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边起身收拾碗碟,随口敷衍了一句。
“长大了,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了。”
——这些变化,显然是从锦绣少年郎变成了担起门楣的镇宅之主,她这样说,也没错。
箫平笙修眉微斜,瑞凤眸间眸光微妙。
‘长大了’三个字,从他家青梅竹马的小娘子嘴里评价出来,怎么听怎么好笑。
他默了默,漫不经心笑了一声,一字一句悠然道。
“某些方面,还没长大。”
——娶了妻,才算是真正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了。
两人的话都是模模糊糊的,彼此之间都没意会对方真正要表达的意思。
江幸玖笑睨了他一眼,没接话,起身将碗碟送了出去。
等她掩上门,坐回他身边,才收敛了心思,继续之前想问的事。
“马家的罪证,最初是你递给圣上的?”
箫平笙也没瞒她,取了杯盏斟了两杯茶,语声淡淡,
“嗯,秦家给的。”
江幸玖诧异,“秦家?秦夫人和马夫人是嫡亲的姐妹啊,秦家为何要害马家至此?”
箫平笙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嫡亲的姐妹能有多亲?世家大族,唯有自己的利益和名声最重。”
江幸玖黛眉轻锁,“那马家,何处惹怒了秦家的?”
“马家与秦家面和心不和,马皓月名声坏了,马夫人想秦四郎娶她,秦四郎不肯,他脑子不好的事一时传的满帝都皆知,秦家也气恼。”
箫平笙端起茶盏,垂着眼抿了一口。
“最要紧的,马家跟怀王,秦家跟厉王,本就不是一个路数。圣上又已经在整治齐国公党,怀王要倒霉,厉王怎么会不借机踩两脚。”
江幸玖就想起,之前刚认识马皓月时,她与秦明珠明明还亲如嫡亲的姐妹。
这样快,马家就被秦家暗戳戳给踹下了悬崖去。
她一时感慨,托着腮叹了口气,“圣上也知道,是厉王指使,针对怀王吧?”
箫平笙唇角弧度凉漠,搁下茶盏,无意识的揉了揉左腕。
“又如何?圣上要的,只是齐国公倒霉。”
清脆的铃声响起,江幸玖视线被吸引,落在他腕上。
殷红的九铃腕绳半遮半掩的,自他深黑的袖口中露出来,女里女气透着几分娇俏,任谁看了都知是女儿家的杰作。
江幸玖没忍住,掩着嘴笑了,素指戳了戳他腕间,小声道:
“没让你时时刻刻都戴着,被人瞧见了,也不怕笑话?”
上次在苏相府里也没听见这铃声,隔了这么久,她原以为他早将这东西收了起来,没成想是藏在袖口里了。
一直听不到这响动,她自己都将这腕绳给忘了。
箫平笙眉梢挑了挑,故意晃了晃手腕,铃铛放出清脆悦耳的'泠泠声',继而慢条斯理将它塞回了袖口里。
“为何笑话?阿玖送与我的定情信物,自然得贴身带着。”
——又来了!
总被他这么逗弄,江幸玖脸都红不起来了,反而假笑一声。
“那我不将那鎏金灵犀石佩戴在身上,是不是有些对不住你了?”
箫平笙笑意从容,“那倒不必非得是那块石头,三哥送你的信物可多了,若是不方便佩戴,改日再送你些玉石头面来便是。”
——这是暗示她,她若是将信物戴在身上,他也是高兴的是吧?
江幸玖懒得理他没正经,言归正题。
“怀王一直依仗齐国公,齐国公势力受挫,圣上本意虽不是打压怀王,但我想,怀王难免会误以为圣上就是此意。”
“难免的。”将袖口整好,箫平笙语声淡淡,“旁人也左右不了,谁让他自己脑子不清楚,前段日子还与圣上闹生分,觉得圣上偏心,只拔他羽毛,却不去管厉王和珣王。”
“毛头小子,城府浅薄,不堪大任。”
江幸玖听了他这句评语,不由歪头看他,“那箫三哥觉得,三人谁的胜算最大?”
箫平笙眼底掠过浅薄笑意,摇了摇头,伸手牵了她起身,径直绕过屏风往内室走。
“最近实是缺觉,陪我歇个午觉。”
江幸玖好笑的盯着他背影,轻轻挣了挣被桎梏的手腕。
“我不困。”
“躺着聊,一会儿,自然就困了。”
江幸玖心下直嘀咕,什么躺着聊,该不会又在琢磨占她便宜吧?
这样想着,她已被箫平笙扶着肩,按在床沿上坐下,这人又蹲下身去,替她褪了绣鞋。
江幸玖将腿缩上去,盘膝坐好,眼巴巴瞧着坐到身边的人。
“箫三哥,我还想问你我三哥的事,他去陇南也有段日子了,一切可还顺利?”
箫平笙脱靴子的手一顿,轻轻点了点头,又听身边的小姑娘继续问他。
“既然一切顺利,箫三哥觉着,需得什么时候,你才动身去陇南?”
“再等一等。”
箫平笙淡淡回了一句,继而单腿屈起,面对着小姑娘坐好。
“最快,也得等到我们成婚之后。”
没等江幸玖再开口,他眸色渐深,又道,“阿玖,说到成婚...”www.xiumb.com
他刻意顿了顿,瞧见小姑娘水润的月眸眨了眨,素美的小脸上神情温顺,乖乖巧巧等着他继续说,他唇角缓缓上扬,嗓音越发温沉柔和。
“日后,别唤我箫三哥了。”
江幸玖螓首歪了歪,与他四目相对,目露困惑。
“做什么突然纠结称呼?自小到大,我都是唤你‘箫三哥’的。”
箫平笙眼睫低垂,伸手握住小姑娘的一双素手,托在掌心轻轻揉了揉,神情语态透着几分慵懒舒然。
“那是过去,你唤江老三,不也是唤三哥?”
江幸玖轻笑,“那本来便是我三哥呀,我不唤三哥,唤什么?”
“嗯。”,箫平笙闷笑一声,眼睑掀起,眸色深黑如墨,“既那样唤了旁人,又怎么能那样唤自己的郎君?”
对上他幽深带笑的眸子,江幸玖像是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继而面颊微热,垂下眼细声呢喃。
“没人的时候,我自然会唤你‘郎君’的。”
小娘子嘴里唤一声‘郎君’,听之自然是绵软含情,十分悦耳的。
箫平笙心情愉悦,略略倾身凑近她,一手托了小姑娘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嗓音低沉谆谆善诱。
“亲近之人,都唤我‘三郎’。娘子,唤声‘箫郎’也不为过。”
江幸玖眼睫轻颤,喉间咽了咽,不明白这人为何突然纠结个称谓,还搞得如此撩人心弦。
——孤男寡女,独处床笫,这样唤他,好羞耻呀...
指尖肌肤柔腻如玉,小娘子冰肌玉骨眉眼若画,羞的双腮绯红艳若桃李,眸珠幽幽水波潋滟,好一派娇媚风情。
箫平笙压下腰身,一掌托在她腰后,将人揉进床帛间,瑞凤眸含着温情,柔声哄她:
“早便想唤你玖娘的,知你羞涩,过往只在鸿雁传书上得逞过一回。”
“如今我们已是如此亲昵,不日便要拜堂成亲。日后我唤你玖娘,你唤声箫郎与我听,可行?”
江幸玖心悸的厉害,捂着胸腔咬住唇,干脆闭上了眼。
——苍天爷!这叫她怎么受得了?他唤她‘玖娘’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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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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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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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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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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