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花厅内外,都在等结论,正园外围等着瞧热闹的命妇们,已经走了七七八八。
花厅后廊的石林中,箫莲箬冻得脚都僵了,开始踱来踱去的活动。
正此时,箫胡和朔王近卫穆高,亲自送了四把长凳来。
江幸玖四人坐下没一会儿,箫胡和穆高又陆陆续续来回跑了两趟。
等邢修远避开耳目,遁着后廊寻过来时,四人已经围着小几坐了一会儿。
远远的,瞧见几案上摆了茶水和瓜果,一左一右还置了两个黄铜兽鼎,里头的碳火烤的暖融融,深灰山石上的雪迹都融化了。
箫平笙眼睫低垂,像是在沉浸式剥松子。
江幸玖端着茶,手上暖和过来,便捡了松子仁吃。
朔王翘着腿端了盏茶,腰背笔直,眯着眼像是在入定。
箫莲箬则抱了盘红豆糕填肚子,时不时灌口热茶顺顺嗓子。xiumb.com
——这副悠闲自在的姿态,哪有一点偷窥人家府邸私事该有的谨慎和小心?
——光明正大地,就好像是在茶楼庭院里听戏。
邢修远眉梢抖了抖,静悄悄走上前,拱手一礼:
“见过王爷。”
朔王睁开眼,温温和和扫了他一眼,含笑颔首。
箫莲箬见着他,顿时抱着点心盘子笑眯了眼,她往长凳一头挪了挪,低声示意他坐。
“四郎怎么来了?快坐。”
邢修远也没扭捏,端方憨直的眉眼现出几分无奈,他掀袍在她身边坐下来,轻声解释:
“母亲和大嫂回府,说没寻到你,我便亲自来看看。”
他径直找的箫胡,这才寻了过来,只是眼下,瞧着四人一副都没打算走的架势,他也没将要带箫莲箬回府的话说出来,便默默坐在这儿陪着。
箫莲箬将糕点盘子递给他,笑问,“你吃吗?”
邢修远神情温醇的看了眼那一盘子点心,含笑摇了摇头,语声温厚。
“娘子吃。”
看着箫莲箬将糕点盘子又抱回怀里,一脸的心满意足,江幸玖不由弯了弯唇。
这时,花厅内传来芳华长公主的声音,似乎是没耐心再呆下去了。
“快要正午,本宫今日还要入宫陪太后用膳,便先行一步了,珣王留在这里审案吧。”
她要走,没人敢留,不过苏青鸢还是殷切开口,“今日未曾想会遇到这样的事,苏家本该设宴款待长公主殿下...”
“不必客套。”
“是,恭送长公主凤驾。”
长公主未再开口,随之而来的,是此起彼伏的恭送声。
随即,花厅内又静了一瞬,继而是苏青鸢柔婉甜糯的嗓音。
“表哥辛苦,今春的碧螺春,您尝尝。”
这甜丝丝的嗓音,江幸玖听得手臂起了一层细粟。
她月眸忽闪着,抑制不住探头,想要去看山石后的花窗,被箫平笙一把按住肩头。
江幸玖月眸眨了眨,黛眉略挑盯着他看,目露询问。
——苏青鸢的表哥,不正是珣王?
箫平笙未曾开口,便听花厅内再次传来声音。
“好茶,青鸢表妹有心了。”
“表哥...,今日本是苏家家事,竟还惊动了您。青鸢原本想着,过了及笄,这两日便备些礼前往王府拜谒,听闻秦侧妃意外小产的消息,青鸢这心中委实替表哥难过。秦侧妃她,身子可还好吗?”
“嗨,难免受些苦,会将养好的,你去看看她也好,过往你们走的素来亲近,你替我安慰安慰她。”
“是,青鸢记下了,过两日我便登门去看望侧妃。表哥你,也别太伤怀,相信很快,表哥也定会儿女绕膝的。”
“嗯,借表妹吉言。”
江幸玖摸了摸手臂,看向箫莲箬。
箫莲箬抱着点心盘子,眼睛瞪得像铜铃,既惊讶又兴奋,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趣事。
京兆尹一行人在池边没发现什么异常,又转而去了孙羽攸的住处,结果,也是无功而返。
继而,他们开始在花厅内审问伺候孙羽攸的侍婢和婆子们。
同样,没得到任何疑点。
最后只知道,孙羽攸因着怀相不好,吃不好睡不好,便总是乱发脾气,甚至跟苏五郎哭哭啼啼地争执了两次。
昨晚,因着陈家今日也要来相府观礼,孙羽攸因此心生郁结,半夜里又嚷着腹痛,折腾的苏五郎一宿没能安宁。
苏夫人特地去了趟院子,叮嘱院子里的人,今日定然不许孙羽攸乱走动。
听到最后,好似真是她自己心胸狭隘郁郁寡欢,才趁人不备偷偷跑出院子。
“兴许是心情抑郁,神思不宁,不小心失足落了水?”,珣王猜测。
“不可能!哪有那么凑巧?!”,孙夫人立时斩金截铁的否了这猜测,“这偌大的苏相府,来来往往的多少小厮侍婢?湖面都结了冰,若是不小心落水,攸儿得呼救,竟然没人能发现吗?!这分明就是有蹊跷!”
“也兴许,是真的不想活了,自寻短见呢?”,珣王又迟疑的道了一句。
自寻短见,一心求死,所以跳进结冰的湖里没有呼救?
这下孙大人也忍不了了,沉声质问。
“扶为平妻之事,是苏家许诺了我孙家的,攸儿腹中怀的可是他苏家长孙,孩子都五个月了,有多大的想不开,要带着孩子去死?真是如此,她早就去了,为何偏等到今日?!”
孙夫人急声接话,“对!要么定是苏家人待她不好,逼的她一心寻死。不然,就是有人谋害!”
孙大人到底常年断案,只这一时便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他沉了口气,声线发阴。
“若是前者,攸儿自寻短见,苏家人必定拖不了干系!若是有人谋害,攸儿她在落水之前便已经无法呼救了,兴许,落水而亡只是混淆视听!”
“许大人!京兆尹的仵作呢?”
——这是想要验尸。
江幸玖闻之搁下茶盏,聚精会神的听着。
“不许任何人碰羽攸!”,苏五郎最先崩溃,哑声戾吼,阻拦孙大人的意图。
孙夫人亦开口犹豫,“老爷,攸儿她都...她腹中还怀着孩子,怎么能让人...”
“夫人,只是查看攸儿死前的状况,不会辱她尸身,你放心。”
“孙大人!羽攸是我的枕边人,我决不允许任何人在她死后验看她身子!她是你嫡亲的女儿,你怎能让人如此待她!”
“她是我嫡亲的女儿,我才想要替她讨个公道!你这般阻拦,可是心中有鬼?!”
“我...”
“五郎。”,珣王适时插嘴,“孙大人都说了,只是简单查看,不会让人辱她尸身,你便别再阻拦了。许大人,请仵作来。”
苏五郎还要阻拦,被苏夫人和苏青鸢拦在了一旁。
仵作来的很快,江幸玖几人只听到苏五郎一声声的自责,自责自己在她生前死后都护她不住,让她受此大辱。
然而,没人在乎他的想法。
仵作得出的结论是,孙羽攸的确是溺亡,说明落水时,人还活着;
身体未见任何药物迹象,说明她并非神志不清被迫落水。
死前的挣扎痕迹也微乎其微。
种种说明,她自寻短见,一心求死的结论,是最合理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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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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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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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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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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