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念卿最后一声念完,并不算宽敞的屋子里便传来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以及他们用心且诚挚的祝福。
叶皎皎站在人声鼎沸之中,望着远去的那对火红身影,原本含着笑的双眸却渐渐湿润。
是感动,亦是羡慕。
两世痴缠,此时此刻终于得以圆满。
礼节完成,人们用完席面便逐渐散去了。
天色已晚,这小小一方庭院之中,便只剩下那前一天被他们系满红丝带的菩提树下的一群人。
围着石桌歪歪倒倒坐成一圈。
桌上是摆着的几个空了的白瓷酒瓶。
第一次得以放飞自我喝得肆意的叶皎皎,此时已经是满脸通红,脑袋里亦是一团浆糊,却还不忘努力举起面前的酒杯,一个扬声,“干杯!都给我,干杯!”
旁边的江南也好不到哪里去,努力将眼睛睁开了个缝缝,也拿起了面前的酒杯。然后脑袋跟着手一起往前挪着,嘴里还不忘回着:“干,杯!”
“砰!”
一声清脆的碰杯声响起,两个小姑娘都咧着小白牙笑了出来。
笑完,叶皎皎便仰起头,想要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却在杯中之酒将将要被倒出来时,被一双手给拦住。
那双手虽然温暖,掌中薄茧却有些隔人。
叶皎皎略有些不满地皱着眉头哼哼了两声,然后使劲挣扎着那被人握着的手腕。
但酒醉之人,力道早已由不得自己控制,她一味的用力挣扎,却也不过就是轻轻转了转而已。
但此时的她还是没有睁开双眼的意图。
而姗姗来迟的苏子卿看着此时已经摇摇晃晃得坐都坐不稳的她,眉头紧紧皱着,双眸寒意比着料峭冬季更加凛冽,其中怒意呼之欲出。
他稳稳拉着叶皎皎的手腕,眼神在石桌前冷冷巡视了一番,最后停在唯二清醒的念卿身上。
他问:“她还没及笄你不知道?让她喝酒就算了,还醉成这个样子!”
换做是一个平常人,若是被苏子卿这般审视还冷冷质问,怕是直接就害怕得不敢再言语些什么。
可念卿是谁?他可是从小就习惯了苏子卿这副死样子的人。
于是他只是耸了耸肩,而后将白瓷酒杯转了个转,仰着头一饮而尽后才吊儿郎当地回答道:“你着什么急,没及笄就没及笄嘛,有我这个医仙在这儿坐着,你还怕出什么问题不成。”
苏子卿一向知道他的性子,也不再同他多做些无谓的争辩。
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敛了一脸的冰霜冷漠,这才低身子,轻声诱哄着想将小姑娘手里握得紧紧的酒杯给拿出来。
却被小姑娘几声哼哼给躲开了。
他皱眉,又凑近了几分,柔声对她晓之以理,“阿娇乖,别喝了,你还小,喝多了伤身。”
叶皎皎哼哼两声,继续偏头不理。
于是他又动之以情,“阿娇乖,别喝了。你喝多了伤了身体子卿哥哥会伤心的。”
这一次叶皎皎没有哼哼,也没偏过头去。只是却闭着眼睛,听到苏子卿的名字后那小嘴巴就开始向两边撇。
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样子,开口时的语气也是委屈的。
她说:“你骗人!苏子卿他才不会伤心,他都不要我了!”
说着还有些呜咽。
苏子卿听到小姑娘这么说,身子不由得怔了怔,瞳孔猛然一缩,心痛得不成样子。
他也不再去夺她手中的酒杯了,而是顺势蹲了下来,面对着小姑娘,将她稳住后,咽了咽口水才解释道:“他没有不要阿娇,阿娇怎么会这么想呢?”
叶皎皎低垂着头,这下子倒是主动将酒杯放在了桌子上,乖乖地低声答道:“他去北疆之前明明说好了三年就回来的,结果我把他留给我的信都看完了他还没回来。前些日子明明都回来了,他都见了小南也不见我!”
小姑娘虽然喝醉了,可控诉起他来却是条理清晰,一句句说下来连个磕绊都没有,最后甚至还总结了一句。www.xiumb.com
“所以我觉得,他肯定是嫌弃我,不要我了。”
这不,还给了个总结陈词。
苏子卿听着她的控诉,心头微微颤动疼痛,但小姑娘的小模样实在是可爱得紧,惹得他还是忍不住轻笑出来。
没想到小姑娘听见面前人的笑声,就怒了。一把挣开他禁锢着她的双手,而后努力掀开眼皮,哼哼道:“笑个屁!本公主倒要看看你是谁,敢如此正大光明的笑我!”
话一说完,叶皎皎便迷迷蒙蒙地看着眼前的虽长而一些,但眉目间却依旧如此俊美如画的男子。
男子薄唇微启,似笑非笑,“怎么样?看清了没?”
叶皎皎觉得她一定是看错了,苏子卿还在北疆呢,她怎么好像就看见他了呢?!
于是伸出手来努力将眼睛掀开了一点,眼前还是一如方才那般似被薄雾笼罩一般。
但她手撑得久了,眼睛便有些生涩,自顾自地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要钱地往下掉。
苏子卿顿时慌了,无措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慌张询问:“阿娇,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叶皎皎本想控制一下,可那眼泪根本就不由得她所想,还是一股脑地往下掉。
没得力气,她索性也就任由它而去。
苏子卿颇为心疼地试图用指腹轻轻给她擦拭,擦了半天,却发现并没有什么作用。
小姑娘反而还是抽抽搭搭地念叨着:“苏子卿,你怎么就不要我了呢,我都弃暗投明、改邪归正、弃娼从良了来着!”
苏子卿皱着眉,“你知道弃娼从良是什么意思吗?”
叶皎皎嘟着嘴:“知道呀,就是逼良为娼的意思嘛!”
苏子卿叹了口气,他不该跟一个醉鬼讨论这些的。
他先是站起身,而后又弯腰下去将小姑娘打横抱进怀里,感受着小姑娘这几年来未改变的重量,皱了皱眉。
小姑娘这几年个头长高了不少,怎么抱起来还是这么个重量呢?
从院子走到叶皎皎休息的那个小屋子,也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可苏子卿已经在脑海里想了无数个给小姑娘增重的法子。
叶皎皎此时已经基本上处于完全没有自我意识的状态了,乖乖地就这样窝在苏子卿熟悉而又温暖的怀里,眼睛紧紧闭着,贪婪地呼吸着这她思念至极的气息。
将小姑娘放在床上躺着后,苏子卿给她掖了掖被子,然后便想着出去给她煮一碗醒酒汤,却没想到衣袖被还在睡梦中的小姑娘给无意识拉住。
叶皎皎手上劲道很大,嘴里还喃喃自语道:“别走,别丢下我。我有好好听话,好好学习怎样治国,好好的等你,好好想要成为你的骄傲,苏子卿,别丢下我了……”
苏子卿听着小姑娘的话,心就像是被针给密密麻麻地戳着,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过身来就这样蹲在小姑娘的床头。
一下又一下的从她的头顶轻轻顺着头发抚摸着,柔声安慰道:“哥哥都知道,阿娇一直都是哥哥的骄傲,哥哥没有丢下你。阿娇再等等好不好?就再等两年,哥哥一定十里红妆明媒正娶,让阿娇一直都这么无忧无虑下去。”
“阿娇,你耐心等一等好不好?”
虽然知道小姑娘此时醉酒着,醒来什么事情都不一定记住,可苏子卿还是耐心又诚恳地给她解释着。
他这一生或许太过坎坷孤苦,所以他始终希望他的小姑娘能一直这么无忧无虑下去。
夜半之时,叶皎皎醒来过一次,但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望着耐心给她一勺勺喂醒酒汤的男人,眼中却有些酸涩。
她伸出手往被子里一缩,掐了一掐自己的大腿,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痛意。
苏子卿感觉到,眼神有了些晦暗不明,眉头紧紧皱着,一把拉着她还想再掐一次的手,略有些担心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叶皎皎眼中已然有了些许湿意,她抿着唇不敢动作,生怕自己一动,眼前这个苏子卿便会消失。
于是只是轻声说道:“我知道这是梦,过一会儿你肯定就不见了。”
苏子卿恍然,放开她的手,继续给她喂着醒酒汤,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梦?”
叶皎皎撇嘴,“我就知道!”
她掐自己腿都不痛的!
苏子卿没反驳,只是笑着喂完她醒酒汤后便给她盖上了被子,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
可他拍了好半天,叶皎皎却还是睁着双眼,不肯入睡。
苏子卿低下身子,凑近了小姑娘一些,然后柔声问道:“睡不着了?”
小姑娘睁着大眼睛望着那近在咫尺被放大了的毫无瑕疵,甚至让她一个女孩子都忍不住羡慕的脸,微微失神,脸颊甚至还隐隐泛着红晕。
不过片刻,红晕便蔓延至耳廓脖颈。可她仍然不愿意暂时移开双眼或是闭眸一时。
只是下意识摇了摇头,而后有些委屈地说道:“我怕我醒来后,你就不见了。所以我要趁着现在,多看一会儿。”
苏子卿哑然失笑,“我不会走的,你乖乖睡吧。”
叶皎皎皱着眉头:“你保证?”
“我保证。”苏子卿认真答道。
得到苏子卿的承诺后,叶皎皎这才安心地闭上了双眸。
不过一会儿,呼吸便逐渐平稳。
苏子卿在床边守着小姑娘睡着后才悄悄打开门走了出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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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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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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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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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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