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一声尖利便显得极为明显,穿透了几层门板,甚至扰乱了几位其他同门的入定。
身穿琼竹派道服的少女有一张貌美娇俏的脸,却显然因为自小被娇宠到大,而天然带了许多刁蛮和盛气凌人。
坐在她旁边的少年眉目英挺,眼神中虽有不耐烦,却依然在忍耐,他一眼扫了过来,眼中压迫感极强,声音却依然是温和的:“阿灵,慎言。”
“表哥,你明明认出来了那是——”阿灵急急道,却又在对方更加阴郁的眼神里,硬生生咽了后半句话回去。
既然是琼竹派,坐在那儿的少年自然是宁无量。
喊他一声表哥的,便是掌门燕夫人妹妹的女儿燕灵。
“是什么?”宁无量的声音温和却冷。
燕灵知道宁无量这个样子便是真的生气了。
她平日里无法无天惯了,有燕夫人宠着,整个琼竹派谁敢拿她怎么样?也就是在宁无量面前,她才会难得真的偷偷缩了缩脖子,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原因很简单,燕灵见过这位表哥杀人时的样子。
燕灵见过很多血,从小她就在跟着燕夫人抑或门中其他长老们出入弃世域,所以她也见过许多人杀人时的模样。
但她从未见过,有人在杀人的时候,明明持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表情却如此愉悦,像是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又仿佛在享受这样的血色。
燕灵很怕,却也怦然心动。
后来,她知道了那是她那个半路被捡回来的表哥宁无量。
也知道了他原本有一个名叫虞绒绒的未婚妻,她先是心惊了一瞬,又很快放下了心。
——因为,那是一个理应对她表哥毫无吸引力、无法修行且满身铜臭的珠圆玉润少女。
燕灵觉得自己对宁无量实在是势在必得,就连琼竹的那些长老都戏言调侃过她二人的关系,那时她偷偷去看宁无量,却见英挺少年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并没有反驳。
不反驳就是默认了,燕灵傻笑了很久。
然后,突然有一天,她去找宁无量的时候,第一次听到了对方的声音里掺杂了那么多的情绪。
“——你说什么?虞绒绒她登了云梯?!”
燕灵的心突然一抖。
她无数次恶毒地希望虞绒绒能在登云梯的时候被劈死,可她不仅没死,还开了道脉,再入了小楼。
那一夜,燕灵罕见的失眠了,她踏着月色翻身上了屋顶时,眼神却猛地顿住了。
——她看到了同样枯坐在小院石桌旁的宁无量,显然竟然也一夜无眠。
从那以后,虞绒绒就再也没了消息,燕灵练剑练得更加努力用功,觉得只要自己能追上宁无量的脚步,将那个虞绒绒远远甩在身后,他们的世界就不会有什么交集。
她却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梅梢雪岭磨剑的时候,看到宁无量难得的错愕之色。
而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出于某种直觉,几乎是顷刻间就认出了那道身影!
……也太好认了!别的仙子都窈窕杨柳,只有她一个人还看起来就是比别人稍微圆润了那么一些!
再然后,她就开始听到满梅梢好似在一夜之间,都开始议论同一个名字。
虞六。
一开始,燕灵还没有在意,但她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这个虞六,明明就是虞绒绒吧!!
否则为何她表哥看那些破烂榜单的时间越来越久,眸光越来越深,神色也越来越敛?!
可她不敢问,也不敢说,只能自己一个人苦苦练剑,每次出剑的时候都在模拟自己一剑锁喉了那个阴魂不散的虞绒绒。
直到今天。
在今天听说了那个虞六竟然三日碎尽三千剑的时候,燕灵终于没忍住,霍然而起,却又被宁无量的眼神逼回了之后所有的话。
可越是这样,燕灵反而越是笃定,那个虞六,果然就是虞绒绒没错!
她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可我就是不信,三日三千剑,便是几瞬就要碎一柄,那剑又不是木头……就算是木头,也要多劈两下的吧?梅梢外门弟子就没有一个顶用的吗?”
她微微闭眼,不去看宁无量的表情,兀自冷笑一声,已经有了决断:“下一轮比剑的时候,我要去会一会这位虞六,我已经合道,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碎我的剑。”
……
有人在冷笑且战意浓烈。
也有人将这消息飞快递到了某处剑意罡风浓浓之处,枯坐在礁石上的短发少女轻轻睁开眼:“嗯?真的三千剑?”琇書蛧
“确实是六百个正字。”御剑而立的那位师姐道:“一开始还是一次一柄,到了后来,意到浓时,几位不要脸的剑修师弟竟然一起结阵而上,所以她一碎数柄的情况也不少见。”
短发少女自然便是那位早已名满天下的百舸榜第一,十六月。
她听得津津有味,再忍不住般摸了摸横在自己膝盖上的剑:“我也想试试。”
那位师姐见她如此,忍不住道:“师妹倒也不必这么郑重,我看了一眼百舸榜,她还在五十名开外,说到底也可能不是师妹的一剑之敌。”
十六月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百舸榜的名次丝毫没有削弱她的兴致勃勃,她突然问道:“对了,她是什么境界?”
“境界?”那位师姐很是想了想,大家大多都沉浸在三千碎剑与三千本命剑的惊愕中,竟然很少提及此事。所以她很是回忆了片刻,再不确定地应道:“……炼气?”
……
“炼气后境,童叟无欺。”任半烟晃着二郎腿,悠闲地坐在长老椅中,趾高气昂地微微扬起下巴:“谁听了不说一声小楼的小师妹就是牛逼呢?”
一旁的某位长老却是愁眉苦脸,怒骂道:“一天天的,胳膊肘子就知道往外拐,小楼牛不牛逼关我屁事!我只知道,剑都碎了,还怎么比剑啊?”
任半烟自动过滤了他的话,扬眉吐气般继续道:“瞧瞧我多棒,三天解决了外门所有弟子的本命剑问题,这代表了什么你们懂吗?这代表了我们梅梢外门弟子,全部脱贫了!不用再为一柄本命剑苦苦奔波小半辈子,最后还有大半难以如愿以偿了!”
“你们一个个的,都别愣着了,快来和我一起说。”任半烟眉开眼笑道:“都听好了啊,我说一句,你们复述一句!”
任半烟语气温柔:“谢谢虞绒绒。”
任半烟面含微笑:“谢谢入仙域元沧郡虞家。”
任半烟真情实感:“谢谢小楼。”
任半烟抑扬顿挫:“谢谢温柔可爱活泼大方全世界最强最厉害的剑修任半烟。”
其他几位长老:“……???”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凭什么他们要被这个胡闹的任半烟都压在这里,一个个重复她的话啊!
而且前面几句也就算了,最后一句是什么东西突然混进来了!!
……
虞绒绒不知道自己碎了三千剑的事情引起了这么大的轰动。
更不知道,万里之外的元沧郡中,虞丸丸和自己的爹娘此时此刻已经换上了漂亮的新衣服,正在大宴街坊,问就是自己的女儿终于出息了,成了全村……哦不,全家的希望。
她抬眼看着走在自己前面,错开了一两步的傅时画。
青衣少年身形挺拔,背影如画,走路的样子好似也带着些洒然随性。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大师兄好像哪里,有点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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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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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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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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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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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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