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感同身受的小声啜泣也早就停了。
大家傻傻地微微张开嘴,茫然地盯着擂台上的两个人。
擂台上的两个人里,其中一个人还在重复这种傻傻的动作,茫然地盯着笑容耐心温和的圆脸可爱少女。
多少有点像是在套娃。
观山海从自己刚才梦里什么都有的胡话里慢慢醒了过来。
发现梦醒了,人居然没散。
原来这世界上真的存在所谓梦醒了还是很感动。
因为梦是真的,剑碎是真的,新老婆……也、也是真的。
居然真的……是真的!
虞绒绒自觉偿清了心里的一些愧疚,又顺势解决了虞丸丸的苦恼。
想来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小胖子都要快活地看着银子灵石如水般流出去。
再听到对方在喃喃自语间说自己是可爱师妹,虞绒绒的心情不由得也极好。
观山海抱着自己碎了的旧老婆残片,恍恍惚惚地起身要下比剑台,临了,还是没忍住地回头又问了一遍:“虞师妹真的要送我一柄四象炉的本命剑?”
“不是送,是赔礼。”虞绒绒认真道:“还请观师兄不要有心理负担,尽管笑纳。”
观山海如梦似幻地一脚踩下比剑台,然后又想起了什么,猛地回头道:“是我、我输了!别忘了记录虞师妹赢!”
——显然已经忘了自己之前信誓旦旦说过诸如铁血剑修绝不认输一类的话。
原来不是不认输,只是认输的时候未到。
一旁那位记录输赢的执事很是不耐烦道:“用你说?你还想在比剑台上赖多久?比完了就快点下来。”
观山海看了对方一眼,敏锐地发现了什么,很是不尊敬道:“嘿嘿,老刘执事,你是不是嫉妒我哇?”
被说中了心事的老刘执事表情一顿,冷哼一声,转过了头。
有一说一,谁不嫉妒呢?
大家双眼发红地看着观山海仿佛什么一夜暴富的土财主,走路的姿势都比平时更嚣张了许多,就这样施施然走下了比剑台。
他也不走,就这样傻笑着在人群里招摇地绕了一大圈,经过相熟的同门身边时,还要再多说两句。
“老陈,不比当初,不比当初了啊!日子好起来了!老观我,有剑了!本命剑的那个剑!”
“嘿,嘿嘿,徐师姐刚刚看我那场了吗?知道我有什么了吗?!没错!就是本命剑!”
“我已经在给新老婆想名字了!叫什么好呢?我要去、要去翻翻字典!”
“孟师弟!孟师弟诶你别跑啊!!你知道我——”
与他平时有些交情的诸位同门捂着耳朵,毫不掩饰脸上“你不要过来啊”的表情,作鸟兽散状。
却也有人若有所思,觉得自己有了些大胆的想法,还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说出来也太不要脸了点。
但、但若是不要脸就可以拥有老婆,那脸又算什么呢?
虞绒绒对台下这些剑修的心思一无所知,她没有侧头看一旁的榜。
她知道自己已经是第一。
她环顾了一圈周遭弟子,正要说还有人要继续吗。
有人终于忍不住,讷讷开口道:“你们说如果我的剑也碎在了这位虞师妹手下,会不会、会不会……”
后面的话已经不用说下去了。
所有人都已经自然而然地顺着那个“会不会”想了下去,又或者说,本来就在想那个“会不会”之后的事情。
大胆的想法谁没有呢?
谁还不想天赐良缘……哦不,天赐本命剑呢!!
大家面面相觑,脸上隐含紧张与跃跃欲试,却见一名平时实在剑不惊人的岳姓弟子突然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表情梦幻地一跃跳上了比剑台,向着虞绒绒一拱手。
“请虞师妹赐教。”
虞绒绒抬手起符。
既然要比剑,就算此时此刻的目的略微不纯了一些,却也是真的想要向这个屠了榜的虞六好好打一架。
所以剑起时,是认认真真的好剑。
更是倾尽所有的绝对纯然剑气!
岳姓弟子刚才是认真看了虞绒绒与观山海的比剑的,虽然似有所悟,却尤有不解,他自认剑之一道比观山海略逊一筹,起手自然不敢有保留,出剑便是自己练了千万次、于梅梢雪巅悟得的最强一剑!
松梢雪剑的剑意笼罩整个比剑台,台边的弟子们也早就收了此前遐思,眼中不由得有了惊艳之色,心道这老岳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竟然却还藏着这样一手!
虞绒绒的符也已经落下。
与方才的一路细碎微亮有些不同,她这一次的符也如高山之雪,如奔流之川,再如此与岳姓弟子的剑硬碰硬地在空中遇见!
如此僵持不过瞬息。
一点大家竟然已经些许感觉到了熟悉的奇特碎裂声响了起来。
虞绒绒:“……”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裂了一小道豁口、且那点裂纹正在迅速蔓延至整个剑身的剑,沉默了片刻,到底还是问道:“你们的剑,都这么……脆的吗?”
有人愤愤想要反驳,说自己的老婆就是全世界最坚固最硬最无敌的存在。
但是再想到观山海的剑和面前已经倏而裂开的这一把,到底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有人确实也还眼馋本命剑,却更多地开始思考,自己的剑难道就真的不能敌她一符?
再因而逐渐满身战意沸腾,恨不得也去与她对一剑,一试高下。
一回生二回熟,虞绒绒再次掏出了那个小本子,娴熟地抛出问题:“喜欢薄剑还是宽剑啊?轻剑还是重剑啊?用多长的尺寸?要哪个炉里定制的?有喜欢的铸剑师吗?”
岳姓弟子脸上的梦幻之色又回来了,他憋了憋,到底还是先自己承认了:“不瞒虞师妹,我确实想挑战你,毕竟你屠榜的姿势太惹人注目,很难让人不手痒。但、但也确实肖想过是否被碎了剑以后,也、也能有和观师兄一样的待遇。”
他飞快向着虞绒绒行了一礼:“这个想法无论如何都到底有些卑鄙,我、我……”
岳姓弟子已经做好了被怒骂的准备,然而等了片刻,对面的少女声音竟然依然很平和悦耳:“想要本命剑又不是什么坏心思。我只有两个问题想问,岳师兄方才与我交手的时候,可有尽全力?可有故意让自己的剑碎?”
“当然是全力以赴!只要我剑在手,每一次挥动必然都是全力!与虞师妹一战,畅快淋漓,我心服口服,哪有其他心神去让自己的剑故意碎开呢?”岳姓弟子应道。
“你尽全力,我也尽全力,碎了就是真的碎了,有什么办法呢?”虞绒绒笑了笑,大笔一挥:“那么,岳师兄想要什么样的剑呢?”
岳姓弟子的眼眸极亮,他的语速甚至都变快了起来,显然所谓梦寐以求,便是绝对能脱口而出。
虞绒绒耐心地一一记下,再燃起一张传讯符。
她收起本子,还未起身,已经又有人再上比剑台,朗声道:“我馋本命剑,也想问虞师妹的符!请与黄某一战!”
这一日,比剑台上剑光符影交错,剑气如虹起,符意如游龙,比剑台上因为承受不住剑意而碎裂开来的剑片越来越多,碎声越来越密。
竟然有人一时兴起,在旁边搬了小桌子来画正字记录虞绒绒究竟碎了多少剑。
虞绒绒的小册子总共也就几十张纸,很快就用完了,一旁立马有师姐贴心地递上了新的一沓装订好的空白小册子。
封面上还用正楷大气凌然地题了几个字。
“受害(划掉)受益人名录”。
虞绒绒:“……”
她忍俊不禁地抬眼,却见刚刚被自己碎了剑的师姐分明头发都被符意削去了一截,笑容却依然灿烂地冲她比了个嘴型。
虞绒绒:“…………”
如果她没认错的话,那是三个字。
女菩萨。
……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可能都是能被载入梅梢派史册的三日。
带着漂亮宝石发卡的少女在一块比剑台上,从头到尾站了足足三日。
三日碎尽梅梢外门弟子三千剑。
台边的人填满手下第六百个齐齐整整正字的最后一横,再看向夕阳日落之时,正值此次比剑大会的海选落幕。wWW.ΧìǔΜЬ.CǒΜ
她碎了三千剑,却见了自然不止三千剑。
散霜笔已经微微发热,在写了第三千张传讯符后,虞绒绒垂眸看到自己的散霜笔上,竟然也有了一道细碎的裂纹,不由得摇头苦笑,心道苍天饶过谁,看来她也是时候换一只新的符笔了。
……
万里之外,入仙域元沧郡中,将一身华贵紫衣撑得滚圆的虞丸丸茫然地坐在自己过于阔气的房间里。
平时厚厚放着各项协议合约条款与账本的长桌子上,已经叠了厚厚一沓传讯符。
收到第一张传讯符时,虞丸丸其实没什么感觉。
只以为是这个回传讯符越来越慢的阿姐终于良心发现,知道干活了,心道算了,不回就不回,直接说要求也算是直截了当。
直到这样的传讯符一会儿一张,越来越多,陆陆续续密密麻麻,不舍昼夜日以继夜,竟然如此持续了足足三日之久。
念及虞绒绒此前将自家镇宅的剑都扫荡了的行为,虞丸丸到底还是有些担忧,心道天下好剑林林总总也就那么多把,照这个速度,多少剑也不够阿姐搜罗啊。
倘若要的是不同的东西也就罢了。
传讯符上竟然全部都是巨细无遗的、关于剑的要求。
林林总总浩浩荡荡,涵盖了天下八大剑炉,外加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剑炉,显然绝不仅仅是给一个人的。
虞丸丸这样一张张读过来,觉得自己好似通过这些字,观剑知人,再看到了这么多活生生的剑修。
所以他越看越是心惊,心道自己阿姐怎么回事?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一大帮剑修?
阿姐明明修符,怎么却好似格外废剑呢?
照这个架势去扫荡三千柄剑,还好虞家身处入仙域,不归大崖王朝皇城的那位管,否则简直有口难辩意欲何为。
虞丸丸在心底叹了几声,再慢慢展开面前的传讯符,看清了上面的字样和要求后,才很是松了一口气。
钱能买到的剑,要多少都不是问题。
但这口气才松了一半,雪花般的传讯符又洋洋洒洒滚滚而来。
三千传讯符,便是这样飘落,也几乎要有一人高,淹没了小半个虞丸丸。
虞丸丸:“……??”
他阿姐到底在干什么?!
如此过了许久,三千张传讯符终于传到了最后一张,停了下来。
梅梢派的剑修要画六百个正字,才知道虞绒绒碎了三千剑。
日夜与数字打交道的虞丸丸只是大致扫了一眼,便知道此处有三千传讯符,那么自然便是要去订三千柄剑。
虞丸丸才要起身,沉眉找人来做总结列表,再昼夜加急地赶去那些剑炉下订单。
却又有一张传讯符在空中打了个转。
上面还有一行字。
“——丸丸我在比剑,不小心弄碎了好多人的剑,赔偿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虞丸丸:“……”
他拧眉看着那行字,看了一遍,又反复再看了许多遍。
然后,他脸上的喜色越来越浓,倏而起身,挥舞着那张传讯符,胖胖地冲了出去。
“阿爹——!阿娘——!我阿姐她!她可算是出息了!!比剑能赢了!!还碎了别人的剑呢!!碎了不止一把,是碎了三千把剑!!!”
……
“你说多少?三千把剑?她一个人?”梅梢后山,有人猛地起身,双手一拍面前的案几,声音难以控制地变得尖细了起来:“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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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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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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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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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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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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