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给他做衣裳,她在外袍内衬上绣了个隐藏的小金元宝,一来为了试试手艺,二来,她是真心希望相公能好转,然后身子康健,事事顺遂。
但她实在是绣不了旁的,只能简单粗暴地来个小金元宝。
后来被相公发现,他大概是怕她面儿上挂不住,所以体贴的一直没戳穿。
没想到,他今儿竟然会直接问出来。
林水瑶尴尬得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程五郎将里衣递到她手里,声音格外的清润柔和。
他说:“绣吧,上次都有,这次没有,不习惯了。”
才不是呢!
林水瑶暗暗腹诽,上次是绣在外袍衣袖内衬上,哪有往里衣上绣东西的?
林水瑶并不知道她家相公要的是一个她亲手绣的、专属的、标志性的小金元宝,绣在哪不重要。
她只是隐约觉得相公在诓自己,但是找不到证据。
于是,她接过里衣,洗了手就找来上次用剩的线坐到窗边开始绣。
线不是金线,金线太贵买不起,用的杏黄色绣线。
程五郎倒了杯水,目光不经意扫过窗边。
小姑娘低着头,露出一截白嫩的后颈,窗外有风进来,吹乱了她鬓边的碎发,粉腮樱唇,一副懵懵懂懂的娇模样。
她伸手,自然而然地将碎发勾到耳后。
那小手养得莹白可人,再不同于刚嫁过来那会儿的蜡黄粗糙。
瞧着这一幕,程五郎心里像是被什么给狠狠挠了一下。
别开头,他快速喝完最后一口水,转身走了出去。
——
程四郎要去清河书院念书,私塾自然是办不下去了,他这两天就在抓紧办这事儿,让学生们把大人带来,该退的束脩给人退了。
程三宝为此还高兴了一阵,想着以后应该不用念书了。
然而没等他高兴完,程四郎兜头就给他来了一盆冷水,“我已经联系好镇学的夫子了,你们去了就能直接入学,以后由小乖每天接送。”
程三宝哀嚎一声,问他,“镇上也收女学生吗?”
“大丫二丫不去了。”程四郎道:“就你和成哥儿去。”
成哥儿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要有认识的人,他在哪上学都无所谓。
程三宝却十分抗拒镇学,尤其一想到每天还得被林小乖那个死骗子监督着接送,他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程四郎敲敲他脑袋,“别以为认得几个字就老天第一你第二了,人外有人懂不懂?哪天真碰上比你强的,别怨我没早早提醒你。”
程三宝哼了哼,不以为然。
此时的他从未想过,在不久的将来,他真的遇到了四叔口中这位比他强的人,明明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对方却完美优秀到让他五体投地甘拜下风。
——
转眼到了入学前夕。
程四郎和程五郎两兄弟明天就要入学清河书院,霍三两口子特地来为二人践行。
程族长带着儿子抱了只鸡过来恭贺。
程族长年轻时候也是个读书人,只不过没考上去,到童生就止了步。
程五郎抓周还是他亲自给主持的,那时候的小五郎又病又瘦,村里人都在私底下议论这孩子多半会夭折。
小五郎却很争气,明明都瘦成那样儿了,还爬到砚台边,小手手费力将砚台抓过来就不肯撒手,惹得一屋子人哈哈大笑。
程族长当即给孩子赐名,程砚。
抓周本来就只是一种形式,程婆子向来只盼着小儿子能健健康康长大,少咳几声,少吐几次血,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五郎真的走上了读书这条道。
“难怪我前些日子连着做了几个晚上的好梦,原来是老程家要出人才了。”
程族长满脸喜色地端起酒杯,朝着程四郎和程五郎一敬,“清河书院可是出了名的难进,你们兄弟俩一个考试被录取,一个被院长亲自选中,出身贫农的程氏先祖们要泉下有知,估摸着能高兴坏了。
来,大伯敬你们一杯,去了以后要好好用功,切不可疏懒懈怠白瞎了这么好的机会。”
程四郎和程五郎齐齐应声,说入学后定不会辜负族长的期望。
之后,兄弟俩同时举杯回敬。
程四郎喝的酒,程五郎以茶代酒。
——
晚饭后,林水瑶开始给程五郎收拾东西。
笔墨书本、衣裤鞋袜、行李铺盖、药包和喝药专用的小碗,最后是束脩六礼:肉干、芹菜、龙眼干、莲子、红枣和红豆。
她整理得很仔细,怕串味儿,全部包裹严实隔开放。
等收拾的差不多了,又想到什么,林水瑶轻声嘀咕起来,“也不知道书院里伙食好不好,相公,要不我给你炒一罐肉酱带着去吧?”
程五郎道:“都这么晚了,别折腾,睡觉吧。”
白天买来的新鲜五花肉倒是还有一些,但要炒肉酱就得剁肉末,大晚上的也太闹腾了。
林水瑶想到这儿,索性作罢,去灶屋烧了热水给程五郎泡澡。
——
这天晚上,程五郎失眠了。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会儿是与小姑娘拜堂时被她身上的香膏味儿刺激到昏厥的场面,一会儿又是她拍着小胸脯,笑盈盈地看着他,让他乖乖待在家里养病喝药,说她会出去赚好多好多的钱给他治病供他上学。
最后,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那封和离书上。
他至今都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自己跟她说了什么。
倘若有一日他病重身亡,她便能凭着和离书回娘家改嫁。
而在此之前,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他不会碰她分毫。
窗外有月色透进来。
程五郎翻个身,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向身旁的小姑娘。Χiυmъ.cοΜ
她正在熟睡,呼吸轻匀。
呼出来的气息,都带着她身上独有的体香。
程五郎深吸口气,鼻腔内全是她的味道。
收了多余的思绪,程五郎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就在这时,林水瑶突然翻了个身,又往这边挪了挪,温软的唇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
程五郎:“!!!”
旁边的小“罪魁祸首”丝毫不知情,又继续沉睡过去。
程五郎却好似被人点了一把火,烧得他浑身滚烫难受。
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困意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睡是不可能再睡着了,他就这么瞪眼熬了一宿,熬出俩大黑眼圈。
隔天林水瑶醒来时见状,吓了一跳,“相公,你……”
程五郎别开头不看她,有些口不择言,“昨夜有老鼠。”
林水瑶懵懵懂懂地问:“所以你是捉了一晚上的老鼠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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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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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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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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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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