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平笙接下来的话,却更令她寒戾不安。
“玖娘,他来大召的日子,盯上了我。”
他说着,看怀里的小娘子月眸都瞠圆了,不由将她裹紧了些,用广袖盖住。
娇娇小小的人窝在他怀里,柔柔弱弱的一小只,十分惹人怜爱。
“我当初误导他,让他以为我对秦明珠舍不下,他便在定安寺使了手段害秦明珠落水,本以为此事便这样过了,谁知秦家对厉王死心塌地,宁做厉王的牌入珣王府做妾,也不愿和亲。”
“这才有了后头的事,和亲人选几番折腾,苏青鸢是楚逸抓阄抓中的,他不得不认。”
“若是她不能顺顺当当送过去,楚逸大抵会借机寻事,到时意外横生...”
箫平笙顿了顿,凤眸幽暗,“大召内忧外患,要大乱。”
——内忧外患!
江幸玖扑腾着手臂坐直身,双手攀在他肩头,眼巴巴瞅着他。
“你说内忧外患!难道是齐国公要反?”
箫平笙瞳孔微烁,轻轻摇头。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当初将陇南所有地方官全部换上我们的人,说是压制齐国公,收捡他的罪证与把柄,但兔子急了还要咬人,最坏的打算,也不是没做过。”
见江幸玖要急,他抬手将人按回怀里抱拢,语速加快,打断了她的话。
“眼下要紧的,东宫之争,三个王爷明争暗斗,朝堂风向不定,局势难稳,帝都城本就不安宁,加上远在千里之外的齐国公随时可能与圣上闹翻,这个时候,大楚不能去招惹。”
“苏青鸢平安抵达大楚皇都,这事就能缓,不论七八年还是三五年,都是好的。”
“她若去不了,大楚势必要再来人。”
“圣上已经与齐国公交锋了。大召而今虽是四国之首,但经逢常年战乱,此时不过是只疲了的猛虎,到时,大楚一旦察觉大召国局,此时借机进犯,心怀仇怨的大燕,蛰伏暗观的大齐,但凡其中一国被大楚煽动,那五州战火,便要再次席卷了。”
这天下局势,在江幸玖听来,属实有些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紧迫感。
她稳着心神,窝在他怀里,咬着唇满面忧虑。
她知道,只要战火一起,无论是内忧还是外患,她的郎君,大召国战神箫平笙,都是首当其冲的。
“所以...,你要离开帝都一段日子?”
箫平笙缄默,凤眸落在幽静的庭院中,修长大手一下下抚着她脑后和脖颈,语声温沉。
“迎亲队伍那边,早先就安排了人,用不到我亲自去,其中的利害关系,祖父自然会分析给圣上知晓。”
“只要珣王和苏家收手,苏青鸢自然也不用死。”
“不过...,大抵离我去陇南的日子,不远了。”
“留给我们处理齐国公的时间,不多。”
这一番言谈,听得江幸玖心口发紧,思绪烦乱。
“箫郎...”
“听着混乱。”,箫平笙清浅一笑,俯首与她蹭了蹭鼻尖,姿态亲昵语声带笑,“不过是诸多杂事都堆到了一起罢了。”
“实际上,为防万一,北关我早先已去了信,已经重兵把守时刻警戒,但凡大楚有风吹草动,都能即刻应对上。”
“等到了陇南,我与齐国公撕破脸,临界的齐燕若是要动,我也能提前察觉,那里有乔家军,抵御起来也能及时。”
“帝都城,有祖父和朔王他们把控局势。”
“其实,都乱不起来的。”
江幸玖听着,心下这才安定了几分,一时又气的捶了他一拳。
“哪句真的哪句假的?既然你们都商议好了,也布局完善,还说的那么惊险来吓唬我!”
“说来说去,我看唯一最险的,就是你自己的安危了!”
箫平笙胸膛震动,笑声低闷,握住她雪白的小拳头,搁在唇下吻了吻,沉重的叹息一声。
“就是让你知道,而今我大召,而今的祖父,岳父和舅兄,而今的我箫平笙,都是处在什么样的局面里。”m.χIùmЬ.CǒM
“一朝困局一念生死,不是该发善心的时候。”
“宁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首要的是自己的安危和利益,管不了别人该不该死了。”
江幸玖月眸微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的郎君‘给她上的这一课’,要她明白的是什么。
——世家大族,争名逐利刀锋相见,时时刻刻都要多想一步,多做一步。
——老老实实呆着,尚且有人要算计你,你若是宽怀大量,就别怪自己被人害。
“玖娘,我不愿你被这污秽的环境沾染。”
箫平笙替她掩了耳边碎发,眉眼深情语声柔和。
“但我更不愿看到的,是你柔弱无害,乖乖呆着被人欺负。”
“世人皆是自私自利,欺软怕硬,坏人害你,不与你讲道理的。”
“无论恶人还是善人,在逐世间皆是遵从弱肉强食的定律,比那些冒犯你的人,你要更狠一些,更凶一些,更凉薄一些,才能震慑住其他的魑魅魍魉,才能护住你身后的人。”
江幸玖心头震动,静静凝视他,月眸里莹泽忽闪,喃喃低语:
“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自幼读万卷书,在其中堪破世间百态,知道身不由己,知道强者制胜。”
“我虽是个女儿身,没有你肩上那样重的担子,也没有你胸怀里那样沉重的心思,大概一辈子也卷不到‘政事朝事天下事’的漩涡里,也没经历过后宅的阋墙与勾心斗角...”
“可我啊,也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
她说着,浅浅吸了口气,缓缓舒出来,樱唇翘起,替箫平笙整了整衣襟和肩头的散发。
“我并不嫉恶如仇,也并非愚善软弱,你啊,对付外头那些糟心事已经够累了,不用挂念我担心我的。”
江幸玖笑着掀起眼睫,轻轻吻在箫平笙坚毅的下颚,语声柔软。
“不管你是要反击自保,还是要伺机报复,又或者...哪怕是你主动提刀寻衅于人,我都与你一条心的。”
箫平笙眼帘半垂,默默看着她,神情平静,瞳中的墨色却急速渲染,雾沉沉的又似蒙了层清辉。
“所以,你不用向我解释,你为何要做某些事,也不必惴惴不安,担心我不能谅解。”
她笑语盈盈,张开双臂环抱他脖颈,整个人送进他怀里,娇声嘟囔着:
“拜了天地的,你是我自己选的郎君呐...”
“比起拐弯抹角提点我,我更在意的是,你何时离开?何时归来?”
“箫郎,我舍不得你走呀~”
夜色微凉,箫平笙心头动容,喉间干涩,被她这声娇软绵腻的‘舍不得’,勾的情不自禁,不能自持。
银黑广袖展扬,揽了佳人豁然起身,跨进门栏时步下如飞,袍袖被风扬起,翻飞起冽冽弧光。
春夜温风静谧,被撩动的鸳鸯藤,一蒂两花,静悄悄含羞绽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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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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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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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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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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