尃帝浓眉紧蹙,龙眸下下垂的眼泡青黑交加,衬得他整个人都沉郁非常。
“那储君的人选既然定不下来,便只能等朕撑不住的那日,听天由命了?”
江太傅抿唇,侧身看芳华长公主。
芳华长公主与他对视一眼,端正身姿,广袖平展略略躬身,一字一句温婉严谨。
“皇兄,臣妹以为,皇兄如今只是偶感风寒,仔细将养必然能龙体恢复康健。”
“事关储君立位一事,却也不能就此搁置,皇兄膝下数位皇子,既然厉王和珣王都还有待考究,皇兄为何不一视同仁?”
尃帝闻言神情复杂,“芳华,你该不会是说小八和十一?”
芳华长公主朱唇一翘,明眸生辉,“皇兄,小十一太过年幼倒也罢了,小八已年满十岁,正是幼学之年,若有明师点悟教授其治国之道权谋之术,假以时日未必就长不成一代明君。”
尃帝浓眉紧蹙,不置可否。
相比起青涩稚嫩的年幼皇子,他自然还是乐于在已长成的皇子中选出一位继任人。
他没接话,江太傅挽唇一笑,慢吞吞道了句。
“圣上莫不是忘了先帝登基之时,也不过是刚及舞象之年,只要圣上有心培养,他日再选出可托付大业的良臣,辅佐新帝继位,自然万无一失。”
尃帝看向他,默了默,沉叹一声。
“太傅与先帝是忘年交,又惊才绝艳,乃是百年难得的栋梁之材,当年先帝离世,朕已过不惑,论治国处事之道,这些年还是多亏太傅提点,才不曾铸成过错,守得大召江山稳固,也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了。”
“只是而今,放眼我大召庙堂,又何曾有一人,能出太傅其右?”
“若是,将年幼的新帝托付于那些人,离我大召亡国,必然也不远了...”
这是他不愿选择年幼之子继位的主要原因,孩子小容易培养,却也极其容易误导。
辅国之臣的才学秉性尤为重要,这决定了新帝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君主。
何况,还有两个已经长成的皇兄在侧虎视眈眈。
年幼的帝王,是最难坐稳帝位的。
明白他的忧虑,江太傅绽袖躬身,语声铿锵有力。
“圣上看重老臣,实乃老臣之幸。”
“若圣上有心培养八皇子,老臣抹着老脸,倒是可为圣上举荐皇子少师。”
尃帝龙眉一挑,来了兴致,“哦?太傅请讲。”
“老臣嫡孙,吏部左侍郎,江昀律。”
尃帝一怔,换了别人来说这话,他定然嗤之以鼻,觉得这人是在给自家府邸和儿孙谋私。
但今日说这话的,是辅佐他一辈子的江太傅,他还当真细细考虑了起来。
芳华长公主默了默,轻声开口,“皇兄,江家儿郎文武皆谋,江侍郎乃太傅嫡长孙,自幼便受太傅亲自教导,乃是状元之才,帝都人人要赞一声‘清风才子’。”
“而且,早先又曾外放历练,有赈灾救民匡时济世之功绩,而今在吏部任二把位,若在年轻才俊之中筛选,必然是出类拔萃名列前茅,再无人能出其右。”
尃帝被她说动,轻轻颔首,又看向江太傅。
“既是太傅一手培育出的后才,自然是与众不同的,若是小八能多受江侍郎提点,也与受太傅提点别无二致。”
“嗯...,既如此,朕再考虑考虑。”
正此时,梁安德亲自端了药碗进来,低声提醒。
“圣上,该用药了。”
尃帝点点头,冲江太傅与芳华长公主摆了摆手,神情温和的笑道:
“朕便不留你们用晚膳了,都累了,回去吧。”
自宫中出来,江太傅与芳华长公主并肩走到凤车前,和蔼一笑拱了拱手。
“今日,多谢长公主殿下,为我孙儿美言。”
素日里冷傲孤高的芳华长公主,难得露出笑脸,对着江太傅颔首示意。m.χIùmЬ.CǒM
“太傅一心为皇兄和大召着想,而今既又与本宫的意见不谋而合,本宫自是要与太傅齐心协力的。”
“江侍郎是凭真才实学走到今日这步,本宫只是实话实说。何况,太傅又并非那等沽名钓誉贪慕权势之辈,举荐他为日后太子的少师,自然是良心之举。”
江太傅顿时拱袖长叹一声,“长公主殿下贤明,造福于圣上和大召。”
芳华长公主清笑一声,搭着内侍的手,转身登上了凤车。
“太傅大人慢走,本宫先行一步了。”
“恭送长公主凤驾。”
尃帝说是考虑考虑,其实不过第三日早朝后,任命江昀律为上书房先生的圣谕,便颁布了下来。
定安寺里活佛大师的讲座延长了一日,故而箫夫人回来的也晚了一日,且是与江夫人一路回帝都的。
回府的第二日,江夫人便带着徐氏到将军府来做客。
江幸玖听到这则消息时,不由愣了愣。
“上书房而今的先生,不正是大哥的上司,现任吏部尚书冯存霁?”
江夫人捧着杏仁茶点了点头,眉梢眼角间溢出笑意。
“你大哥重回吏部后,冯尚书大多事务都交给他去应付了,而今圣上这意思,想来不是暗示,你大哥就快高升了?”
江幸玖默了默,垂下眼翻着花样没接话。
——如今十三皇子尚且年幼,在上书房学课的只有八皇子和两位公主,故而上书房只有冯存霁一个先生在教学。
——两位公主等同于虚设,她大哥接了冯尚书的盘,日后相当于是八皇子一个人的先生。
——难道,祖父他们说动了圣上,要立八皇子为储君?
——若是一切顺利,日后她大哥,岂不就是下一任太傅么。
她这边暗自琢磨着,那边江夫人与箫夫人,已是唠起了江幸玖身孕的事。
“她是头一次,什么都不懂,到底还是得你来替她操心,多提点着,我日后闲来无事,也会多来走动的。”
“我做祖母的,本是应该如此,你这大郎媳妇眼看就出怀了,哪里忙得过来,我而今回府,正是为着好好照顾阿玖,你就放心吧。”
“唉。”,江夫人笑了一声,“她倒也是个安详的性子,并不跳脱,就是些吃食用物上,很多忌讳不懂,你劳心提点几句就成。”
箫夫人闻言失笑,“我昨儿回来,将劲松院上上下下的人都提点过了,你就放心吧。”
江夫人讪讪一笑,也觉得自己是说的太多了。
江幸玖在旁听罢,浅笑柔声道,“我那院子里的鹅卵石,婆母怕我不小心滑倒,都让人清理了,青砖铺的整整齐齐,连个缝隙都瞧不见。”
江夫人听了连忙嗔了她一眼,“你是个有福气的,摊上这样细心又舍得的婆母,自己要惜福,别总指望别人替你操心啊,也是要做娘的人了。”
江幸玖月眸笑弯,抿嘴细声娇嗔。
“我知道的呀,母亲您就别念叨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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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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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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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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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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