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丹娘总觉得自己御下有方,瞧着他们这一府里的太平和睦,当真是别的地方见不到的,她也没少当着沈寒天的面得意,话里话外都夸自己是个管理方面的人才。
那会子,沈寒天手持一只玉管狼毫,在纸上徐徐写着什么,听到丹娘说到得兴处抬眼看了看,笑而不语。
当时丹娘没有多想,如今再一琢磨——这男人八成早就猜到了,等在这儿看她笑话呢。
她顿时心情不好了。
处理了一部分奴仆的当晚,夫妻二人歪在一处,沈寒天的大手轻轻在她隆起的肚子上来回抚摸着,那双眸子里的温情暖得几乎要溢出来。
丹娘却没好气地问:“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男人却很快明白。
他薄唇噙着笑,清朗如月的眉眼那般英气俊美:“谁家府里是铁板一块,人一多了,自然小心思就多,你不可能面面俱到,也无法处处公平,换句话说,人心本就是不一样的,如何能绝对公正?”
“这时日一长,难免会有人动了旁的心思,这些个心思你又不能及时觉察,出了这档子事也并非你之意,莫要为难自己才好。”
他说着,一只手揽起丹娘的秀发轻轻把玩。
她已经听得无语了。
看样子是自己太理想化了。
想想也是,在一个封建朝代的管理阶层的家中推行共同富裕的理念有点太过天真……
雁姨娘这件事就给她狠狠敲了一记警钟。
她垂下眼睑,纤长睫羽轻轻颤动着,投下一抹深深的暗影,那里面藏着她一日的疲倦与失落。
沈寒天瞧着心疼,不由得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你也莫要担忧,下人的事情横竖都是这些,你只管拿出主母的威严来就成,该打的打,该发卖的发卖,也别手软。”
她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这下可把丈夫搞得一头雾水——这小妻子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只见,她翻了个身,背对着沈寒天,娇小的肩膀处勾勒出一抹温柔地线条,那乌黑如云的秀发都散开,露出了纤细白皙的脖颈来。
落在他眼中,当真满是诱惑。
他忍不住咽了咽,到底忍住了。
丹娘幽幽来了句:“我很想把他们看成平等的,可惜……是我想太多。”
“你手里捏着人家的卖身契呢,如何一般看待?”
这话真的将她问住了。
带着浓浓的不解和困惑,她缩在男人的怀中沉沉睡去。
沈寒天的怀抱宽大结实,男人的体温又比她热一些,靠着睡觉真是舒服极了。
不过她是舒服了,沈寒天就舒服不起来了。
睡到半夜,他好几次哭笑不得地将小女人的手又放回被窝里,可又架不住她把腿搁在他的腿上。
他叹了一声,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闪动着幽暗的火光。
这一夜到底还是平安过去了。
沈寒天以为她还会颓废两日,怎么说也要让自己缓一缓才成,没想到丹娘第二日便精神抖擞地起身了。
甚至还比寻常早起了一刻钟。
她用了早饭,先将之前未曾处理的下人们带上来。
很快,雁姨娘近身伺候的丫鬟们都战战兢兢跪在她跟前。
丹娘也不问前因后果,直接将她们发落到庄子上。
虽说庄子上的生活也很滋润,但肯定与府里比不了的。
这些个丫鬟都见惯了锦衣玉食,吃穿不愁,所做的活计也轻省,这下被罚去了庄子上做苦活,一个个都哭得梨花带雨。
丹娘抬手饮茶,淡淡地来了句:“若是在庄子上也做不好,那就只能给你们换个东家了。”
这话一出,方才还一片哭声的正堂里,鸦雀无声。
即便是庄子,那也是抚安王府的庄子。
如果真的惹火了这位大奶奶,给她们随便找个人家卖了,那才真实前途未卜,生死难料。
这番吓唬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一气儿发落了好些下人后,最后留下来的只有雁姨娘和她的那位出众的大丫鬟美香。
雁姨娘咬着牙,摇摇欲坠。
“雁姨娘,你如今已是破了身子的妇人了,再不能留在府里伺候侯爷,正巧那个与你有了首尾的小厮也被发落去了庄子上,我做主再给你添一份嫁妆,你就与他做个平头夫妻,虽日子贫苦,但应该不缺吃喝,你还能摆脱妾室的身份,做个堂堂正正的正头老婆,如何?”
这话一出,雁姨娘吃惊地抬眼。
“夫人的意思是……叫我给那小厮做婆娘?”她难以置信似的,又问了一句。
“你不愿么?”
丹娘眯起眼眸,深邃的眸光中闪动着意味不明的暗芒。
雁姨娘咬紧牙关:“妾身可是宫中出来……”
话还没说完,她腾地一下想起了昨日丹娘与她说的话。
这个节骨眼上却不能再提入宫一事。
万一侯夫人一个气急败坏,直接把她送回宫中与贵妃殉葬,那就真的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她再心不甘,还是忍了忍:“多谢夫人为妾身安排……妾没有不愿的。”
“那就好,回头你收拾一下,待会儿就出府,东西我都让人给你备好了,马车就在角门外头候着,你也不必太忧心,我已让庄子上的管事给你男人寻了个处所,庄子上的活计很多,有的是你们忙的,只要不躲懒不懈怠,府里必然不会亏待了你们。”xǐυmь.℃òm
丹娘说完,微微一笑,摆摆手让人将雁姨娘和美香一道送下去。
雁姨娘先回了自己的香远居收拾细软。
一旁自有婆子看着。
那婆子对雁姨娘这般妖娆有心计的女子很是敌意,一边剔牙一边冷嘲热讽:“也是咱们大奶奶心善,换成旁人府里,你既做得出这不要脸的做派,就该一条白绫勒死干净!大奶奶还让你带走这些金银布匹衣裳,真是大善人了。”
雁姨娘被奚落得一阵火大。
可她很清楚,自己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与任何人争执。
若是再有什么传到那位主母的耳朵里,自己这条小命还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
只是好像哪里还有点不对劲,她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将首饰盒子理好,又张罗收好了那些绫罗绸缎的衣裳,就连日常用的茶盏碗碟都没落下,另有胭脂水粉装了一兜,旁边的黄铜烛台也一并装进了自己的箱笼中。
婆子看着,嘴角直抽抽。
但想起丹娘的吩咐,她到底还是忍了。
雁姨娘知道此去庄子上,日子必不能像往常那般宽裕舒坦,如今能多带一样是一样。
终于,一个时辰后,雁姨娘带着两只收拾好的箱笼坐上了马车。
马车徐徐往前,绕过了一整条街,雁姨娘才从一堆烦乱的思绪中回过神。
此时,一只手捧着油纸包着的点心送到她眼前。
“姨娘……你吃些个吧,一早起来就在忙,这会子了都没个热汤下肚,去庄子上还要两个时辰呢,你不吃怎么能行?”
雁姨娘顺着这包点心看过去,原来是美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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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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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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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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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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