死,失去了江东大族的支持,积弱的东吴也就支撑不了太久了。

  “朱望,你走吧。”

  陆玩不想杀他,也不可以杀他,因为他也算是陆家旧部的遗孤,他的父亲在临死前给陆英(陆玩之父)写过一封信,保下朱望一条命,是陆英对他的承诺。

  “看来裴家小郎君就是你在洛阳的朋友了,他和吴郡大族子弟不太一样,他说的话好像是对的,可惜这些话我听到的太晚了。”

  赤蝎再次抬头深深望向陆玩,惨然地笑了一笑:“我和兄弟们在结义时发誓同生共死,他们如今都死了,我又何必独活于世?”

  陆玩摇了摇头,剑眉皱的更紧:“你怎么还是这么糊涂?”

  他此刻没有绝望,而是彻底的释然,他知道自己与沈芸有缘无分,小时候定下的娃娃亲,随着两家的败亡,各自离散,早就没多少意义了,只有他一人执著而已。

  他明明知道自己杀不了陆玩,可还是来到这里,也许在他心中,他只是想要得到一个答案,能够说服自己停手,为自己找个解脱的理由。

  他不后悔接受这项任务,因为他重新找回了自己,他叫朱望,是吴郡朱氏子弟,他的父亲宁愿战死,也不投降晋廷,他以拥有这样的英雄父亲而骄傲,他们父子的想法是一样的,与其卑微的活着,不如高洁的死去。

  “成元庆,帮我好好照顾她,不要让她活得跟我一样痛苦。”

  他无法反抗命运,也不想再做强盗,最后酿成横剑自刎的决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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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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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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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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